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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窦兴德:远走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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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事情到这儿,算是利落干脆,谁都不知道胡氏到底是被谁杀死的。大家都以为是有人见财起意,但又说不通胡氏的马车为何在郊外。

直到窦家大郎去请胡家人时,避着女眷跟胡氏父亲说了所有知道的信息。胡氏父亲老泪纵横,悲怒交加,带着寄居在府中的义兄去了窦府。

那位宽肩阔胸的虬髯大汉不知何方人氏,身上透着股神秘。他给胡氏上香后,查看了胡氏遗体。窦胡两家为着给胡氏报仇雪恨,没人提什么异议,只把寸步不离的窦兴德支开了。

那位义兄查探一番后,面色严峻,又跟窦家老爷、窦家大郎和胡家老爷去了郡守府,跟随郡守大人见到了捕快和仵作,听了他们对此事的看法。最后拿到仵作递上来的藏于尸体的暗器后,那位义兄才开口:

“这枚暗器还有几颗?”

那仵作看了看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怯怯的看了一眼郡守大人,才诚惶诚恐的解释:“从尸体中起出三颗,这是第三枚暗器,因为嵌入脊柱一时难取,刚刚才起出来。另两枚……”鼻尖渗出了细汗,舔了下嘴唇才说:“不知为何,不见了。”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那仵作自然知道死者身份,对面的哪一位他都得罪不起。丢了这么要紧的证物,他的差事估计是保不住了,只盼能少受皮肉之苦。

没想到,那大汉竟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其实这枚暗器也不该留下。”众人不明所以,大汉却闭了嘴不再解释。看那仵作诚惶诚恐的模样,拍拍他说道:“怕甚?你立了大功了!”说完,便揣起了那枚证物,大步离去。

其余几位大人老爷也跟着他出去,出了门那人忽然顿住脚步,似是被阳光晃了神。随后,什么话都没说,奔出郡守府衙,骑马离去。

胡老爷脸上有些尴尬,但义兄就是这样随性洒脱,他又奈何不得。而且,他也不想奈何他什么。如今义兄查的是自己女儿的死因,别说给他难堪,就是让他当众游街他都二话不说。他拱拱手,追着他去了,窦家人也告了辞,只剩下郡守大人脸色不好看。但到底没说什么,死的算是他的侄女,如今有能人替她昭雪,他这郡守没本事查出来,怎么好开口拦着别人去查。

那虬髯大汉回了窦府径直去找了窦兴德身边的小厮,问了当日窦兴德行程和各种细节。问完,又让小厮带路要去鱼幼姬处。众人不明其意,他又催得紧,窦家大郎便让小厮回去顾着窦兴德,自己带他去了。行至她院门口,那人并不进去,而是绕了一圈,看到鱼幼姬安好便躺在院门口的粗槐树上假寐。

窦家大郎实在憋不住,开口询问。那人却竖手指示意噤声,低声说:“要么回去,要么你也上来睡觉。待会儿有一场好仗要打,不要站在这儿暴露了。”

窦大郎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听从意思,上了槐树睡觉。

华灯将上未上之时,比浓夜更容易隐藏。那人睁开眼说了一声“来了”,窦大郎竖起耳朵听,才听见近处几步远掠过一个身影。大汉纵跃而下,直接扑向那个身影。窦大郎赶忙跳下去,拦住那身影去路。那身影灵巧一避,警惕地看向他俩,晦暗中可辨是个不足双十的少年郎。

窦大郎看着那个少年,感觉不出什么特别,只有那双淡漠冷静的眼神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多年以后回忆起来仍心有戚戚。

那少年并不跟他们恋战,分别跟他们交过手之后便钻进树林不见了。后来几天又来过两次,似是非要取了鱼幼姬的命不可,都被守在外面的那大汉挡住了。

最后一次,他似是发了狠,如毒蛇般攻向那大汉,那汉子仗着身子厚实魁梧,硬生生接了一掌后,手成刀式劈其右臂,咔的一声断了。那少年闷哼一声,腾空而起,曲腿向他踢去。那大汉以肘阻挡,那少年借力纵开几丈远,抛了一枚暗器消失在夜色中。正与尸体中发现的暗器一模一样。

这少年便是狼牙阁的丁牙,胡大小姐花了重金请来掳人的。但虐杀的种种手段却是胡大小姐自己亲手做的。狼牙阁追求效率,不做这种画蛇添足之事。那大汉一看那枚藏于尸身,来不及收集回去的暗器,便知道此事跟狼牙阁有关。听小厮提起鱼幼姬的刻意,更知道鱼幼姬要么是主使,要么就是个共谋。不管怎样,鱼幼姬是突破口,需尽早盯着以防生变。是以,那大汉在鱼幼姬院外守了四五日,直至窦兴德气冲冲提剑而来。

此刻,窦兴德站在郡守府院门内,截住了要出门的胡大小姐。胡大小姐笑意吟吟的看着几乎崩溃的窦兴德,走到离他的剑尖寸余处站定。窦兴德真想一剑杀了她。

那女子却温言说道:“四郎~我知你心中不好过。若能让你好受一点点,我情愿死在你的剑下。”

窦兴德有些意外:“这么说,你认下了?”

胡大小姐眼神平静道:“四郎若说的是对你的情意,那我当然认下了。”

“少给我胡扯!”窦兴德暴怒,剑尖斜向前锋利的剑刃对着她。

那女子却看了一眼横在颈间的剑,似乎十分满意,眼睛亮亮的说:“我就知道四郎心里有我。你我一同长大,幼时你便常常说要娶我做妻子。那时婶婶也喜欢我,我们俩的事都与我母亲说好了的。”她眼神突变得狠戾愤怒:“都是她!横在你我中间,生生拆散了我们之间的姻缘。你认识那么多女子,她跟那些狂蜂浪蝶有何不同?凭什么她只认识你几年,便让你那么坚定的娶回家?家世、容貌、才华、风情,处处不如我,凭什么她就能抢走了你?”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她的脸诡异的颤抖起来。

窦兴德想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被她带起来,回答道:“你在说什么?那不过是儿时玩过家家时的童言稚语,如何当的真?你这些年退了几次亲?说什么这种胡话?”

胡大小姐得父母宠爱,定亲三次,退亲三次,最后决定招上门女婿,又迟迟不招婿。坊间传言都是父母爱她爱得狠了,舍不得让她去婆家遭罪。前两次确实是郡守夫妇看女儿实在不愿意,于是赔了礼退了亲。第三次,胡大人说什么都不肯退亲,定亲那家也是个豪门望族,胡大小姐其实是高攀了的。但胡大小姐拿了父亲的账簿,以他仕途和家族兴衰相威胁,硬生生逼着父亲去退了亲。

她马上喊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退亲?你以为我在这儿,一直等着你回头看看我,不痛苦吗?你以为我不想像别人一样风光大嫁成亲生子吗?可我不甘心!明明你是我的,她凭什么抢走你?凭什么?”

窦兴德看着她这副样子落了泪:原来是因为自己,胡氏才那样惨死。

他无力道:“你又何必执着于我?我家世不如你,非嫡非长,我有什么可让你……?”

她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窦兴德呵呵笑起来,笑她也笑自己,胡氏虽懂些事书文章,但从来不会卖弄。她永远都是柔柔的笑着的。他嫌恶的发狠道:“可别辱了这些诗文。你这样阴毒女子,怎会懂得那般诚挚的情感?胡氏再不如你,至少心地比你善良。你杀便杀了,为何还要那样折磨她?我今日势必要杀了你,为她报仇雪恨。”说着,窦兴德痛苦万分,眼泪簌簌而下。

闻言,她惨然一笑,捏着绢帕的手轻抬,握住了横着的剑。桃粉色的丝绢立即变成了嫣红的颜色。

“那你杀了我吧!”她双眼蓄泪,一滴泪冲破决堤滚落下来,如珠如玉般美丽。

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窦兴德感觉刚刚往上冲的热血也在一点点退却。他很想直接将剑抽出来,再抹了她的脖子。但他不敢动。

他虽然武功高强,却从没杀过人。与他来时想得不同,眼看着一个人在眼前流血,要亲手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晕眩得快要摔倒。

那女子轻笑一声,温柔地说道:“你看,四郎!眼见着杀妻仇人却不忍挥剑,其实最善良的不是她,而是你。”

窦兴德松开剑,颓然坐在地上,多日未修剪梳理的胡须毛发肆意张扬在他的脸上,使他英俊的面容更有了一种消沉而破碎的美。

她将剑丢在地上,用绢帕裹了手掌,又慢慢踱到他身边蹲下,脸上尽是慈爱的柔和。她用另一只手,微微整理着他的碎发,眼中如透着光,轻声说道:“四郎啊!如今你我之间什么阻碍都没有了。我必定做个好妻子。好好服侍你。你想要的自由、孩子、温柔的妻子,我通通都能给你。”

窦兴德握住她的手,嫌弃的丢开,盯着她的眼睛,字字铿锵:“你我之间永、无、可、能!”

她气得咬了咬牙,突然站起来,眼神如蛇蝎般狠毒,说:“你就不想知道她死的时候什么样子吗?说了些什么吗?她一声声喊着四郎。四郎怎么是她叫的?我不让她那么叫,她非要叫。她就是存心气我!我一根一根的将她手指……”她说得起劲,想要看看他的反应。猛的回头,窦兴德如鬼魅般站在她身后,幽幽地盯着她。

她邪魅一笑:即使听到这些,他仍然舍不得杀她。她就知道,四郎定是对她有情。

这个想法还未走远,就见窦兴德踢起地上的佩剑,斜向上一挥——旁边儿臂粗的小树应声而断,她的半边云髻飞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胡大小姐愣怔在原地,不知窦兴德何时不见了。参差不齐的长发散落下来,衬得她如那半截小树般孤寂无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突然爆发出癫狂的大笑,向周围的奴仆喊道:“你们看见了吗?你们看见没有?这样都没有杀我,他心里定是有我的。他心里一定有我!现在好了,我要做窦府的四少夫人了。哈哈哈哈……”

郡守当然知道了这一切,但一听人说窦四郎是提着剑来的,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胡大人重重的坐倒在椅子上,仿佛老了十岁。他这女儿是他老来得女,千娇万宠的捧大,竟养得如此冷漠无情,不知天高地厚。罢了,罢了,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吧。

刚调整好心情,就见到女儿头发参差不齐散着地奔进来,满脸欢喜道:“爹爹!爹爹!你快去窦府提亲吧!四郎心里有我,我这就要跟他成亲,做他的妻子。”

这一刻,他都分不清,是他疯了,还是他女儿疯了。

窦兴德从郡守府落荒而逃,跑到胡氏墓上放声痛哭。

他没用!他是孬种!他真没出息!竟然没有勇气手刃仇人!读那么多圣贤书,学那么多武功做什么,连妻子都护不住,连仇人都不敢杀。

他哭到再也没了眼泪,回家好好洗了澡,梳发刮须,吃了饭,与祖父母和父母并几位哥哥畅谈了一夜,分别时向长辈好生跪拜请了安,最后再看了一眼生长的地方,单剑匹马隐入了黑夜。

是他身边的小厮最先发现四少爷不见了,窦府上下立即慌了神,不约而同害怕他寻短见。白日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任谁放过了仇人心里也不会好过。

胡家人还未从失了爱女之痛中恢复,女婿竟然也不知所踪,只得又请了那位义兄出山。那位义兄细细问过,跨马离开,果然在胡氏墓地找到了他。

窦家其实也派了个把奴仆往那边去,但都以为如此深夜估计不会去那儿,大家都挨着他从前爱玩耍的地方找。

那位大汉知他心中苦闷,已有死志,劝他何不捐躯报国。战死沙场,便全了情意,又全了忠义,既不算愧对胡氏,又不算愧对家人。一番劝解之下,窦兴德终于放下了佩剑。次日,他便告别家人,与那大汉一起走了。

再回来,便是五年之后。

窦兴德原来俊秀白皙的脸庞长了些皱纹,又黑了些。胡子乱糟糟的长在他嘴下,头发也不似从前那般梳得整齐,乱糟糟的如那粗野莽夫。看着跟他大哥差不多年纪了。

如那粗野莽夫的不只是外表。窦家长辈高兴之余看着在餐桌边吃无吃相坐无坐相,言语污秽的窦兴德,根本无法将眼前人与五年前那个聪颖潇洒的窦兴德重合在一起。

窦兴德见过了家人,对他们说要了一桩旧事便出了门。他随意的走在街上,问着摊贩货物价格,今日生意如何之类的。遇见相熟的人了,还打过招呼聊一会儿。看着他这副开朗的样子,谁都以为他放下了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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