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大国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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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教授,我喜欢你!”
“陆教授,我喜欢你!”
“陆教授,我喜欢你!”
……
呼声不断。
陆时满头黑线,
 ̄□ ̄||
南桐实在太可怕了!
他双手虚虚地握着向下压,示意众人安静,
“感谢,感谢大家的……喜爱。不过,我们还是先把法国大革命说透。”
随后便将该讲完的讲完。
幸好,中途再没人说什么“陆教授,我喜欢伱!”之类的怪话,全都安安静静地听着,直到结尾。
陆时深吸一口气,
“好,现在该做总结了。”
他回身在黑板上写下“对国内”这个词,同时说道:
“法国大革命,从巴黎人民攻占巴士底狱到热月政变,经历了五年时间,其势如暴风骤雨,迅猛异常。它彻底结束了法国一千多年的君主专制,传播了自由、民主、平等的思想。”
屋内只有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
沙沙沙——
在静谧中并不刺耳,反而显得相当和谐。
陆时等他们记完,又写下“对世界”,继续道:
“法国大革命震撼了整个欧洲大陆的封建秩序,其间所颁布的《人权宣言》和拿破仑帝国时期颁布的《民法典》,被称为新社会的出生证书,在世界历史上产生了深远影响。”
至此,法国大革命算是讲完了。
陆时说:“就到这儿吧。”
现场又响起阵阵震耳欲聋的掌声。
杜马斯起身,
“陆教授,那现在可以让同学们加入讨论吗?”
自由提问是这几天演讲的惯例。
陆时说:“当然。”
话音刚落,便有许多学生举起了手。
他随便点起最前排的一人,
“你来问吧。”
那个学生有些激动,
“陆教授,其实我准备的是文学方面的问题,但没想到你今天忽然改讲历史……唔……我想想……”
陆时也不着急,静静等待。
学生思考了一阵,
忽然,他拍了下前额,说道:“陆教授,你觉得创作是否可以融入历史呢?就比如《动物庄园》,其中有很多事件,明显指代沙俄。”
此言一出,现场立即变成欢乐的海洋,
学生们大笑,
“哈哈哈哈哈!”
陆时无奈地吐槽:“同学,你可真敢说。”
他皱着眉沉吟片刻,
“一般来讲,历史是相对客观的具体存在,而是作者根据自身经验的人为虚构。就比如,《是!首相》中,我写到了四段治国论,真实情况是那样吗?”
刚问完,下面的学生便疯狂点头,
“是!肯定是啊!而且不只有英国那样,全欧洲都是!”
他们异口同声。
陆时:“……”
心中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这帮学生,要不要对欧洲的体制如此悲观啊喂!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
“我给大家讲一个金锄头的故事吧。中国有两个农民,畅想皇帝的奢华生活,一个说,‘皇帝肯定天天吃米饭吃到饱!’另一个说,‘绝对不只如此,皇帝连种地都会用金锄头!’”
众人默契地笑。
那个提问的学生不解,
“陆教授,你这是在暗示自己认知有局限,进而否认自己的四段治国论吗?”
陆时摇摇头,
“不,我没有否认。我只是想告诉各位,和历史是要区分开的。农民不是皇帝,所以无法想象皇帝的生活;同样,我也不是历史人物,我的作品只能讽刺,却不……额……我没有明确说我在讽刺沙俄吧?”
现场再一次传出爆笑声。
陆时摊手,
“而且,关于皇帝用不用锄头的问题……如果你们读过《无关紧要的1587年》便会发现,明朝的皇帝每年都会举行‘亲耕’,所使用的犁雕全部漆金。”
一瞬间,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学生们窃窃私语,
“所以说,皇帝真的用金锄头啊?”
“可那是一种祭祀或礼仪行为,而农民们耕地,为的是糊口,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那陆教授是什么意思?”
“陆教授刚才说,‘是作者根据自身经验的人为虚构’。我们觉得金锄头的故事可笑,是因为那些农民见识短浅,可我们自己又何尝不是见识短浅?”
“啊这……我想我懂了!陆教授这是在用实例证明自身经验不可靠,历史背景的和历史本身不能混淆。”
……
所有人肃然起敬。
现场安静片刻,再次掀起滔天巨浪一般的掌声,
“陆教授,我喜欢你!”
他们都被彻彻底底地征服了。
“啧……”
陆时不由得咋舌。
他转头看向窗外的天色。
已经到了中午,天空呈现出一片蔚蓝,如同平静的海面,
太阳高悬,残存的积雪逐渐融化,
屋顶上,雪水从积雪边缘滴落,被风吹到窗户上,留下一条条浅浅的痕迹。
陆时清了清嗓子,
“各位同学,该吃饭啦~”
学生们还是意犹未尽,
许多人在举手,
更多的人仍在高喊:“陆教授,我喜欢你!”
这法国,
陆时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差点儿没忍住喊出“我不喜欢你!”,赶紧摆摆手,示意演讲结束,随后麻溜地下了讲台。
看到这副光景,学生们也只能有序地离开教室。
“呼~”
陆时终于长出一口气,
“总算是结束了。”
这时,他看杜马斯迎了上来,赶紧说道:“院长先生,我明天就准备启程回伦敦了。”
杜马斯“啊?”了一声,
“陆教授怎么这么急?不是说好持续一周吗?”
陆时哪还敢继续待在法国?
他正犹豫该找什么借口的时候,克里孟梭走了过来,心驰神往道:“陆教授,你讲的实在是太好了!正如你所说,法国大革命是一次广泛而深刻的革命!”
左翼会这么想也属正常。
老哥说不定正在做重生大革命时代的梦,用断头台给人做开颅手术呢。
他继续道:“当然,还有一点你也说对了。”
陆时不免好奇,
“哪一点?”
克里孟梭的表情有些呆滞,似乎在回忆某个不堪回首的画面,
随后,他阴沉道:“你刚才讲,‘法国大革命摧毁了西方的风俗和道德’,无比正确。”
“噗!”
陆时笑喷,
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对方说的是“州”事件。
他努力将笑意憋回去,
“那是英国史学家伯克先生的观点,雨我无瓜。”
克里孟梭愈加郁闷。
坦白讲,法国人是非常开放的,否则也不会允许奥斯卡·王尔德以高规格在拉雪兹神父公墓下葬,
可是,“州”事件是三个人,中间那个还是德拉库尔女公爵的丈夫,
这就超出绝大多数法国人的接受范围了。
“唉……”
克里孟梭叹气,
“丑闻,太麻烦了。”
陆时好奇,
“克里孟梭先生,你们《震旦报》平时都是怎么应对丑闻的?”
这里的“丑闻”并非指德雷福斯案那种可以曝光的,
懂的都懂。
克里孟梭低声回答:“当然是采访当事人,然后让其公开道歉,将事件的影响压到最小。否则,法兰西真就成欧洲风俗和道德的下限了。”
陆时:“……”
“就这?”
克里孟梭有些烦躁地说道:“你不懂……唔……”
他蓦地想起,陆时是传媒界的大鳄,遂虚心求教道:“陆教授会怎么做?”
陆时摊手,
“其实挺简单的。不断报道其它热点就可以了。”
克里孟梭皱眉沉思,
“不回应、不道歉吗?”
陆时嘴角勾起,低声提示对方:“尼古拉沙皇的例子就在那儿摆着呢~”
克里孟梭瞬间就明白了,
对于想要压制的新闻,永远不要做火上浇油的事情。
反正市民们只想要八卦填补茶余饭后的时间,
哪个热点办不到?
克里孟梭说:“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便快步跑出了教室。
陆时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忍不住想笑,
哪怕是最支持自由的左翼,也得筛选言论,
德雷福斯案可以曝光;
“州”事件就不行。
但这种双标也不是不能理解,
20世纪初不是魔幻的现代,哪个国家都不想被当成欧陆的道德洼地、南桐高地。
这时,杜马斯又凑上前来,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
“陆教授,你史学、文学功底很深。最关键的是,你还有一套与众不同的教学方法,轻描淡写地点拨便能让学生们茅塞顿开……”
以下省略大量拍马屁。
纵使陆时的脸皮已经很厚了,还是被拍得有些老脸发热,
他谦虚道:“院长先生过奖了。”
杜马斯诚挚邀请,
“陆教授要不要留在巴黎?我们索邦学院愿意为你支付高薪!而且,我想,法兰西学院也愿意为你留一个席位。”
和瑞典文学院不同,法兰西学院的席位可以授予外籍学者。
杜马斯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
陆时在英国都被称为“陆爵士”了,法国如果扣扣搜搜,必将毫无吸引力。
陆时“额……”了一声,
“那个……”
他脑子飞速运转,继续想拒绝的借口。
幸好又有人来解围了。
蒋国亮大步流星地走来,
“先生,真正在现场听您讲课,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原来,历史研究是这个样子!”
在他身后,蔡元培搀着辜鸿铭慢吞吞地跟着。
杜马斯撇撇嘴,又退到一边去了。
蒋国亮的眼中满是热切,
“您在演讲前承诺,我们听完演讲,如果觉得没问题,就给我们看成稿。”
陆时点头,
“那你们觉得有问题吗?”
蒋国亮摇头,
“怎么会有问题!?没有!当然没有!”
身后的两人也跟着一齐附和。
辜鸿铭说:“陆时啊,你就给我们看看吧。”
“既然如此……”
陆时将稿件递过去,
只见标题写着:《法兰西的崛起》。
辜鸿铭捻着胡须笑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们想让你效仿《RB文明的天性》,写法兰西、英吉利等国民族性中的弱点,实在是过于异想天开了。”
他转向两个年轻人,
“我说的对吧?”
然而,蒋国亮和蔡元培没有回应。
他们法语虽然不行,但英文的读写能力还是在线的,
两人正在贪婪地阅读。
文章开头和陆时的演讲一样,着眼于法国大革命,
但落于文字,分析得更加系统,把起因、经过、结果极其清晰地陈述出来,让人仿佛置身于那场波澜壮阔的革命。
缓缓地,蒋国亮吐出了一口浊气,
“写得太好了。”
蔡元培“嗯”了一声,说:“最关键的是陆先生以史为鉴的研究方法。或许,以此为基础,可行经世济民之变革。只是不知后世会把哪个事件设为一切的源头。”
蒋国亮沉吟,
有哪个事件能成为中国的“法国大革命”呢?
洋务运动?
百日维新?
他想破了脑袋,最后还是觉得,
“大概是甲午战争吧。”
被英吉利和法兰西痛揍海扁,那都不算什么,
可是,RB小老弟忽然翻身农奴把歌唱,骑在老大哥头上作威作福,这事儿就离谱了。
也正是在那之后,才有大量的仁人志士痛定思痛,求新求变。
蔡元培轻笑,
“那如果用陆先生研究历史的方法,你会怎么认识甲午战争呢?”
蒋国亮再一次沉思,
良久,他说道:“我觉得,我们看待甲午战争有一个根本的错误,那就是,交战的双方是中国和RB,然后中国战败了。”
蔡元培:???
辜鸿铭:???
两人都懵了。
甲午战争,难道不是中国输了?
就连陆时都有些诧异,好奇对方会怎么说。
蒋国亮叹了口气,
“事实上,交战的双方是清廷和RB。”
蔡元培脸一黑,
“观云,你怎么又来了?”
蒋国亮一直有排满反清的思想,只是后来要做一些社会活动,不得不低头,
今天,他听了演讲,那些心思又复活了。
他继续道:“我说的有错吗?”
蔡元培沉默,
“……”
无言以对。
蒋国亮厌恶地说道:“鹤卿,你肯定也知道,甲午战争并没有走到全局战败的最后关头!所以,是清廷出卖了中国。在那些人看来,RB只是想来分割名为‘中国’的宝物,自己打不过,那就分吧,总比一个子儿不剩要好。他们选择不战而败的草草收场,只是不想再出现第二次太平天国,或者湘军、淮军夺权。”
这个观点,就连陆时都没法一时半会想到,
因为他作为现代人,接受的教育便是“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宋元明清后,皇朝至此完”。
反倒是晚清民初的蒋国亮,认为清廷不等于中国,
他甚至可能觉得两者是对立关系。
也难怪后来会有“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了。
蔡元培被好友说得哑口无言。
辜鸿铭眉头皱起,呵斥道:“观云!你冷静一点!”
蒋国亮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情绪中,
“我很冷静。”
辜鸿铭说:“你冷静?刚才,你说要用陆时分析法国大革命的方法分析甲午战争,而现在呢?我看你只是在抒发自己的不满罢了!”
这话说得十分严厉。
蒋国亮如梦初醒,
“我……”
他有些羞愧,嘴唇抖动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陆时上前拍拍他的肩,
“观云兄,做好眼前的事吧。”
蒋国亮这才回神,看向手中的稿件,
“《法兰西的崛起》无疑是极好的历史教材。从史料的角度,又或者从分析的角度,它都挑不出毛病。而且,这篇文章读下来,我热血沸腾,它定能唤起民志、引人向上。”
蔡元培无奈,
“只是篇幅太短了些。”
陆时回道:“这不是还没写完呢吗?而且,除了它,我还有《英吉利的崛起》、《德意志的崛起》、《西班牙的崛起》……”
辜鸿铭听了大笑,
“这才对嘛!短小精悍可不是你陆时的风格。”
陆时摊手,
“我又不是没写过短篇。”
辜鸿铭又道:“还有,这名字起得太繁琐。全都是‘某某的崛起’,不如编成一册,叫《大国崛起》,这《法兰西的崛起》就叫《大国崛起·法兰西篇》,如何?”
陆时:“……”
实在是没想到,
自己千躲万躲还是没躲过这本穿越者的必抄经典。
在现代,《大国崛起》其实是一系列纪录片,讲了九个不同的国家:
葡、西、荷、英、法、德、日、俄、美。
该片记录了这些国家相继崛起的过程,并尝试性地总结了国家崛起的历史规律。
陆时当然不能照抄,
毕竟,现在是20世纪初,
美国正在憋大招;
俄国的百姓也在憋大招;
小日子会在未来的日俄战争中取胜,帮俄国的百姓憋大招;
……
在写每一个国家的时候,陆时要想好该如何修改。
尤其是俄国,
陆时若如实去写,考虑到那个伟大的政权尚未出现,自己必然要把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二世,以及两人之间的沙皇拿出来深度剖析,
这恐怕会让尼古拉二世觉得自己在挟私报复,
那位沙皇陛下太敏感了。
所以,还是删了吧。
陆时拿出随身的铅笔,把原来的标题划掉,改成《大国崛起·法兰西篇》,
“这种写法可以吗?”
“当然可以!”
蒋国亮对稿件爱不释手,和蔡元培、辜鸿铭到旁边继续阅读去了。
杜马斯又趁机凑上来,
“陆教授,关于你留在巴黎的事,我真心建议……”
还话没说完,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克里孟梭的声音:“《大国崛起》?这是陆教授的新作吗?”
循声望去,便见他凑在辜鸿铭三人之间,
“怎么用的是英语?”
说着,便要伸手拿稿子。
蒋国亮当然不给,
“你干什么!?”
这句警告用的是英语。
克里孟梭便也用英语回复道:“陆教授在法国进行的创作,当然还是要用法语。”
蒋国亮一愣,
“不!应该用汉语!这是给中国大学的教材!”
克里孟梭诧异道:“中国有大学?”
一句话顶得蒋国亮差点儿吐血,
偏偏对方并非恶意嘲讽,而是真不知道,自己没办法发火。
双方的气氛有些紧张。
陆时对杜马斯说:“我得过去安抚他们一下。”
杜马斯点头,
“好。”
他其实只是表面平静,实则内心已经在用各种法国乱码骂娘了:
怎么邀请陆教授的事总被打断!?
另一边,陆时走过去,
“克里孟梭先生,这确实是给中国大学编写的历史教材。”
克里孟梭说:“可问题是,你看这篇的标题,《大国崛起·法兰西篇》,没有法语未免不合适吧?”
陆时无奈,
“我后面还要介绍很多国家,总不至于各种语言都要有吧?”
克里孟梭竟然放赖道:“陆教授,你就答应我吧~”
这个肉麻的说话方式让陆时想到了那个字——
州。
陆时后退半步,
“好!好好!我会写法语版的。跟英语版、汉语版一同发布。”
克里孟梭满意了,
“哈哈哈!感谢陆教授,我请你们吃饭!”
说完便带着陆时四人出去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杜马斯差点儿没哭出来,
“陆教授!你……我求你留下来啊!没有你,索邦学院可怎么活啊!陆教授,你留下来吧,陆教授!”
远处,陆时抖了抖,
随后加快脚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