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点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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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陈年比较顺利地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顾父顾母收到消息后，很快从印城赶回了清溪家中。

顾父心中高兴，难掩兴奋和激动。然后，他做出了三个决定。

后来，顾陈年想，大概，父亲在从印城回到清溪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吧。因为，她试图阻拦过，但一个也没有成功。

顾父做的第一个决定是，他要到永安县电视台点歌。

他曾经看到过，往年那些家里有孩子考上大学的，很多都到永安县电视台点歌了，就是那些歌颂父爱如山母爱如河的歌曲。

并且，就在当下，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发现电视里永安县的频道又已经开始播放今年那些考上大学的了。

歌曲循环往复，换不同的人名。

顾陈年不同意，不仅是不同意，她是坚决反对。她觉得太夸张了，太张扬了，她劝父亲尽量低调一些。

顾陈年对父亲说：“爸，我有很多同学考得更好，名校中的名校，可他们家中应该不会那样做的。我在电视上，也没看到有几个是我认识的。干嘛非要点歌呢？就我同桌来说，他是今年的永安县状元，他去的是清北，可他肯定是不会点歌的，我也没看到。”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真正好的，不需要自己去弄那些虚头巴脑的，自会口口相传。否则，只能是贻笑大方罢了。”

“自家的事，自家知道就行了，何必一定要那样去广而告之呢？更何况，其实，大家谁都不认识谁，没有人会真的去关心别人，为别人而高兴的。何必要去炫耀，去在意那些虚名呢？”

顾父不听，他坚持自己的决定。

顾陈年很是难为情，心里也着实不太高兴。

她不愿意父亲用自己的名字上电视，和那么多招摇的人一起，去凑那种热闹。成为那些热爱虚名、享受虚荣人群中的一员，顾陈年觉得很丢脸。

顾母比长女更了解丈夫的固执，这么多年，夫妻俩在很多事情上都会发生争吵，有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如此。

但在丈夫和女儿之间，顾母选择了劝顾陈年：“既然你爸坚持要点歌，就让他去点呗，反正也没多少钱。你不想看见，你就不看。”

这是花钱多还是少的事吗？顾陈年觉得很无语。一个劝不动，一个讲不通。

心里实在是不舒服，但又能怎么样呢。最后，肯定也拦不住的。

钱在父亲身上，腿在父亲身上，他会骑车，他能找到县城电视台。最重要的是，他既然做了决定，那么谁也改变不了。顾陈年心里是很清楚的。

她不再做无谓的争执，反正也是无用功，索性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把头迈进沙子里，做一只鸵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顾陈年怎么也不会想到，三年后，当大弟弟顾陈彦也考取了一所邮电大学，妹妹顾陈月考上一所专科学校后，父亲还能故技重施，又去电视台点了歌。

为大弟弟庆祝也就算了，没有捎上妹妹顾陈月也就算了，偏偏顾陈年彼时已经大三读完，马上要念大四了，父亲居然还能在庆祝留言中又捎上了三年前长女和长女考上的学校，这算什么呢？！

顾陈年看到时震惊到脸都红了，难为情到无地自容。真是疯了！

顾父做的第二个决定是，买了不少的糖和很多好吃的，让顾陈年送给爷爷奶奶，送给二爷爷二奶奶，送给左右邻里，都一起分享下喜悦。

如果有谁到家里来闲聊或者口头恭贺的，也会给人抓一大把带走。

顾陈年跟父亲说，除了爷爷奶奶、二爷爷二奶奶那面她会去，其他的人家，父亲愿意送，让他自己去送。

从来，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甚至血缘关系比较远的，或者亲情观念淡薄的，或者为人很自私自利的，多半都是嫌你贫，怕你富，恨你有，笑你无，欺你弱，妒你强。何必去讨那种虚假的恭维呢？真是也没什么好分享的呀。

不定各自转过身去后，人家会在背后如何碎嘴和不屑呢。但凡不可能是百分百发自内心为你感到高兴的，都不要去自讨没趣呀。

她半大的人都懂的这些人性，父亲怎么就不明白呢？

但顾父说的是：“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只要自己问心无愧，我只要做好我该做的，就行了。”

顾陈年无奈，也就只能随他去了。

顾陈年去自家爷爷奶奶和亲二爷爷二奶奶那面各走了一趟，然后，她没有告知父母，自行又去了一趟另一个二奶奶家。那位住在自家房子后面的本家二奶奶家。

她送了一些礼物过去，简单说了下自己收到通知书了，快要离开家了，对之前二奶奶的善意提醒表示了感谢。

虽然清溪庄很多人都说那位二奶奶长着一张肿了胖脑的大脸，满脸是雀斑，作风还那么不好，欺负自家傻大个男人，嫌弃他无用，什么都不懂，不会知冷知热，也不会赚钱。

说她在外面，找了左一个右一个野男人，浪到不行了。

但顾陈年觉得，相对很多人来说，她除了作风不好，至少她的本性不坏。

否则，明明何万华是她的姘头，何万华私下里对她说的那些污糟话，她又何必告知和提点顾陈年呢。

何万华说什么顾陈年眉眼五官长的好，身条好，脖颈和锁骨也实在纤细流畅深窝窝，真是好看的紧，让人心痒痒，抓心挠肝的，暴露了他对顾陈年的觊觎。

何万华又说顾陈年好像快上大学了，也不知道在她飞出农门前，还有没有机会可以沾沾身呢，暴露了他最后想要为非作歹的大概时间。

二奶奶的提醒是：“陈年，何万华那个坏胚子对你没安好心，很可能他会在你去上大学前玩阴的，他最擅长那一套了。你爸妈又不在家，你无论干什么都要注意点。最好，离他远远的。”

她其实也可以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只是本家而已，更何况，都快出五服了。

但她没有选择袖手旁观。顾陈年很感激她。

顾父做的第三个决定是，请亲戚朋友们吃饭。

因为父母决定，只是请两边的家人，比如外公外婆舅舅妗子和姨妈姨父他们，比如爷爷奶奶他们，虽然顾陈年心里还是觉得这样兴师动众的很不好，还要让人家破费，但她也不可能事事都反对。

更何况，前面两件事，她都反对了，但反对无效，也没有任何作用。

她只要劝自己，父母之所以这样那样，也是因为他们真高兴，为自己高兴。

而那些要请吃饭的又的的确确都是实在亲戚，特别是，母亲那面的长辈们平时关系也是真的挺好的，都挺有亲情味的，也就听之任之了。

但顾陈年还是暗暗祈祷，希望父亲别表现的太过兴奋了，最好能稍微收着点。

纵然那些长辈们也是真心为自己姐妹家、为自己外甥女感到开心，也还是要考虑一下人家大人孩子的心情。

每家都有几个孩子，而其他那些十几个姨表兄弟姐妹，到目前还没有一个走升学这条路的。万一，让谁眼里心里有点不舒服了，其实，真挺没必要的。

所以，平平常常，表现的平平常常最好了。

但世间事，往往十之八九是不如意的。依顾陈年的本性，她不想在任何地方，在任何时间，因为任何原因，以任何形式做主角，做话题的中心。

但顾父觉得，他的门庭，他们顾家，这么多年，几经波折起落，如今有了这样一件对他来说可以引以为豪的大喜事，庆祝一下，不是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吗。

顾陈年只好打起精神，挤出笑脸，刻意忽略心中的尴尬和难堪，跟随父母招呼各位长辈，端茶倒水，礼貌贴心，陪着说话聊天，甚是周全。

顾父按照计划很快完成了他预先想好的三件事，顾陈年通知书的相关事项也准备完毕，三天后，全家人启程，去了印城。

顾陈年将在印城和妹妹弟弟们一起度过假期，然后，从那里再出发前往江市的学校报到。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在顾陈年此后的人生里，永安和清溪，慢慢地，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也逐渐的，逐渐的，成为了永安和清溪的客人。和清溪庄上的很多人，甚至是顾家一些有血缘的人、那些本家中认识的人，都最终成了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