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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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明畅们旅游归来时,已是十天后。
下飞机时,他们仨身着大花上衣和短裤,像三只花蝴蝶,一副兴致勃勃游兴未尽的样子。那个曾经给他们带来麻烦的大头已不再像先前那样惹人生厌。
吴海三说,要是没有大头,哪会促成这趟令人终生难忘的快乐之旅。他感慨地说,以前太像劳动机器,只知印钞,不懂消费,放着地球上那么多美丽的山光水色竟无暇领略,活得太没有质量。还说,何召雨由于身体原因,哪儿都没有去过,等她身体好些,无论如何要带她到处走走看看,不然白跟了他一辈子。
吴海三心平气和地讲述,夫妻间那淡如君子的情分在言语中不经意流露,像夜空里的星星有一下没一下地闪出温柔之光。闫晓梦受到感染,心想,何召雨要是听见,不定怎样感动。即便因为身体原因最终哪儿也去不了,也会心满意足。这样的男人,能够遇见,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孙明畅总在吴海三感言中恍惚不宁,眼神游离。他在想什么,闫晓梦再清楚不过,只是,如今的她,已不能改变。他们的一切,成了历史,一去不再回。如果还想继续苟活,别无选择,只有向前看,哪怕要背着沉重的伤心事。
孙明畅为发泄内心堆积如山又无法言语的遗恨,便疯狂购物,好像购物能够疗伤。吴海三受他影响,也没轻没重地采购,只是他完全出于高兴,仿佛在其中找到了不曾获知的乐趣。闫晓梦无心参与,更多时候,是坐地帮他们看守包裹,任由他们在商场里上蹿下跳而懒得言语。如今穿得再美,给谁看啊?大江东去,意义不再。
回到广州,三人像从外地打货回来的生意人,肩上手上挂满包裹,打的去宾馆时,要了两辆出租车。
他们决定在广州好好休整两天,顺便再好好观察一下身后是否还有尾巴。
如今重新提到尾巴,调侃取代了当初的惶恐。好比老人对小辈吹嘘我年轻时怎么怎么的一样,口气里尽是惹人发笑的夸张。即使走在大街上四下张望贼眉鼠眼,也纯属故弄玄虚闹着好玩了。
孙明畅遵守诺言,天天给方艾华挂长途,可惜打电话的表情毫无甜蜜可言,面部肌肉僵硬,甚至像个语言中枢不发达的人,每次开头只会问:“还好吧?”好像方艾华长期有恙。
电话线那头的方艾华哪里体谅得了他的破心情,每次都缠着和他长谈,向他撒娇倾诉思念。孙明畅很快由敷衍变成不耐烦,电话筒在他左右手来回倒腾,好像它是烫手山芋,或者很重,提久了骨头会折。最糟糕的是,他的眼睛随着话筒位置的变更,一会儿左看,一会儿右看,到底哪儿都不好看,惹他好生烦躁。
有一次,三人在餐馆里,趁吴海三去点海鲜称重时,闫晓梦实在看不下去,等他挂了长途过来,责怪他道:“你不该这样。”
孙明畅一屁股坐下来,眼望他处,叹道:“我也不想这样。”
闫晓梦幽怨地说:“你这不是害人害己吗?”
孙明畅将头埋在双臂中,悲凉的声音从臂下传来:“娶不了你,日子怎么过对我都无谓。”
闫晓梦怨恨不打一处来,压低嗓子说:“请你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为时已晚!好生对待艾华吧。人家诚心诚意嫁给你,可不是当猴来被你耍着玩的!”
孙明畅抬头看着远处的吴海三,无力地说:“你跟海三口气一模一样。我知道,现在我一开口,准没有一句话是对的。”
闫晓梦又气又心疼,道:“唉,要命!好好的,都要被你逼疯了。”
孙明畅又将头深埋,伤心事欲说还休,弯曲的脖颈上仿佛驮着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压得他不想举头,浑身哪哪看都写着难受。他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干了啥,感觉一切好假。”
闫晓梦心酸无比,轻喊:“老天,你别这样好不好哇,振作起来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受点委屈就做这副鬼样子吓唬我……”她的眼泪忽一下冲出眼眶。她赶紧埋头,抽抽答答地说:“别以为我有多坚强。都像你这么脆弱,我都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孙明畅伸手来抓她,被她一掌打开。她硬着心肠继续说:“想开一点,没有过不去的坎。你不是常吹,你是一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吗?这点水温,对你算什么呀。”
两人各在圆桌一方埋头掉眼泪,实在不好意思抬头来哭。可是,哭绝非年纪小的专利。年纪再大,哪怕八十九十一百一,情到深处,无法言说,莫非还不允许偷偷洒一把眼泪水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怕是未及伤心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