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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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朝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再往前一点就是仍旧在下的瓢泼的大雨。
他的皮手套上还沾着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不止手套上,胸前,甚至脸上,也有殷红的血迹。
他坐在台阶上,弯着背,双眼无神,沉默,长久的沉默。
栗微月拿着干净的毛巾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
她拿着毛巾的手指缩了缩,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继续朝他那边走去。
栗微月利用这场下个不停的大雨将毛巾完全打湿,再拧个半干,递过去:
“擦一下吧。”
嘉朝停顿了好一会才有反应,迟缓地接过毛巾,却拿在手里没了动作。
手套上沾着的鲜血瞬间将毛巾的大片区域染红,有好一部分是晕过去的。
鲜红的颜色在雪白的毛巾上格外扎眼。
栗微月握紧了拳头,有些不适地避开视线,尽量不去回想那抹令人十分讨厌的红色。
整个世界又沉寂了下来,耳边只有磅礴的雨声,嘈杂到有些失真。
又过了好一会,嘉朝才有所动作,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被染红的毛巾,明明只是半天没说话,声音却变得艰涩喑哑了起来。
“……抱歉。”
栗微月转头看向他,他的侧脸还挂着几滴血,快要干掉了。她颤了颤眼睫,重新看向能将一切化为虚无的雨幕:
“不用说抱歉,你不需要说抱歉。”
嘉朝近乎机械性地胡乱又缓慢地擦着手套上的血,听到这句话,又停了下来。他的手好像在颤抖,细微的,克制的,颤抖。
“但我感到很抱歉……我没能救下那个孩子……”
嘉朝甚至都没有办法不去回想之前的那个画面,他费尽心血,如此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剪开她的肚皮,那个时候明明还能感受到孩子的动静,那个时候他还活着的……
怎么抱出来就没有气息了呢?
他还那么小啊……
那张小脸皱皱巴巴的,头上还有细细软软的胎毛,连接母体的脐带都还没剪开啊……
明明抱出来之前还有呼吸的……
怎么就……
鼻子感到无比的酸涩,就连眼角好像也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眼眶里跟灌入了热水一般,直直烫到了心头。
明明雨幕还在前面几厘米的地方,怎么他连面前这段都看不清了呢?
栗微月沉默地看着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栗微月很想说些什么好让他的心能宽慰一些,但是栗微月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该说些什么。
你已经很努力了,你已经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那个孩子本来就已经很虚弱了,救不回来其实很正常……
难道要说这些话吗?
可是栗微月觉得这些话,每一个字都是在心上插刀子。
这些不是安慰的话,它们没有任何用处。
栗微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绝不是这些听起来轻飘飘没什么用处却扎心窝子的话。
绝对不是这些话。
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安慰,只会让他更加难以释怀。
其实事实上,那个孩子在母体的时候就已经十分虚弱了。
他们不知道她们以这样的状态在仓库里待了多久,也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在他们进行施救的时候,栗微月能清晰地感觉到不管是孩子还是母亲,那种存活的气息都变得非常微弱细微起来。
母体一直在将自身仅有的那少得可怜的养分供给胎儿,但是无济于事,养分太少了,根本就不够。
也就是说,在他们这个时候,其实不管他们救不救,好像都已经无力回天了。
这也是栗微月在嘉朝将孩子抱起的那一刻,看到那肚子里面的情况后,才意识到的,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母婴分离的那一刻,一定是母体死亡的那一刻。
即使他们将孩子抱出来的时候孩子还活着,他们也根本就没有办法将他好好养大。这里没有母乳,甚至连热水都没有,才这么大点的孩子,要怎么在这种连成年人都难以生存的世界存活下去?
栗微月坐在嘉朝旁边,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最直观,最直面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可怕。
要说前面在基地的时候看到那些孩子还只是产生了想要让这个世界重新回到正常的想法,而现在,她希望这个世界能回到原本的样子。
尽管对于她来说,原本的世界一点也不友好,甚至对她来说比末世还要残忍。
可是,那只是她一个人的处境。
那个世界上还有成千上万的幸福的家庭和快乐的孩子。
栗微月垂着眼,似乎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两个人都坐着沉默了很久,直到天色变暗。
栗微月抬起头,雨还在不停地下,并且一点也不见小。
周围也隐隐传来了一些在末世十分熟悉的声音。
栗微月站起身来,朝四周看去。
十分熟悉的丧尸嘶吼声从四面八方隔着雨幕传进栗微月的耳朵里。
栗微月低头看了眼浑身萦绕着颓靡气息的嘉朝,就像蔫掉了的向日葵,失去了原有那怎么也用不完的朝气。
——都滚出去!
栗微月朝那些一阶丧尸发号指令。
那些丧尸接收到之后,都停顿了一下,接着都转身缩回了原来游荡的区域。
欢欢喜喜地来,骂骂咧咧地走。
栗微月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这座服务区还能保存得如此完好无损,里面又空无一人和丧尸了。
栗微月转头看向仓库的方向,是她。
母亲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应付在周围不停打扰的丧尸了,她将它们都赶了出去。保留了一个干净同时又安静的环境。
如今她死了,那约束着丧尸们的禁令自然也就消失了。
天已经越来越黑了,外面黑暗一片。
嘉朝身上的血都已经凝固了。
栗微月犹豫片刻,找了另一块干净的毛巾用雨水打湿,再拧个半干,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
嘉朝突然一个战栗,似是刚从哪里醒过来一样,怔怔地看着栗微月。
他憔悴了许多,仅仅只是一个下午。
栗微月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说:
“再不擦就不好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