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天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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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鼐回想着朱桂那穷奢极欲的晚宴，还有那宏伟壮丽，但是严重越制的王府。想必这些年朱亲王可没少敲骨吸髓啊，完全做到了对大同府百姓不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最关键的是，这些军户失去了土地，会直接导致明军战斗力的直线下降。

曹鼐望着马车外，荒芜的黄土地，自言自语道：“幸好瓦剌人只是在宁夏、甘肃闹事啊，这要是来了大同，可就真不好说了。”

到了太原，作为比代王资格还老的晋王，也设宴款待了曹鼐。晋王家里早就接到信，新来的这个曹巡抚，是个“好说话”的人。话说晋王的资格虽老，但是现在在位的晋王朱钟铉，却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岁数比当今圣上还小。

山西巡抚的驻地本是在太原，但是曹鼐刚到太原待了几天，除了参加各种不同官员的宴会，就是出席各种王宫贵族的活动。真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们毫不关心每日太原城门口，在寒风中排着长队的灾民，为的就只是一碗官府施舍的如同清水一般的白粥。

曹大人每天就处在两极反转之间生活，白天督促赈灾，看到的全是衣衫褴褛的佝偻灾民，夜里他在各种宴会上，又看到的全是金碧辉煌、歌舞升平。正所谓有人天生在罗马，有人天生是牛马，这种天堂与地狱交替的生活，都快把曹鼐变成了精神分裂。

曹鼐从小所读的四书五经告诉他，君子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那些八珍玉食、轻歌曼舞又不停的腐蚀着他的精神。最终曹大人还是决定必须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在太原城待了十几天时间，曹鼐收拾好行囊，选择直接到受灾最严重的潞安和泽州去。

石义和他手下的这帮士兵把他送到太原之后，就返回大同了。在太原，可就没人关心这样一个，为了赈灾而决定亲自深入重灾区的人了。太原的官吏认为这个“自己人”不外乎就是去灾区作作秀，然后给皇上打分报告糊弄糊弄就会回来的。

他们猜对了三分之一，就是曹鼐的确会给皇上打报告，仅此而已。

曹鼐在大同所写的奏本朱祁镇已经收到了，小皇帝虽然凭借着上辈子的经验对这次的灾害有所预估，但是在曹巡抚的奏疏中现实显然比他自己的预估要严重得多。有时候，朱祁镇自己都开始怀疑，上辈子自己这么折腾，是怎样顺利的活到土木堡之变的。

最终问题还是得落实在土地上。大明朝谁是最大的地主。明面上当然是皇帝朱祁镇，但实际上属于皇家直属的土地就是那些皇庄。由于元末明初的惨烈战争，使得明初留下了许多的荒田。这些荒田有些被用来开垦，有些被用来牧马，这些土地就被建立成为了皇庄。

大明的皇帝可不是指望着这点土地的地租过日子。朱祁镇每年的内帑收入，主要还是来自东南沿海贸易的税收和各种矿税。而每年国家土地的地租、收成，都入了户部的太仓。

而真正在明朝各地方疯狂圈地的大地主，都是当初分封的这些藩王们。严格的法度使得他们无法离开自己的封地，对于这些穷奢极欲的藩王们来说，除了朝廷每年的俸禄，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地租。

那就来吧，对于他们来说，土地就代表着财富，人对财富的追求是永远没有止境的。朱祁镇当然明白曹鼐的意思，他也深知解决流民问题的关键所在，然而他始终开不了这个口。

离开太原之后，曹鼐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再也不用每天装作很享受的样子去应酬了。相比起后来的海刚峰海大人，严于律己也严于待人，他这种人可以做圣人，但做不了贤人。而曹鼐是一个贤人，他做的了自己，也看得惯别人。

这里我们不妨来说说“圣”“贤”这两个神奇的汉字。

繁体字的圣写法为“圣”，说文解字：“圣，通也，从耳。”

圣：耳为听，口为说，王者，老大也。所以，圣人就是见多识广、善于教诲的人。

繁体字的贤写法为“贤”。说文解字：“贤，多才也。”

贤：臣，就是辅佐，贝，就是多金。善于帮助君主管理国家，自己又很发财的人。

在我看来圣人，指的就是学识渊博，却又无法施展的人。他们的思想仅存在于理论上，无法再现实中实践。他们只能通过着书立说来寄托自己的郁闷，沉淀一千年以后，他们就变成了圣人。

而贤人，通常又能干又懂得变通，在当世一定属于上层精英，有钱、受尊重，还能能解决问题。在古代，贤人往往都是深居高位，一个人升官发财之后，还能为百姓做些实事，那他就贤人了。

所以上下五千年来，圣人有许多，贤人也有许多，而中国唯一的两个半完人，仅为孔子、王阳明二位完人，加上曾文正公那半个完人。所谓完人，就是真正的圣贤。

曹鼐仅仅带着一个仆人一个马夫一辆马车就便装上路了。越往南走，情况就越糟糕。到达潞安府的时候，正碰上灾民们排着大队等着粥厂赊粥。

城门口衣衫褴褛的灾民们扶老携幼，拿着破碗等待官府放粥，地平线上根本看不到队伍的尽头。突然队伍中爆发了一阵骚乱，几个青年不知为何相互推搡了起来。正在门口维护持续的官差小吏，不由分说的就上前，用木棍狠狠的抽打几人。

人群中爆发出了更大的骚动，带头的小吏，举起木棍指着排队的人群，恶狠狠的说道：“都别他妈的废话，多管闲事就都他妈别喝粥了！” 人群瞬间就安静了，只是为了一碗稀粥，这些佝偻的身躯，只能放下最后的一丝尊严。

曹鼐混在人群中，悄悄的进了城。这次没人通报他的行程，城门口也没有安排人员迎接，曹鼐带着仆人只是悄悄的来到馆舍。一行人入住之后，潞安知府宋常才知道原来曹巡抚已经入城了。

知府大人赶紧带着大小官员来到馆舍拜见曹鼐，此时，曹鼐又带上了他那副“腐朽官僚”的面具，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作为朝廷的巡抚，地方官员当然不能怠慢，鞍前马后一顿彩虹马屁。

同时知府赶紧派人通知了潞安府的沈王：曹巡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