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清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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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公子赔了几个大美女,见不着池家人的面。想要美女回来,见不着人,怎么要?哪怕见到了人,办不成事,仍没法张嘴。真张嘴要人,反得罪了池家,别人更笑他小气。左思右想,大宋国土广阔,单单做丝绸棉布的着名铺子有数百家,各种小作坊成千上万。难道没有池家的生意,我家就做不成衣服了?池家不肯松口,我就去别家购买,照样开成衣铺。他先与南京城中的铺子谈生意,谈不成。见了面几句话说不上,人家就匆匆离开。郑家公子找京畿周围的工坊谈生意,不敢谈。找外地来京畿跑生意的行商,也不敢谈。池家断绝郑家生意的事谁人不知?池家不做的生意,谁敢去做?不是碍于池家皇亲国戚的身份,实是碍于强大的经济实力和影响力。池家不行垄断,不打压对手,市场很大,谁都可以来赚钱。池家没有以大欺小,允许小作坊公平参与,这很得人心。许多商铺将池家视为领袖。领袖不合作的商铺,他们自然不合作。那些与池家走的不太近的商铺能分出轻重。为了郑家的高价合同,得罪了池家,吃不了兜着走,太不划算。池家的生意遍布全国,其他地区商贾若得罪了池家,池家能轻而易举的将他们赶出地头,在大宋无法立足。虽然池家没有做过这等事,精明的商人肯定要想的周全些,权衡利弊。郑家公子必然找不到别的路子替代了池家生意。
郑家公子无路可退,退了必定破产。成衣铺无成衣售卖,前两日已关了门。他想着既然没有丝绸棉布的工坊与我家做生意,出钱买几家或者开几家工坊,自给自用,不需要依赖旁人,岂不是好?如今市场对丝绸棉布的需求量极高,是个赚钱的行业。想收购现成的工坊,要价太离谱,郑家公子不肯做冤大头。索性自己开几家工坊,能省下大量金银。新开工坊需朝廷的许可证。许可证要实地考察,审验资质,都符合要求仍要半个月下发。郑家没有了库存,成衣铺没衣服卖,如何等半个月?好在他家上面有人,找工部主事隔日就拿到了许可证。买几间空房子,进了设备,招收工人,准备生产。生产丝绸棉布需买入蚕丝棉线。又发现蚕丝棉线工坊也不肯卖给他。郑家总共才几间工坊?因为小利,失去池家这样的大主顾,不是太傻了?原材料行业都靠着池家吃饭,郑家无法挖角,得不到丁点份额。
郑家公子预想的不错。建立丝绸棉布工坊,为成衣铺提供布匹,不会被人掐了脖子。如今买不着蚕丝棉线,难道要继续增加产业,买桑田养蚕,买耕地种棉花吗?棉花今年是来不及了。重金买桑田养蚕,只要愿意花钱就买得到。但这匹蚕刚刚结茧完成,蚕丝收成后出库,赶不上了。等到下一匹蚕结茧至少三个月后。店铺关了十天八天还好,关了三四个月,所有主顾都会被别家抢走,所有市场都会失去。郑家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郑家少爷遭受了重大打击。池家断绝生意产生的连锁反应,让他根本没有应对之策。空空赔了几万两白银。在成衣铺没有进项的情况下,赔了许多银子,导致家中存银雪上加霜。郑家公子自认为聪明,比许多人强,足以应对危局。总有些人迷之自信,无法理解的自信。为什么会这般自信?正是因为坐井观天,无知无畏。但凡爬出井口,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感受到了畏惧,知道自己的渺小,现实会将自信击得粉碎,从此才能学会谦虚。郑家公子终于明白,无论如何绕不过池家。只能天天去池家门口等候,希望能见到两位少爷,求个情,留口气。
水猴子死了。死的蹊跷,淹死在了空脸盆里。传说水猴子折在江上后,怕水。怕水怎敢洗脸?宋巩勘验尸首后,证实水猴子是吓死了。但现场有打斗挣扎痕迹,他是被人按在空脸盆里吓死的。与董家公子一样,看似意外,实则凶杀。一个落魄商贾公子,一个暗街混混,他们的死不该受到重视。杀这样两个人为了什么?一个几乎成丧家之犬,一个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两个废人,完全没必要杀。但刑部侍郎在京兆府办公,时刻督促。连掌管三法司的陆游都过问了,这件事必定不简单。京兆尹谢深甫不敢怠慢,受到了巨大压力。干这种下作暗杀的人,九成九与暗街有关联。京兆府对南京城所有暗街都有监视,暗街也知道上面在盯着他们。朝廷历来对暗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街老老实实,别太出格,能相安无事。这次陆相过问,暗街的问题很严重。京兆府派遣法曹参军程栎率领手下深入暗街调查。暗街中帮派林立,成分复杂,哪里好查?连着几日没有线索,急的程栎茶饭不思。
紧接着,暗街河鬼与暗街蛇王厮杀一通,双方死伤近百人,当场死亡就有六七十个。以河鬼这边死的多。这很奇怪,以往暗街帮派厮杀,都留些情面,不会下死手,顶多死伤十个八个。这次怎的如此惨烈?没听闻河鬼与蛇王之间有深仇大恨。死了这么多人,京兆府派人勘察。发现蛇王这边下死手,招招致命。不为争强好胜,只为杀人。京兆府抓了双方几个小头领。蛇王这边说河鬼因遭到讥讽,心怀怨恨,与蛇王帮寻衅,不得已反击。河鬼这边说蛇王帮早有预谋,突然发难,就是要杀他们的人。双方各执一词,找不到确凿证据。可以确定的是,蛇王帮意在杀人,毒药毒针,淬毒匕首,无所不用。那么,蛇王帮这边说河鬼寻衅,他们不得已反击,自是假话。但蛇王帮最擅长用毒,说随身携带这些武器也没什么大毛病。
程栎到暗街蛇王帮总舵寻找蛇王,蛇王避而不见。去暗街河鬼总舵询问翻江龙,翻江龙避而不见。程栎升任参军一年多,负责缉盗刑狱。要传话都是通过中间人,未曾见过暗街首领的真面目。暗街帮派的头领多不见人,隐在暗处,不敢显露了踪迹。两帮首领躲避,程栎没能耐揪人出来。回禀京兆尹谢深甫请罪。谢深甫见他都没有办法,别人更不行了。只得去与刑部侍郎京镗说明。刑部侍郎与京兆尹官阶相差不大,京兆府也不是刑部管辖,他不能说什么,据实往上报。尚书徐应龙上报给参知政事陆游。内阁出政令,削谢深甫半年俸禄,从京兆尹改权京兆尹。权就是暂代。让谢深甫从京兆尹成为代京兆尹,没有免职,给他一次机会。要是再干不好,什么都别说,就要撸了。这件事京兆府的确不好办,办不了可以理解。暗街的人如同虫鼠,藏在地下暗处,哪里好寻?
次日傍晚,暗街河鬼老大翻江龙从京兆府大门滚落,摔在地上。他被渔网捆着,半死不活,到了半夜才醒过来。京兆府将人送到刑部,刑部审问。翻江龙如水猴子那般,碰见高人,折在江里,受了刺激。他还好些,话虽颤抖,比较清醒。他什么都不知道。水猴子常年驻守南京城,他驻守在白帝城,没法时时监管。水猴子为什么被盯上了,在南京城做了什么,他全数不知。这次从白帝城归来,是因为听说出了事。刚刚回来,便遭了蛇王帮攻击,死了许多帮众。但是他不在场,因何而起,仍说不明白。他的话不似假话,刑部需要确认。上面管得严,严令不能随意动刑。刑部尚书徐应龙据实上报,申请动刑权力。一个时辰后镇江司将人带走。镇江司是情报衙门,关乎国家安全,手段不受制约。翻江龙遭了许多酷刑,死去活来,口供与之前相同,才证实他说的真话。随后,翻江龙被押在镇江司,不再动刑了。那么,突破点就在蛇王身上了。镇江司没寻到蛇王踪迹,早晚捉得到,奈何事情太大,不能拖延。所有蛇王帮头领帮众移交到镇江司,镇江司牢中惨叫嘶吼日夜不绝。暗街混混哪里经过这等惨酷?外面听说过镇江司,何时进过镇江司大牢?体会过镇江司的手段?连受过专门训练,意志坚定的间谍都扛不住,他们如何扛得住?许多人没等动刑就吓尿了,软成一摊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让说的都说了。只是这些人所知甚少,挖不出有用情报。
暗街河鬼蛇王两帮厮杀死亡的帮众尸体摆在京兆府门口,排了老长。百姓围着看,议论纷纷,都觉心惊肉跳。朝廷表示暗街不法之徒太多,对城中治安影响严重。为了保证百姓安全,全国城市都要对暗街帮派进行清理,追究罪行,依律惩处。殿前司两万兵进入南京城暗街,对暗街进行拆除。旨意下达,各省各路也会陆续展开行动。暗街不合规矩,有诸多违法行为,清理暗街有法可依。从前朝廷不严管,现在不行了。一次拼杀死伤百余人,这般耸人听闻的案件,岂能坐视不理? 暗街帮派叫苦不迭,尤其一些低调帮派,受了牵连。河鬼和蛇王自然成了众矢之的,所有帮派都对他们恨之入骨。暗街成员离开城市,到了城外乡镇暂居。河鬼和蛇王帮众不敢露身份,但凡露了身份立成刀下之鬼。帮派联合组成小队,队中尽是高手,四处搜索蛇王。蛇王再能藏,也藏不住了。一两日,蛇王被斩断了手脚,扔在城门口。翻江龙被抓了,蛇王交给官府。他俩是罪魁祸首,和我们没有关系,求官府网开一面,给留口饭吃。
蛇王如同下过一次地狱,心气尽失。明知必死,绝无生还可能。没了手脚,活着什么意思?想想有此结局,全是见钱眼开,被人害了。他将郑家公子花了十万两银子雇佣杀人的事全数交代了。这样的结局很不错。赵盏碍于颜面,不想将那晚劫车的事闹大。郑家公子为了死无对证,将参与此事的人都灭了口。京兆府以买凶杀人的罪名抓捕了郑家公子。起初郑家公子不承认,见了蛇王惨状,吓得如实招了。提交人证物证,大理寺判决蛇王与郑家公子凌迟重刑。翻江龙被判处十年监禁,暗街河鬼彻底消失。次日正午,行刑完毕。郑家老爷听说噩耗,一命呜呼。御史台审查工部主事,查出与郑家有金钱往来,革职查办。郑家的成衣铺有二十几家,因为没有池家供应丝绸棉布,无人敢接,只能以低价卖给了朝廷经营的工坊。郑家孤儿寡母,扶棺回乡,卖店铺的银子足够衣食无忧。
不是赵盏心狠手辣,实在是郑家公子自寻死路。要不是他买凶杀人,触犯了大罪。顶多破财,失了店铺。按照郑家老爷规划,卖了店铺去外地仍能做个富翁。赵盏维护大宋律法,不想将拦截马车的事拿出来问罪。搜集其他罪证需要时间,许多受害者或者收了银子,或者羞于启齿,未必愿意出来控告作证。赵盏很难找到合适的罪名,找不到合适的罪名便不能依法严惩。偏他自作聪明,想要隐瞒罪责,犯下了更严重的罪行。证据确凿,罪无可恕。迎着刀斧送死,怪不得旁人了。
朝廷清理暗街的行动继续,并没有因为蛇王的死停止。正好趁此机会,还给城市太平日子。许多帮派为了生存,用多年积攒,洗白了生意,倒是能光明正大的立于世上,用不着日夜惧怕了。一些帮派无法洗白,不愿洗白,选择在乡镇开展业务。得了教训,都小心翼翼,能不犯法定不犯法。帮派之间和平相处,尽量忍让,极少发生拼斗事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