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聪明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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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黎安继续说着:“这第二件事嘛,我想求王爷理解。”
她转过身认真看着他,“我知道子嗣之事大过天,尤其洛家只留你这独苗在世,开枝散叶尤其重要。”
她复又低头,声音弱下来:“只是,我不想生孩子了。”她偷偷看了看他的眼神,“我会给你纳很多小妾的,也会把他们生的孩子当作自己的教养,给他们嫡出的名头,让这王府热热闹闹地,让洛家子息繁盛。你说,可以吗?”
晋王心里一痛,她不想和他生孩子,而他只想要她生的孩子。他第一次对她有点生气,长大后第一次这么沉不住气,就快要坐不住了。他强按自己坐在那里,不说话,用尽浑身力气才自然地点点头。
叶黎安看着他表情温和的点头,开心不已,得寸进尺地说道:“那你从今天起要多多去光顾那几处院子啊!最好今年都怀上,明年都生上龙凤胎,这多好!”最好这个小鲜肉别来烦她,她对这种嫩草实在是接受无能。
她高兴地边吃边说:“你说我这又不管府里事务,又不生孩子的。我这正妃当得也太不称职了。要不,你把我降成个侍妾,给我多多的钱,给我一处院子,在外面再给我一处庄子,把我塞到犄角旮旯里忘了得了。你说,真要是那样的话,你说我能活得下来吗?你说……”
嘴里含着包子,说得兴高采烈地叶黎安,回头正好对上晋王几欲喷火的双眼,吓得住了嘴,把嘴里的食物强咽下去,问:“呵呵……你怎么了?”
晋王不想再跟她废话,暴躁起身,夺门而去。
以为他是泥捏的没脾气是吧?真是欺人太甚!昨天说都不说一声就纳了好几个妾,其中一个还是端方那个蛇蝎妇人。今天又说不生孩子,又什么降位份的。脑子进水了是吧?知道不生孩子的后果是什么吗?知道降位份后的日子什么样吗?虽然我能护着她,哪天我死了呢?就算我还在,万一有人谋害她时来不及救呢?真是太过单纯。说到底,还是想要离他远远的,是吧?真是气死人了。
晋王气愤得在心里骂着他的阿妹。然后,他就看见门口的青松和飞星,想起眼前的大事来。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着日子便成了。
他想着,若事情成了,天下由她驰骋;但若不成,等着她的又是什么局面?
他心里的怒气霎时消散,叹了口气,回头走了几步,又觉得这样十分没有面子,就遣了个婢子给叶黎安传话。
叶黎安看着晋王风风火火地出门,还在琢磨他怎么回事。没一会儿,阿若跑进来,说晋王在前院书房等着,带她出门逛街去。
叶黎安瞬间弹起,喊:“那还等什么呀?现在就走呀~”
阿若虽是刚当上贴身侍婢,但至少知道王妃该穿着得体才能出门,立马拉住叶黎安,劝道:“娘娘,咱们先梳妆打扮再出门吧。”
叶黎安觉得自己穿得十分得体呀,还要什么梳妆打扮?天青色紧身薄袍,长发随意挽在身后,前世网上的古风美女不就这样打扮吗?
还没等她反驳,竹安和红芷领着另四个小的进来不由分说给她净面漱口换衣化妆挑选配饰。竹安和红芷行止间无声,动作利落;而那四个小的,被叶黎安和小莲的互动氛围裹挟,叽叽喳喳地笑闹着,聊着王妃娘娘哪件衣服好看,哪个配饰相衬,出了门会去哪儿,王妃娘娘带不带自己之类的。
叶黎安看出来,这四个里小莲和小妮最为活泼,却又有点不同。小莲是直筒子型的活泼,小妮是说话前都转着眼珠想着怎么迎合怎么表现自己的活泼。
阿若则性子冷淡一点,虽也在说话,但说的都是必要的话。
花儿则是温温柔柔的笑着,听她们讲,偶尔附和的点点头,问她话了,才红着脸说两句。
孙嬷嬷站在院里,听着屋里的笑闹,十分忧心。如今自己不能近身伺候娘娘了,她身边又都是些没有规矩的小孩子,以后谁能劝导王妃娘娘啊?幸好,她看着新抬起的几个侍妾都还可以。虽是身份磕碜了些,但总归只是侍妾,容颜好能生养就行了。最要紧的是昨日开了这门,以后再挑着高门贵女立侧妃庶妃的就简单了。
孙嬷嬷正沉浸在自己的遐思里,就有人来报三个小妾又来给王妃请安。早上天不亮,她们便来过一回了。那时晋王和叶黎安还在睡觉,就在门外等到晋王醒来。晋王不愿见,想着叶黎安肯定也不愿费这个神,就发话让她们回去了。
三人回了各自的院子,吃了早饭。各自的侍婢都劝着去看看晋王。
端方自是知道自己不受晋王待见的,去也白去。
碧清虽有心亲近晋王,但知道现在不到时机,反而应该多多亲近旧主。她不只是要表明自己的忠心,还要从颜瑾淑身上找到亲近晋王的突破口。在王府三年,她太知道晋王对颜瑾淑的感情了。只有颜瑾淑好,晋王才能开心,晋王开心了,她才有机会得宠,她得了宠才能将家人接出文家,将身份抬成良籍,爹娘能安度晚年,两个弟弟才能有前途。
而那位武婢晋升的良人,名为杨二丫。她是想着去感谢王妃的。如果不是王妃,她今生都不会有这机会亲近晋王,在晋王身边寻机报恩的。晋王是她救命恩人,但她一直不知道怎么报恩。他离她太远,她追随一生都够不着他。她有时自嘲,参天大树哪儿需要一只小蚂蚁的报恩?那天王妃来说要给王爷纳妾,她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虽然自荐为人妾室,令世人所不齿。那天小院里的其他侍婢要么有婚约,要么父母健在需听父母安排,要么就是羞于举荐自己为妾。但她不在意这些。她只要在他身边,今生看着他平安就好,如果能帮得一二,更是心满意足。所以,她真心实意地感激王妃。
孙嬷嬷进去禀报了叶黎安说,叶黎安想了想就让三人进来了。
那四个小的一看孙嬷嬷便不敢吱声,只默默地做事。
三位侍妾进门时,一众侍婢正在给王妃打扮着。
叶黎安招呼她们坐下,让人上茶备点心。
三人不敢坐,对着梳妆台前的叶黎安行礼请了安。叶黎安说道:“不用请安。以后有事儿的话,我会找你们的。你们现在就该在王爷身上多花点心思,多想想怎么跟王爷相处出感情,怎么生孩子。以后我这儿都不必来了。只是有任务啊!”
她回头盯着她们道:“一年之内,都给我怀上。听到没?”
三个小妾脸上云霞飞天,羞答答的屈膝应是。
叶黎安决定了,她要将晋王子嗣之事当作头等大事,对几个小妾制定规章制度,每年考核kpi。
哈哈哈~我真是个大聪明。
这样,晋王哪儿还有时间烦我。嘿嘿~
她们各自说了一大箩筐的感谢之言,旁敲侧击问了晋王的喜好,方才满意离去。她们当然想跟着王爷和王妃出门去,但谁都不敢开口惹了王妃厌烦。即使现在叶黎安开口邀请,她们也不敢前去在王爷王妃身边煞风景。
不过,那天晚上开始,晋王果然收到了源源不断的参汤鸡汤牛肉羹煎茶点心水果拼盘之类,烦得他勒令三位小妾不得再送东西去前院。
晋王带着叶黎安在城中逛了大半日,买了首饰胭脂衣物话本之类,又在城中最好的酒楼边吃边听了一段说书。
叶黎安对古色古香的街道一类十分感兴趣,花蝴蝶一般飞来扑去的。晋王看着她的样子,心里高兴。但周围的百姓看着这样不稳重的王妃略有些诧异,慢慢地这诧异变成了对晋王的可惜。
直到日头西斜,叶黎安实在累得走不动了,才坐了马车回府。
路上,晋王告诉她明日要去觐见皇上和太后,让她好好准备。看着叶黎安如临大敌焦虑难安,恶趣味地感到报了早晨的口舌之仇。
晋王提醒颜瑾淑,改名之事还是等到去了颜府之后再说。叶黎安有些不情愿:凭什么?我还得看他们脸色才能改名字?
晋王解释道:“现在天下人还不知道他们并非你亲生父母,一个孝字压下来,我怕你受不住。”
解释了几个回合,叶黎安勉强同意过段时间再说。
晋王并非是因着颜府的关系,而是怕宫里的听到叶黎安新起的名字,会起疑心歪打正着。就差这一个月时间了,不能节外生枝。
回到王府,叶黎安回去休息。
本想着躺在床上翻找一下颜瑾淑的记忆,仔细琢磨一下皇上、皇后和太后的性格,省得明天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被人咔嚓了。
有晋王在,咔嚓倒不至于。但是挨顿板子或当堂训斥什么的也够丢脸的了。
可没想到一着枕头就睡着了。
梦里还是那个永远雾气缭绕的雪白世界,周围什么都没有,不冷不热不明不暗,她不饿不痛不困,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如同没有边界的囚笼。
她待烦了,想要出去,去到其他任何地方都好。于是跑啊跑啊跑,她不觉得累,但怎么都跑不出去。
她拼命喊,希望有个人能听到她的声音,来救救她。就算不能救,跟她说说话也好啊,出个声音也好。
她席地而坐,不顾形象地大哭大闹,撕心裂肺地喊啊唱啊。直到把自己都闹烦了,也不见自己倦怠,更不见有人来说什么。
突然,眼前出现了人影。她跌跌撞撞跑过去,却发现根本抓不住。
定睛一看,那几个人真是脸熟。是谁呢?他们在抱着谁的尸体哭?
她走过去瞅了那尸体一眼就吓得跌坐在地上。
那是她!
尸体已被水泡的面目全非,但她一看就知道是自己。
哦!哭得是我的父母和弟弟,站在一旁一脸悲痛的是我的丈夫和闺蜜。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死丫头!呜呜呜……”黎爱莲已泣不成声。
叶宏抓着她肿胀溃烂的手,泪如雨下:“安安!河水那么冷,有没有害怕?痛不痛?不怕了,爸爸来了。不怕了。爸爸带你回家~”
叶黎明扶着伤心欲绝的父母,眼泪止也止不住。他想恨个谁,可是能恨谁呢?他姐姐是受不了孩子夭折的打击,自己投河的。孩子也是因为姐姐没看住才没的。
他能恨谁?
眼泪断线而落,眨眼整理了一下心情,瞥见姐姐尸体脚边站着的两个人。
他想:或许是自己太过于悲痛,急于迁怒他人吧!但是,那俩人站的距离似乎太近了些!近的有些扎眼!近的刺得他的心疼痛不已!姐姐尸骨还未入土,他实在是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敌意。他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转而照顾几欲昏厥的父母。
程澜依红着眼眶,面露悲痛,半边身子隐在郝铭恩的身后。郝铭恩站在叶黎安尸体脚边一米远的位置,低着头,有些失魂落魄。
黎爱莲回头红着眼问程澜依:“依依,你再跟我一遍。安安为什么就跑下车跳桥了?她真没有说什么吗?”
程澜依的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委屈又有点怨气地回道:“阿姨!我已经跟您说过很多遍了。安安非要下车,我拦不住,只能停车。刚一停车,她就跑下去了。我都来不及反应。如果知道她要做什么,我怎么也不会停车啊。”
叶母接受不了,继续追问:“可是,她……”
郝铭恩开口:“妈!自从嘟嘟没了,安安一直自责没看好孩子。就算她不停车,安安估计也会开车门自己……”似是哽咽到说不下去。
叶家人听着郝铭恩的话,虽知道是真相,但听着实在是刺耳得很。
叶家父母抬眼看向郝铭恩,他面对着叶家人,身后的程澜依兀自委屈得抽泣。高大的身躯站在叶家和程澜依之间,隐隐有护着程澜依的意思。
这让叶家三人十分不舒服。
叶宏回过头,皱了皱眉:“铭恩,你去外面问问手续问题。你是安安丈夫,这些都得你办。”
郝铭恩点点头出去了。
程澜依十分想出去,又觉得不妥,尽力将双脚钉在原处,低着头,眼睛不敢看向尸体。
没一会儿,有人过来好言好语地驱赶他们,让他们走程序去火化。
叶宏本来想着让叶黎安母子土葬,但这事儿还得跟郝铭恩商量,毕竟他才是正主。尤其他失了儿子没几天就又没了妻子。郝铭恩有些行为反常,也能理解。谁能在一而再地打击下还能保持清醒理智?他十分理解郝铭恩,还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郝铭恩斟酌着表示,叶黎安和嘟嘟算是暴毙而亡,这样是进不去郝家祖坟的。而且又是接二连三的死亡,在农村的郝家父母命格弱,今年又犯着太岁,年内不宜沾染红白事,所以不能来城里送叶黎安和嘟嘟了。他无力而尴尬地笑了笑:“他们啥都不懂,反正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说完急忙又转移开视线,不敢看叶家人的眼睛。
叶宏夫妇听了,呼吸又是一窒。叶黎明攥紧拳头要跟郝铭恩理论,黎爱莲按住他的手,说:“你姐肯定看着呢。让她和嘟嘟走得安生点吧!”
说完,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儿子怀里。
叶黎安听着妈妈的话,拼命对她喊:“妈妈,你能看见我吗?妈妈 !妈————”
叶黎安看着晕倒的黎爱莲,泣不成声,只是谁都看不见她,听不见她。她混在一片惊呼吵闹声中,世界因她而热闹,只有她不在这热闹中。
叶家也是有祖坟的,但叶黎安是出嫁女。自古以来,就没有让出嫁女和外孙入祖坟的道理。但安置好黎爱莲后,叶宏跟叶家叔伯大爷杠起来了。
“叶黎安是我女儿,姓叶!凭什么不能入祖坟?嘟嘟身上流的也是叶家的血,是我们叶家的孩子。”
“可安安是郝家的媳妇儿,人家嘟嘟姓郝啊!”年纪最大的大伯安慰道:“宏子!大爷知道你心里难受。安安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不要一根筋只知道入土为安,人家好多名人死了火化后把骨灰撒在海里,用飞机飞上天洒在云里,还有做成戒指的呢。”
叶宏瞪着血红的眼睛,不说话。
又有同辈出来商量道:“要不这样。宏哥!找一个近一点的,山清水秀的地方,给安安和嘟嘟另买一座坟。咱家人多,虽然事出突然,但这一两天肯定能办好这事儿。到时候,咱们选个大大的带院子带树的,风景最好的阴宅。不比入祖坟强吗?”
叶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看到画面里的叶黎安母子孤零零站在荒无人烟的山坡上,他的心一下揪成一团。
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哽咽道:“这些年……这些年,每年清明重阳修祖坟,都是谁掏的钱?这些年,叶家多少年轻后辈在我公司上班?我叶宏对不起叶家吗?”他越说越生气,“我知道没有这样的规矩,可是……可是我闺女和孙子孤零零的……我……我怎么……”又伤心得痛哭起来。
本来有些族中父老听他提到修祖坟之类的,心里不大高兴。叶宏有本事,但是有本事就该帮衬亲戚嘛!这有什么的?正想开口争辩,却看到他哭起来,就闭了嘴。
叶黎安跟着众人来到家里,听到这些,不免唏嘘,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跟着人出门去找郝铭恩。
叶黎安有些不明白,心想:爸也是。人死便死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怎么葬,葬在哪儿,有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