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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夫人,这次扎好多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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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你以前是个怎样的人?”回去的路上,傅芣苢继续问。

孩子的世界有时很简单,她认识现在的你,也会忽然想认识以前的你……

就是单纯的想知道,和想去了解你。

越喜欢的人越如此。

而以前的你,在他们看来,就是小时候的你……

小时候的她?

阮陶若有所思。

小时候的她,好像也有一段一直不会去主动回忆的经历。父母车祸离世,她蜷缩在自己构建的角落里……

傅芣苢一面牵着她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面安静等待着,没有插话,也没有焦急。

她知道母亲不像其他人一样,要么小心翼翼应付她,要么潦草应付她。

母亲,应当在想要怎么同她说起。

果真,阮陶想了许久,这种许久,既像是回忆,也想是整理过去。

那些,藏在角落里,被自己关上,一直没有去仔细整理过的过去。

不知为什么,反而在傅芣苢问起的时候,一点点打开。

“父母过……”阮陶顿了顿,调整, “父母去了京中,就留了我在家中,尽管,其他所有人都对我很好,也小心翼翼,尽量都当着我的面提起不父母,但我觉得他们都在同情我……”

傅芣苢看她。

这种感受,她其实隐隐感同身受……

阮陶深呼吸。

要认真面对自己,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事,人都习惯旁观者清,但对自己都是当局者迷。

“我总觉得我与旁人不一样,旁人对我好是在同情我,旁人对我冷漠,是在偷偷议论我。我很介意旁人会怎么想,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这样的困惑,直到,我找到自己想去做,也应该去做的事,直到我变得很厉害,也再也不用去想别人是不是在同情我。其实回过头来看,这些都是多余的,因为,没有人会关心你是不是和他们不一样,关心和介意的只有你自己……这是我很久之后才想明白的事……”

阮陶低头看她。

冬日的阳光落在小小的个头上,好似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晖。

金晖里,藏着傅芣苢。

也好像,藏着很早很早之前的自己……

但眼下,那个小小的自己正抬头看向她,从小小的脸上愁眉不展,到同她四目相视,看到她时,眼中流露出惊喜,然后嘴角慢慢扬起,充满自信和欢喜。

她也嘴角勾起。

光晕一点点淡去,金晖下的小小自己渐渐消失……

或者说,是同正抬头“看”她的傅芣苢一点点融合在一起。虽然丝巾蒙着眼睛,却好似能看到一双清澈而宁静的眼睛。

阮陶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愿意同傅芣苢说起这些;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看傅芣苢的时候,有不一样的感触。

或许,在某一刻,她从傅芣苢身上看到了自己。

人都有希望弥补的遗憾。

她也有,想弥补在傅芣苢身上的遗憾……

思绪间,傅芣苢却在一旁轻声问道,“母亲,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阮陶微怔。

她从未想过傅芣苢会这么问。

这份忽然的关心,让她想起敏感的小时候,曾拒绝的所有关心。

而如今,看着眼前小小的个子,阮陶眼中微暖,有些东西在慢慢释怀着,遂而温声道,“以前觉得,现在不觉得了……”

“嗯?”傅芣苢好奇,“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知道了,每个人其实都和你我一样,都会经历突如其来的挫折和困惑,让人止步不前,让人困在自己的角落里,让人觉得自己同旁人不一样,但其实,你,我,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阮陶温和,“只要你相信,你就和旁人并无不同……”

傅芣苢没说话。

但有些东西,在脑海中慢慢回味着。

“芣苢,你有喜欢的事吗?”阮陶低头看她。

傅芣苢应当是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

她好像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总是钟妈和宁妈安排了她做什么。

这些安排里,大都是怕她摔倒,怕她着凉,怕她磕着,她没有自己的喜欢。

“芣苢。”阮陶忽然想起,“我带你去见一个。”

“是谁?”傅芣苢不明白。

阮陶温声道,“一个,或许能让你找到自己喜欢东西的人。”

傅芣苢似懂非懂。

*

“岳先生,这是芣苢。”

屋中燃着炭暖,傅芣苢听到脚步声向她走来。

因为看不见,所以听觉和嗅觉上都会比旁人更敏感些。

屋中点了香,脚步声音很轻,应当,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子。

但是母亲称呼对方为岳先生。

“三小姐?”岳先生的声音响起。

“岳先生好。”傅芣苢问候。

岳先生俯身,看了看她眼睛,温声道,“三小姐之前接触过音律吗?”

傅芣苢想了想摇头。

是不怎么爱说话的性子。

岳先生继续道,“那三小姐先坐,我给三小姐弹一首曲子。”

傅芣苢点头。

等落座,傅芣苢还是习惯得看向身侧,确定阮陶还在。

“三小姐是喜欢春天,还是夏天,秋天,或是冬天?”

傅芣苢摇头,“没有特别喜欢。”

岳先生看了看阮陶,阮陶微微颔首,岳先生明白了,傅芣苢没有太多的自己想法和念头,或者,不习惯有自己去想的时候。

“那我先弹几段曲子,三小姐先听听。”

傅芣苢点头。

阮陶其实今日很累了,从猜到庄王妃的事开始,一直到眼下,岳先生从第一段抚琴的曲子,从春天开始。

春日昭昭,万物复兴,一切都在温暖中深根发芽着。

看着两人在一处的和谐场景,阮陶缓缓起身。

*

“夫人,这次要扎好多根?”林大夫已经习惯了夫人突如其来的头痛!

他研究了好几个月也不晓得夫人是啥子病症!

好像嘛,就是夫人只要和孩子接触多了,就会间歇性产生头痛!

就像过敏一样!

“扎满,扎满!”阮陶疼得都闹心了。

不然,不会让岚玳陪着团子在外阁间吃苹果,她自己在内屋扎针。

“扎满?”林大夫惊呆了!

阮陶善意提醒,“林大夫,稍微小声点,这儿还头疼着呢~”

林大夫歉意,“夫人,真要扎满啊?”

嗯,再不扎满她都要死了!

天天开盲盒似的。

人家开盲盒是惊喜!

她开盲盒是惊吓!

今天是傅芣苢!

她其实一直头疼着!

在她牵着傅芣苢站在阳光下的时候,在傅芣苢拥抱她的时候,在回府后,傅芣苢真的脱了鞋袜,用脚轻轻踩雪的时候,在她同傅芣苢说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时候……

其实她一直都在头疼!

这种头疼,就像林大夫一直在拿针刺她的头一样。但是看着傅芣苢好奇和微笑的模样,这种疼痛,只能被她踩在每一步回家的路上,一直到刚才,把傅芣苢送去岳先生那里的时候。

“夫人,开始扎哈……”

别哈了,扎吧!

阮陶在藤椅上躺好。

好像林大夫的针扎下去,她这边的头疼已经缓解很多了。

安静的环境里,头疼也渐渐缓解,阮陶终于放松下来。在越渐放松的潜意识里,开始慢慢回想一些事情。从之前团子亲她,她昏倒开始;慢慢到府中孩子越来越多,头疼开始叠加,马场昏倒一次,甚至抵京当天也昏倒一次;虽然后来醒来后,头疼的机制好像改变了,但她的忍痛能力仿佛也在日复一日的磨练中变强了。

像今日这样,陪着傅芣苢一道,如果是放在几月前同团子一处在惠城时,简直可以用完全不敢想象和不可思议来形容……

但眼下,确确实实,她忍住了这种头疼;并且,还能表达自己对傅芣苢说的,没有被对方察觉。

林大夫的针扎下,晕晕眩眩里,阮陶模模糊糊想起母亲(阮母)说的——小孩子从来都闹腾,天下间哪个母亲不头疼的?有一次我回安堂,你那时候高烧病着,烧得迷迷糊糊,我就一直抱着你,抱着一整晚都没放下过,一放下你就哭,我陪你的时候原本就少,你还病着,我哪里放得下手?那个时候,我也才大病初愈, 就是想你了,所以回来看你,当时抱着你,我整个人都觉得天旋地转的,后背疼,手臂疼,但是再疼,都没想过要放下过,大抵天下间的母亲都如此,于孩子,于自己,其实母亲这种角色,不仅是一种责任,还是一种修行……

阮陶醒来的时候,头上的针已经取了。

岚玳见她醒了,轻声道,“夫人。”

阮陶轻嗯了一声,“林大夫呢?”

岚玳应道,“方才已经取针了,王老太医让人来请林大夫去商议三小姐治疗的方子,林大夫就先过去了,让奴婢这处照看夫人。若是夫人有事吩咐,奴婢再让人去请林大夫。”

阮陶摇头,“不必了。”

头疼已经过去了,而且好像舒服得睡了一觉之后,身上的疲惫都去了不少……

“扶我起来吧。”阮陶是怕躺久之后起身不舒服,“贺妈呢?”

岚玳应道,“在岳先生那处陪三小姐。”

阮陶想起早前同贺妈之间的对话。

—— 贺妈,钟妈和宁妈大概率已经不会回来了,芣苢眼疾,身边需要人照顾,王老太医和林大夫这处,也需要有人一道帮衬着,我想这段时日,你先留在芣苢身边陪着她。

—— 王老太医和林大夫会诊看过芣苢了,两人告诉我的结论是,眼疾很大的可能不是天生的,而且芣苢对光影是有感知的,这种感知也在变化,也就是说,并没有定性,治好的机会有,而且很大。但这种病越托得久,越不容易治好。所以在往后的一段时日,这处苑中,乃至府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芣苢眼疾的诊治。早前钟妈和宁妈在的时候,太多利益牵涉其中,这次毒瘤拔掉,也许,对芣苢来说,是个最好的机会……

—— 一个人改变命运的机会不多,贺妈,如果这个时候,陪在芣苢身边的人是你,也许,芣苢的未来将会脱胎换骨;她将会一直感谢你,你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让海南陪你一道,芣苢身边需要贴心的人。

—— 老奴省得了,三小姐这处离夫人不远,老奴还是每日给夫人熬燕窝糖水,夫人要是熬夜,老奴也会来赶夫人入睡……

阮陶嘴角微牵。

*

等阮陶折回的时候,琴声已经停了。

阮陶远远看去,见岳先生同傅芣苢一道。傅芣苢的指尖轻抚在琴弦上,然后好奇看向岳先生,“是这样吗?”

岳先生温柔道,“三小姐试试。”

傅芣苢果真轻轻拨动。

结果,没有意料中的动听的声音传来,而是一声不上不下的嘶哑声。

傅芣苢愣住,然后,很快,同岳先生一起笑开。

“我可以再拨一次吗?”傅芣苢询问。

岳先生颔首,“当然可以,我之前,也拨了四次都拨不出音。”

傅芣苢嘴角再次扬起,“我争取三次?”

岳先生赞许,“好像有机会。”

阮陶跟着莞尔。

……

“芣苢需要一件能让她专注的事,这件事也许对她很难,但如果她做好了,她会明白,她是同旁人不一样,但这种不一样,并不会让她成为所有人的负担。”

苑中,阮陶同岳先生一道散步,“只是,这个过程可能比想象中更长,或许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也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或者,岳先生能在这里留多久。”

岳先生反倒豁达,“夫人能信任我,让我留在府中任教,于我已是知遇之恩。我在这里,可以教书育人,已经比绝大多数只能困在后宅的女子要好。但我也有迷茫的时候,时常在想,日后在哪里,未来在哪里,但在今日,我好像想通了……”

阮陶好奇看她。

她也深吸一口气,长长的呼吸轻拍在空气里,升起道道暖意。

暖意下,是一张自信且欣慰的笑容,“其实,根本不应当困惑未来在哪里,当下在哪里,未来就在哪里。原本教书育人就是一件不容易被衡量的事。你在教旁人的时候,旁人和经历也在教你。我愿意同三小姐一起走完这程,不管这一程的长短,都是一段不可多得的经历。当这一段旅程结束,后续又会开始另一端旅程,遇见下一个学生。人生不就是这样一段一段旅程组合在一处的吗?但行善事,不问前程,没有什么好迷茫的……”

阮陶也低眉笑开。

“那我把芣苢交托给先生了……”阮陶认真看她。

岳先生也颔首,“无论三小姐日后眼睛是不是能看见,我都会倾其所有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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