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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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晓梦继续和刁兰英保持说笑,仿佛那天的事已经翻篇,然而,她已然对刁兰英高度戒备,觉得她就像身边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发生爆炸,对自己造成伤害。
她开始正儿八经把学习串门当成一节必修课,在生意清淡的下午四处溜达,她不想在这个陌生的地界孤军作战,她渴望了解同行,也渴望尽快被同行所接纳。她在聊天中有意将话题引到刁兰英头上,想借此寻找几个对刁兰英欺行霸市有同感的人,这样,在受到刁兰英欺负的时候,也好有个倾诉对象,或者找到一两个同盟。
新泰人一到下午,大多无所事事。大部分的生意在上午做完了,下午都是些小生意,利润嘛仅够买当天小菜的。尽管如此,没有哪一家随便关门走人。道理很简单:万一关门,来了老主顾怎么办?要知道,新泰人挖墙脚的功夫个个一流。你要不在,其他家的离间术就派上了用场,三下两下就能把你的主顾挖走。
所以,即使下午生意清淡,多数人也不会轻易脱岗。没生意做又没其他事可消遣,自然无聊,这时,有人找上门来聊天,当然欢迎。聊什么都欢迎,只要不聊商业机密就成。闫晓梦当然不会再去触碰这些敏感话题。然而,让她始料不及的是,一提到刁兰英,那些做崴货的人家,无一例外表现谨慎,不愿深谈,总以一句毫无斗志的‘惹她不起’的话来结束她的企图。
闫晓梦心灰意冷。刁兰英究竟有什么厉害的,让大家如此三缄其口呢?
再去刁家铲货时,闫晓梦情不自禁总要偷偷多扫几眼刁兰英,似乎想从她那张肌肉坚硬的脸庞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有一次,恐怕是观察时间过长,刁兰英起了疑心,瞪眼问她,“看什么?我脸上有问题吗?”
闫晓梦慌忙说:“哦,不是。我看你眼线纹得很好,眼睛看上去很有精神,所以在想,我是不是也去纹一个。”
刁兰英说:“你的眼睛已经够大,再纹就不是眼睛了。再说我不喜欢有人和我一样纹眼线。”
如果不是自己的眼睛的确用不着靠纹眼线来增光,闫晓梦真想立即马上把它们给纹了。
我纹了你能怎样?我还不信,你能爬我眼睛上把我纹的眼线给吃了不成?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蛮横不讲理的人啊!
虽然满腔不服,闫晓梦还是不敢轻易去挑拨刁兰英露出她的刀锋来。势单力薄的她,可经不起刁兰英捅一两下。既然大家都明智地绕她而行,自己何必装英雄,也绕开了去吧。
闫晓梦托方会会给她重新留意一个离刁兰英远一点的门面。方会会问她现在这个门面怎么啦,闫晓梦不敢实说,瞎扯商场里的人都说姓刁的婆娘不好惹。方会会理直气壮地说,做正经生意天不怕地不怕,她凶她的关你什么事啊。闫晓梦白了方会会一眼,心想,你哪里知道我的苦衷哇?
闫晓梦说:“她那模样太凶,杵在那里,把顾客都吓跑了。”
方会对她没把生意好好做起来,却胡乱找借口不赞同,说:“你只要坚持货真价实,服务热情,哪有做不起来的道理?”
闫晓梦耍赖地说:“她那凶相挡了我的财路,我忌讳。这个理由总该可以了吧。”
方会会点头答应了。闫晓梦那严肃的脸嘴似乎在暗示,如果不赶紧给她换地方,她要挣不了钱,自己难逃罪责。方会会说:“我先申明啊,新泰的门面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得等机会。”
闫晓梦说:“知道。我没那么霸道,说换就要换的。”
方会会不屑地扁嘴说:“我看难说。你刚才那副脸嘴,跟那婆娘的也差不离,好像我八辈子欠了你的。”
闫晓梦赶紧拍拍方会会肩头,表示道歉,嘴巴却说:“你打生下的那一天起,就欠了我的。”
方会会说:“凭什么这么说啊?”
闫晓梦说:“因为你妈生你时没奶,是我妈大公无私奶了你到半岁,害我那阵子营养不良黄皮瘦脸的。”
方会会大叫:“哇,这都是陈年旧账了。”
闫晓梦说:“你帮我把门面换了,这笔旧账从此两清。”
方会会说:“那要换不了呢?”
闫晓梦说:“那我就天天在你耳边叨叨,教你不得安宁。”
方会会说:“我越发坚信,带你到新泰是个错误。你呀,打小就歪,以后恐怕会歪到离谱。”
闫晓梦慢腾腾地踱回店铺,神情游离目光涣散。
方会会的玩笑话让她很不爽,她想:我能歪到哪儿去?不就是卖点假货嘛。全国卖假的人少了吗?不都好好地活着喘气吗?我倒是想卖真货,可真货本钱大利润少,我口袋里那几个小钢镚几时才能掀起狂风大浪,让我把债还清了。要是有钱,谁不想正经做人规矩做事?谁不想过没有心理煎熬的日子呢?现在如此这般的源头,不就是因为穷嘛。
该不会是因为读了个大学,肚子里装了几许道理,就把自己摆弄得好像天天偷鸡摸狗见不得人似的吧。都穷成这样了,还跟道德良知较什么劲呵。再较劲,就虚伪啦。从今天起,我要学会放下,安心赚钱,别在自己肤浅的精神界面上玩什么高大上了。如果真觉得不妥,哪天一不小心赚大发了,再天天做慈善赎罪去嘛。总有某个渠道,可以减轻负罪感的。
为了这桩不适宜的买卖,闫晓梦一直犯纠结。她认为现在这个自己不太好,有问题,所以,时不时内心会受煎熬,自个儿难受半天。
但是,无法因为难受就不看现实吧。现实是,她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一条又省心又安心的挣钱之道,无法在干净美好的理想中实现发财。既然上了贼船,岂能由着性子?难受归难受,还得往前走。毕竟欠着外债呢,这可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不是来点高尚就能把它毙掉的。
人一旦欠债,还债旅程不顺,超出借钱时的规划设想,心思就乱了,大道理也不想听了,人性不知不觉就会变味,再想回到从前的单纯无瑕,怕不可能了。
要不怎么说,社会是口大染缸,白得进去,出来的,一定不是当初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