第81章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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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眼眶红着,拍案而起:“洛木笙,你这混蛋!枉你在宫中生活多年,竟是怀着这样的蛇蝎心肠。此刻不知你所谓的仇恨有没有根据,即使是有,冤有头债有主,关南木氏子嗣有何干系?本公主看你真是昏了头了。”
众人被他吸引过去,皇帝扫了她一眼,眉眼含笑,并未说话。
晋王却一动不动地看着皇帝。
王司宫却吓破了胆子,抱住晋王的腿,急切道:“王爷,听老奴一言,不能杀啊!”
皇帝喝止:“退下!”
王司宫身上是有功夫的,但一直没动手,是知道自己身手不及晋王,怕自己动了手却无法摆平晋王,还激怒了他。
此刻他抬头,看到晋王要说话,猛地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出了一掌。王司宫离晋王太近,晋王对他就算设防却仍不及闪避,只得硬生生接了他一掌,顺着他的力道跃下台阶,落到了大厅中央。王司宫并不给晋王喘息之机,又一次出掌。
晋王有些惊异地看向王司宫,因为王司宫出掌的招式十分奇怪。他的命门暴露在晋王前,袭来的那一掌却只打向晋王的腿。晋王顺着他的招式后退。
一连几下之后,他们已从最近的帘子处退出了大厅,来到了空旷的外面。
晋王有些不耐烦,他虽然对自己的部署很有自信,但也不想纠缠下去。于是再一次掌风袭来时,他躲过那一掌在转身避过时击向了王司宫腰侧。
王司宫一下摔倒在地,爬不起来。晋王对他并无怜悯,王司宫是皇帝最忠实的狗腿子。皇帝手上的血有多少,王司宫手上就有多少。他原先只想看看这王司宫到底想干什么,现在一看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王司宫心里却是另一番纠结。他想着要不要告诉晋王当年的真相。皇上显然是不想告诉他的,若自己违命说了,那便是欺君之罪。若自己不说,那南木氏一众子孙可真就活不了了。
晋王一掌袭向王司宫心口,王司宫此时终于决定说出来。
“你也是南木氏子孙。”
晋王停顿了一秒,然后想起自己的养子身份,更加暴怒,直接击向了他心口。
晋王本不想杀王司宫。王司宫知道皇帝太多秘密,有些事情还需要向他求证。但王司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他愤怒,以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打得王司宫心口血吐了出来。
王司宫看着紧跟而来的第二掌,忙低声说道:“皇上是你生父。”
晋王的手掌果然戛然而止,愣在原地。
晋王反应几秒后扯过王司宫衣襟,恶狠狠地说道:“住口!你为了南木氏活命竟然撒这种弥天大谎?”
王司宫在疼痛中艰难地摇头开口:“不是谎言。皇上确实是你生父。”
大厅中的人不敢跟过去,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晋王本来要杀了王司宫,却又放过了他,站在了那里。
皇上闭上了眼睛,脸上第一次泛了红,胸口起伏着,显然是情绪有些激动。
晋王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皇上当年杀了他父母、杀了他大哥和刚生下的弟弟,杀了全府的人,却唯独放过了自己?他以为是大哥把他藏得好,他以为是自己足够机智,可六岁的孩子躲过了那么大的灾祸却毫发无伤,实在是奇怪。
他明白了:为什么皇上要将自己养在皇宫收为养子,还立为异姓王,赐福邸。
又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盯着眼神复杂的皇帝。
他暴躁地让侍奉在侧的太医救治王司宫。自己走进厅内,让人押着皇帝来到后面的密室中。
皇帝这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密室。
外面的人紧张不安的等着他们回来。带着女眷的尤其担心这些士兵没了晋王管束会乱来。有些人一拨拨的交换着眼神,想着应对之策。
但这些士兵犹如雕塑,令行禁止,并不因晋王的离去而乱起来。
但这也让那些企图自救的人犯了难。不管他们想出什么办法,这些士兵理都不理。但只要越过了界,却又毫不留情的一刀砍下或外面的弩箭咻地一声插过来。
密室中只留下晋王与皇帝相对而坐。
晋王发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谋反?”
皇帝默了默,点了点头。
晋王的心沉到了海底,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王司宫说的是真的?”晋王闭上了眼睛,试图停住在大脑中急速旋转的各种画面。
皇帝并未听到王司宫说的话,但他知道王司宫会说什么。于是又点了点头。
昏暗的灯光下,几乎能分辨出皇帝脸上露出的些许羞愧。
晋王看到他点头,几欲晕倒。自己恨了一辈子的人,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怎么可能?老天这是跟他开了个多大的玩笑?
“不可能!”晋王吼道,“绝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我父亲?”
皇帝不敢看他眼睛,没说话。
晋王继续说道,似乎是恢复了点冷静:“我父母向来恩爱有加,即使我当时年幼,也记得他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样子。怎么可能……”
皇帝忍不住笑了一下,晋王暴躁道:“你笑什么?”
皇上回味着记忆,笑容温和,说道:“朕实在想不出你母亲对丈夫举案齐眉的样子。”
晋王沉默了。他这话说得太暧昧,让他不知道作何反应。
皇帝站起身,抬眼看着墙壁上昏暗的烛火,眼神飘得很远很远。他想起那个活泼灵动的美丽佳人,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想起那些像金子般珍贵的岁月。
“阿铮!你在做什么呀?”皇帝听到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欢快响起。
他转过头看见年少的何潇儿和洛行之跑过来,两个孩子脸上红扑扑的,显然是奔跑玩闹了很久。何潇儿将自己手上的那束鲜花,给年少的南木铮看,开心道:“阿铮!你别再看书了,玩一会儿吧。刚刚行之我俩已经放过一圈风筝又采了花,还追了会儿蝴蝶。怎么你还在看书?不怕变成个书呆子吗?”女孩儿忽闪着大眼睛叽叽喳喳地逗趣。
洛行之站得板板正正,微笑看着何潇儿,随着她的话语点头表示同意。
年少的南木铮一派少年老成的样子,放下书走下来,学着大人微微颔首,说道:“潇儿,君子当自强不息,不可荒废度日。你虽为女子,也要……”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去吃饭吧。你总要吃饭吧?我姑母宫里做了好多好吃的,咱们去吃饭吧。”
罗行之和何潇儿已经迈开了腿,南木铮却没动。他有些犹豫,母亲曾告诉他:不能吃外面的东西,不能信任皇宫中的任何人。
南木铮的母亲文嫔对他管教向来严苛。母子俩在深宫中无以为靠,娘家靠不上,皇恩又太少,南木铮也算不得皇宫中最出彩的孩子,尤其在同龄人中,灵动的何潇儿显得他呆板,优秀的洛行之显得他愚笨。他常常感到泯然众人的平凡和随之而来的艰难。
但文嫔肯定他的认真刻苦和胸怀大志,因此南木铮更要刻苦努力,想要给母亲一个快乐点的人生。他想要的其实也不多,他盼着等成人之后辟府独居时,皇上能够开恩让他带上母亲一起走。
小小的南木铮将文嫔这些年的不易和泪水全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如果说他有梦想,那就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他母亲能够快乐。
他向来知道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跟他无关。太子哥哥人间翘楚,已辅政多年,军国大事早就应对自如。就算南木家族向来能者居那九五之位,但他上面还有六个哥哥,下面还有受宠的两个弟弟。怎么算那位置都跟他无关。
他就想着自己能获一处封地,新皇登基之后求个恩典,迁居封地,经营好封地,让百姓安居乐业,让母亲过得自在畅快。
何潇儿停下来,跺脚急道:“你这个呆子在想些什么?快走吧!”跑过去抓住南木铮的袍袖,扯着他往前走。
南木铮脸色涨红。他们已经十一二岁,“男女授受不亲,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学了多少年了。这潇儿怎的还这般胡闹?
但他心里那些沉重的心思顺着袍袖咻得一声飞走了,他变成了快乐的少年,嘴角悄悄弯起一个弧度,眼睛里的闪烁着光芒。
洛行之在旁边落落大方的招呼他一起走。行之向来就是这样,阳光、英俊、聪慧、勇敢、正义,还好运,好像全天下的运气全跑到他那边去了。
南木铮看着洛行之有些碍眼,但因着袍袖被牵起,他又觉得其实他比洛行之多了一个什么,让他忽然觉得自己和洛行之差不了什么,可能……可能比洛行之还好些?
他不敢确定,但那天在皇后宫中与温柔的皇后娘娘和跳脱的何潇儿吃过饭之后,其实他觉得他们也不错的。
自那天起,他的心愿多了一条,希望远走封地时潇儿能跟他一起去。
他倒是常常把这条心愿在心里写下又划掉,因为他觉得潇儿不一定愿意。但今天他看着被牵起的袍袖几乎可以肯定:潇儿应是愿意随着自己和母亲一起过自在的日子。他在心里保证给潇儿天下难得的自由,让她这样快活一辈子。
等到他辟府独居的时候,洛行之已是都城有名的少年将军,与祖父、父亲和哥哥一起供职朝中。祖父虽不常上朝,洛行之也是隐在父亲和哥哥的席位后的。但洛家的荣耀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的鼎盛。
整日里与洛行之和何潇儿厮混的南木铮,常常去洛府和何府,看到了洛家人治家的严谨和上进,妇孺老幼甚至院内的花卉皆透着一种温和而向上的力量。
何府作为皇后母家虽也是小心谨慎,但总归有几个不入流的庶子胡闹说大话。当时正是太子和三王爷争储之战如火如荼之时,几个纨绔子弟说得大话被拿来大肆宣扬拿捏着大做了通文章,最终闹到了陛下面前,不仅惹得皇上厌了何家、疏远了皇后和太子,连始作俑者三王爷也被嫌弃了。
至此,太子被疏远;
二王爷自幼有隐疾本就不在储位之争中;
三王爷被厌弃;
颇受赏识的四王爷前几年摔下马殒命,宫中流传说是三王爷做下的,所以皇帝才会借着何家这种小事广而告之彻底放弃三王爷,三王爷许是无缘帝位了;
五王爷辟府独居后,整日醉心莺莺燕燕诗词歌赋酒色茶道,倒与那明王叔投趣得很,心思根本不在这些纷争中;
六王爷的母族是个不入流的商户,钱财倒是多得很,但到底差了身份。母亲不受宠,六王爷自己不出彩就罢了,竟也不够刻苦努力,整日里逗鸟遛狗惹事生非。皇帝见到他就皱眉头,母亲一看见这个样子就叹气。说他全无思想吧,他又要坐在湖边巨石上看着落日发呆露出一副愁苦的模样。真是让人奇怪的孩子!
八王爷和九王爷都还年幼,一个五岁,一个才三岁。等他们长起来,天下早就易主了。不过这九王爷可是跟南木铮同一个母族。
当初,文家一看文嫔不受圣宠,将刚长起来的族女送进了宫中。这个倒是受宠的,没几年就封了嫔,生了子封了妃,赐了封号:丽。
丽妃尚还年轻就早早进宫陪伴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实在是可怜。但是文嫔却恨她,皇上的恩宠、母族的关照,这一切本该是她的。她看着一宫主位的丽妃用着精细的茶叶,穿着华丽的锦袍,住着大宫主殿,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心里那种又酸又苦的滋味。而作为父亲的文家族长进宫探亲时每次看得都是丽妃,跟她商议着文家的前途,仿佛文嫔这个女儿根本不存在一般。
她被所有人遗忘在了宫中的一个角落。她只有她的儿子。
南木铮出去辟府独居后,常常跑过去跟自己的六哥玩耍。久而久之,他便知道六王爷心中对自己表妹的喜爱。怪不得他到现在都不肯成婚立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