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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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与彭季怀在小院酒叙话别后，两人每天就不再同进同出。彭季怀仿佛在避开与他见面，很早就出门，很晚才回来，同窗发现他们的疏离，还说了一阵闲话。

顾梦心里有所准备，但还是有些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他自认为见过许多生离死别，自己都死过一次了，不说看破人生，但也有一颗强心脏，普通得失应该能淡然处之。但是身处等级森严的异世，难得跨越阶层与彭季怀成为朋友，却因为选择不同、身份悬殊，不得不割舍友谊分道扬镳，他就有些不得劲儿。

这么灰心丧气地摆烂到了四月底，白林书院要放田假了。在此之前，顾梦摆烂太过，在春季大考中考了个倒数第三，除了常规作业，还被陈堂长罚抄书两百遍。

而彭季怀与他相反，直接考了个外舍第一，陈堂长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欣慰，等六月初夏季入学时就能升入内舍。到那时，彭季怀搬去内舍风斋，他们两个估计再无交集了。

顾梦郁卒。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上进了？虽然读书对他来说不重要，但是以前同样吊车尾的彭季怀都进内舍了，他就要成为被人看不起的老外舍，还是最差那个梯队的，实在令人不爽。

顾梦带着一肚子烦闷回到小院，秋英却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让他稍微有了点兴趣。

这段时间以来，她走遍杭州所有在售的庄子和农田，终于在西溪附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庄子。

西溪那地方有块大湿地，水道如巷，河网密布，当地村民大多围建鱼塘，依山而居，驾舟出行，一派江南鱼米水乡锦绣风光。

秋英看中的庄子就在西溪南侧，背靠一座小山包，周边有一百亩水田、五十亩旱地和十亩湿地。庄子的房子很小，三间瓦房加一个粮仓，原主人本是个皮货商人，要离开杭州举家搬去鲁地，因此近日挂到牙行出售。秋英给了牙行伙计好处，叫他帮他盯着，庄子主人一出门，牙行伙计就将消息传给了她。

秋英拉着顾达去看了一次，甚为满意。庄子急售，秋英不敢擅自做决定，正好顾梦放田假了，当即请他亲自去看。

顾梦几人策马而行，一路上边欣赏美景边观察此地民间生态，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到庄子。庄子主人和牙人出来相迎，看到昨天来过的美貌姑娘跟着一个大胡子大肚腩的男人牵马过来，便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买主。

双方见面互相客气问候了几句，那庄子主人是个急性子，马上开始问买卖意向。

顾梦自然不急着回答，让顾茂要了文书契约认真校阅，自己让主人家带着到处看看。

“这是我刚来杭州时置的庄子，本来以为会在杭州安家落户，没想到这两年杭城甚热，皮货生意并不好，鲁地铺子的生意倒是不错，想着还是举家北上。”庄子主人指着一大片青青水田介绍道，“这个庄子是我家仆管着，水田有八十亩佃出去了，一共有六户佃农，都是老实本分的，如今早稻已经种下了，我答应了他们即使转卖也不断他们的租。”

“租金几何？”顾梦问。

“五成，这里田地肥沃，佃农们又是老庄稼把式了，亩产达五百斤以上。他们春耕秋收实在辛苦，我便少要了一点，左右收成好，这样都有两万多斤，比有些收七成的都多了。”庄子主人似是怕买家不悦，解释道。

大晋朝地主大多收六到七成佃租，五成确实已经算少了，顾梦看他是个仁善的，心里就有些满意。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他买下他家的地，也能沾些福气。

顾梦在田埂上走了一圈，江南初夏潮湿闷热，身上单衫不一会儿就全湿了，走到山脚下一片树林，就躲进去乘凉。

庄子主人介绍道：“这里靠山，当时买地时把后面这个小山包也划进了，如今种了些梨树，大概到明年就能结果。我这可是好品种，特地从徽州找来的酥梨，据说皮薄肉厚、酥甜多汁，种了四年多了，我还没吃上，想想真有些舍不得。”

顾梦一看果然是梨树，心里大喜，一般梨树起码要五年才能结果，他要是自己种周期太长，如今能捡现成的，而且是有名的酥梨，真是一个不小的惊喜。

顾梦走了半上午，终于回到庄子里，太阳底下晒得嗓子冒烟，在堂屋坐下休息喝了几口水。

等顾茂私下里确认了文书无误，顾梦才跟庄子主人商谈买卖之事。

庄子主人也是商户，谈起生意来那是相当精明，要价两千八两白银。

顾梦事先了解过，大晋朝水田一般六到八两银子一亩，上好的水田也不过十两。旱地肥沃的三两一亩，一般的也就一到二两。林地、湿地因为种植难度大，一般很少人会买，八百文就可以买一亩。乡野之地三间的瓦房加粮仓，三十两就顶天了。

都按照最高的算也就一千四百两。

顾梦对半砍价，可把庄子主人气坏了。

“林管事，虽说市价如此，但是如今稻都种下了，旱地里种了菜，山上也种了梨，那梨我光成本就投了几百两，那些加起来作价一千两不为过吧？”

“那梨还不知道能长成如何，菜蔬价贱，稻子作价一成，加起来二百两已是极高了。”

两边谈到口干舌燥，最终在牙人斡旋下各退一步，敲定一共一千七百两的价格。顾梦当场付清，由牙人经手，一起去官衙过户，顾梦交了四十两佣金。今天之后，这个庄子就归顾梦所有了，只不过名字写的是秋英的。

秋英心中激荡，爆棚的成就感让她习惯性低垂的脑袋都扬了起来。这一个多月来，她一个姑娘家天天都自己驾着车在外面跑。杭城周边的村都摸得清清楚楚，本来也最属意西溪这块地方，没想到真能找到而且顺利买下，少爷还把庄子写在她的名下，交给她全权管理，回头想来真是跟做梦一样。

曾经小河村的鲁大丫只想着如何填饱肚子，如何养活弟弟们。万花楼的杜鹃满心羞耻悲怆，曾一度想要寻死，了此残生。她想破天都不敢想自己能像地主老爷一样，经营几百亩的土地和山林。

如今她就站在这块土地上，听面前一群佃农向她行礼，一声声“鲁管事”透着恭敬。极目远眺，风吹稻苗，满目绿波荡漾。

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