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高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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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陈年高二上的一天中午，何立洵到永安高中，找过她。
两个人在校门口谈话的时候，很巧，被路过的江珩曜看到了。
后来，谈完后，顾陈年返回校内，还被江珩曜拖去晖园转着圈打听过。各种旁敲侧击，来回试探，刺着磨着，非要知道顾陈年和那个谁啊都谈了什么。
到最后，江珩曜也没有如愿，还挺不高兴的。
顾陈年怎么可能跟他说呢，又怎么好跟他说呢，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难道，顾陈年要跟江珩曜说，自己被清溪家那面的一个老流氓老色胚惦记着？并且，这件事还是他的儿子告诉自己的？
顾陈年其实挺感激何立洵的。
原本他可以什么都不用说的。毕竟，事情关乎他的父亲，就算那个人渣再烂，可到底也是亲生他的。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何况那个有着龌龊心思的老不修，不是别人，恰是他的父亲。
虽然，何万华一辈子不干人事，在数十年间，因为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没少与何立洵的母亲发生各种吵闹。
甚至，最狠的一次，何万华曾经下死力用脚将何立洵母亲的胯骨踹断过，父子也因此发生肢体冲突，如果不是有亲戚从旁拉着，不定会出现什么严重的后果。
虽然，何万华无耻老赖，坑蒙拐骗何立洵舅舅家数万块钱，和外面的姘头到处去游山玩水吃吃喝喝，且至今好多年拖死不还。
也因此，何立洵的母亲，夹在娘家兄嫂和丈夫之间，为难了很多年，到现在还没解决。
但虎毒尚且不食子，何万华再是人渣，对他的几个孩子，平日里，倒是还凑乎。他最疼爱的，甚至还是那个从别人家抱过来养，帮他引子的大女儿。
何立洵姐姐出嫁的时候，他的父亲何万华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真是惊呆了清溪庄的所有人。
后来，何家姐姐的男人，因为不务正业，不走正道，染上黄赌毒。又贪图快钱，和别人一起团伙盗窃，被判了刑进了监狱。
何万华也是各种托关系找人打点，还三六九会去看看女儿和外孙女。
也许，何立洵的母亲，之所以那么多年，在各种打闹和心灰意冷后，还没有同何万华彻底决裂，大概，也有几分是看在他对几个孩子还没有完全泯灭人性的份上吧。
也因此，顾陈年能看得出来，何立洵也很犹豫，也很挣扎，甚至是很难以启齿。但到底他还是特意跑了一趟，到永安高中来找了自己。
何立洵再三绕着圈地提醒顾陈年，务必要警惕他的父亲，务必要远离何万华的视线，无论何万华有什么说辞，绝对不要相信，并且，一定要远离不要进去他的家里。
何立洵没有告诉顾陈年，他到底听到了多少，听到了什么。
顾陈年也不想多打听，反正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正经的话。何立洵说不出口，顾陈年不想为难他，也不想恶心到自己。
总归，后面要更加小心，做好更多防备，时刻保持警惕就对了。
原本，每个周末，顾陈年从永安高中回到家，帮妹妹弟弟们准备下一周的干粮，洗刷衣鞋，再督导下他们的学习，也是要提醒他们注意各项安全事宜的。
原本，姐弟四人，每天晚上关门休息前，也总是要把所有的门窗都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是否都锁好，确定门后的大木棒还在那里。
后来，从何立洵提醒了顾陈年后，顾陈年再回家，就在枕头下面又多压了一把菜刀。
有备无患，防止最坏的情况出现。
虽然，顾陈年不知道，如果万一，万一，真的出现了什么情况，她是否真有胆量砍得下去。
毕竟，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敢剖鱼杀鸡。连看那个过程，都觉得疼，不太忍心。
但是，如果人被逼极了的话，也许，就会不管不顾，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了。
在父母亲都不在身边，离家千里万里远的时候，自己作为家中最大的孩子，爸爸妈妈的长女，妹妹弟弟们的长姐，除了要保护好自己，也是有责任和义务要照顾和保护好他们的。
而罪恶，更多时候发生在黑暗中、发生在夜晚。
如果是白天，在阳光底下，阴影就会小多了。
至少，坏人们有所顾忌，至少，那些无辜的人，可以有更多的机会躲避。
顾陈年提心吊胆地警惕和防备了很久，每一个在清溪的周末，每一个在家的日子，每一个回家需要经过何立洵家门口的时候。
但凡远远看到，她都是立刻各种绕路，从而避开任何发生交集的可能。
就这样，直到顾陈年高考结束志愿提报完毕，回到家里等通知书的时候，她成功地避开了何万华很久。
如果不是顾陈年刚回到家的第一天，住在自家后面的本家二奶找上门来，告诉了她最近要小心点何万华，如果不是何万华后来的一天，真的找到了跟前，顾陈年甚至都觉得，等上了大学后，走得更远，也许这一辈子，自己都不用再看到那张居心叵测的嘴脸。
结果，最终，还是打了一次照面。
那天早上，吃完早饭，顾陈年正在门口的水井边，给妹妹弟弟们刷鞋洗衣服。
她一边洗，一边算着时间，预测录取通知书大概什么时候会送到。前一天，她到路边的小店，通过电话查询，已经确定自己被第一志愿录了。现在，就是等待邮局送达了。
顾陈年也呼了父亲的bp机，简单留言告知了情况。顾陈年边洗刷边想，父亲说待自己收到录取通知书，他和母亲都要回来一下，其实，自己的行李也在陆续整理了，收到通知书后再看看有什么要准备的，然后自己就可以直接带妹妹弟弟们去印城了。
爸妈没必要来回折腾，挺累的。
顾陈年又想起了江珩曜，这个时间，他应该也接到或是快接到录取通知书了吧。毕竟，他就在永安县城，邮差送达会更方便。
就在顾陈年一边干活，一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在她没有什么思想准备的时候，何万华悄没声地来到了她的水盆旁边。
真是难为他特意走过了何立群家，又跨越了赵家，也不嫌累得慌。
何万华满脸堆着笑，咧着嘴露出他的一口大黄牙，充满为难地跟顾陈年说，真是太不巧了，何立洵他们不在家，都走亲戚去了。而他想看会儿dVd，却不太会播放。
那台dVd播放机不知道是不是哪儿出了什么状况，他怎么弄，都没办法放碟了。他想请顾陈年去他家，帮忙安装和调试一下。
有何立洵的预警在前，又有那位二奶的提醒在后，顾陈年的心里也迅速有了决判。虽然她其实是很紧张和慌乱的，但面上却也不显。
甚至，顾陈年的脸上，也堆起了自然和轻松的笑意。
她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对那个舔着脸一副殷勤诚恳的色狼说：“我哪里会调那么先进的设备呀！表叔，那什么dVd机的，我家没有，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何万华再三给顾陈年戴高帽说：“你是读书好的高材生，年纪轻又聪明，就算没见过，我那有说明书，你随便看一眼，应该也能搞的来的。那东西，对你来说肯定不在话下呀。”
何万华让顾陈年一定去帮忙看看，他说：“又要不了多大一会功夫的，就麻烦你跑一趟，帮帮表叔的吧。”
顾陈年坚定拒了，表示自己只是死读了些书而已，落到现实里，啥也不行的。那么高级的东西，还是找那些专门做这个的人处理为好。
何万华让顾陈年不要有顾虑，他说：“就算修不好也没关系，只是去看看，就算搞坏了又多大点事呢。”
顾陈年笑着再推：“那怎么行呢，表叔，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那么贵重的东西，我什么都不懂，不敢碰的。还是等何立洵回来吧，他们男孩子，更擅长这些。”
……
如此，你来我往，推拒了好几个回合。
何万华全程努力让自己笑得真诚，表现出自己真的很为难，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说他真的是一个人在家闲得无聊想看碟，却因为搞不定机器而束手无策，真的急需要顾陈年的帮忙。
可在顾陈年的眼里，她只看到一只丑陋的、无耻的、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披着人皮的畜生，和它长满了獠牙的血盆大口，还有虚伪至极浮于表面的诡笑。
陷阱，那么明显的陷阱。
如果顾陈年还是懵懂无知的幼童，如果顾陈年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一不小心，她可能真的会中招。
可顾陈年已经长大了，她已经开始明白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很多事情了。
顾陈年甚至都不想说，高端的猎人，往往都是以低端猎物的面貌出现的。
那些装的很可怜、很凄惨、很无助的，看上去好像需要同情和帮助，可也许，就在下一刻，它就会暴露出吃人的本性。
比如何万华，他可能以为他几十年中搞定了那么多臭味相同的女人，自己应该还是颇具有几分魅力的吧。
又或者，他以为自己作为五十多岁的年长者，还吹捧了小辈的女孩几句，给她戴了一顶顶地高帽子，说不定年轻的女孩一个热心，一个不好意思，就会轻易进了圈套，掉到了坑里。
可谁知，球推来推去，到底没推过去，还在自己手里。
何万华最终悻悻地走了。阴谋没得逞，他应该很不爽。
顾陈年虽然心里觉得恶心，但暗自长舒了一口气。接下来的几天，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她都更加小心。
直到绿色的使者送来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直到顾父顾母从印城回来，顾陈年才觉得，噢，可以卸下防备，放松一些了。
后面，可以远离了，彻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