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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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之前，荣易不是没有设想过他和韩晓见面，把事情揭穿了，对方会有什么反应和表现，可那些设想里却唯独没现在这种——怎么他还没开口，老底就先让韩晓给揭了呢？
荣易呆呆站在那儿，失语的样子换来韩晓一阵笑。
他扬了扬手里的水果袋子，随手捡了一颗橘子子捏在手里做了两下上抛：“看来我没猜错，那个人是你吧？”
“你不是……”荣易更错愕了。
韩晓也更开心了。
“看来我猜的没错，那个人是你吧，荣易？”
一声荣易把荣易本尊从嗡嗡乱响的思绪里拉了回来，他眨眨眼，疑惑地看向韩晓：“猜？”
“对，我也就是听人说说，一开始并没把你和那个人对上号，可看你不过一个脚伤就从深圳回了东北，就想着随口诈一诈，结果没想到就真的是你，让我知道了这么大一件事，这可怎么好？我看厂里那些工人的样子，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吧？”
一边说一边又左右看了两眼，随后走到荣易跟前，贴着他的耳朵说：“没事，你放心，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出去会让那帮人笑话的，我肯定替你保密。
“对了，你刚才说来找我是有事要说，什么事，说吧。”
眨着眼睛轻声说话的韩晓有着人畜无害的外表，荣易看着他，闻着从他嘴里渗过来的橘子香，身体忍不住一阵阵的颤抖。
“怎么？是不舒服吗？看你脸色可不怎么好，要不我叫辆车送你回家？还是找人送你去医院？”说着，明知故问的人就开始在那装模作样的开始转圈找人。
这个时间离工厂下班的点已经过了一阵了，通往厂区住宅的大道上除了偶尔经过的一辆自行车外人影都少，韩晓煞有介事地踅摸了一圈，随后指着很远地方的两道人影兴奋的说：“那儿有人，等我把人给你喊来，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荣易看着他那铺铺张张的动作，心情糟透了，他知道自己害怕让这里的人知道他荣易落魄了，所以才故意那么说的。
曾经，他爸荣北迁为了维护他那破碎的自尊心，也做过相反的事，为收住荣易失业的这个秘密做了许多傻事，当时的荣易曾经还埋怨老爸是在掩耳盗铃、做无用功，可如今呢，真的有个人手里攥着他的秘密在那儿待价而沽的时候，荣易又怕了。
他怕老家的人知道了他回来的真相会瞧不起他，怕他直到现在仍然看不起的家乡人在知道真相后用更激烈的情绪去笑话他，笑话他爸，笑话他们一家，他实在不想那可怕的一幕发生在现实里。
所以，这会儿，当面对手握真相的韩晓时，荣易怂了，他忧郁地看了韩晓几眼，一把拍开了那只像是要来帮忙的手：“不用，我没事。”
“真没事吗？有事就说话，可别藏着掖着的，我听说咱大兴厂的口号有句就是互帮互助、实事求是，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你可得说话，我虽然才到厂里不久，可也是受这两句话感召的。”
信誓旦旦的发言落在清楚真相的耳朵里总不是那么回事，实事求是？韩晓在说的哪是什么真病假病的事，分明就是在敲打他别的什么。
荣易深吸一口气，别开脑袋不去看他，从鼻腔里“嗯”出来一声：“真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刚才说来找我是有事想说，什么事，说吧。”韩晓笑眯眯地看着荣易，一只手边抬起来朝他身后的方向招了招：“李工，才下班啊，我和荣易请教点事，回见。”
荣易看着那个热情洋溢跟人道别的家伙，心里突然有些佩服这个骗子，抛开别的暂且不说，这家伙的适应能力是真的强，明明是个南方人，到了东北几天，这里人怎么说话怎么做事包括怎么打招呼都被他学了个十成十。
请教点儿事？他还真敢说。
荣易不满地发着哼音，声音才喷出鼻腔眼看要撞到韩晓身上的时候又瞬间化成一声无力地叹息，他扬起脑袋看了看头顶那片掺杂了红橙还有青的天，缓慢地摇了摇头：“没事，真没事。”
“真的没事吗？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可别噎着藏着，咱俩不比旁人，是校友，还是一个专业学习过的，缘分比不上老乡，但也差不了太多，所以你有什么事可千万别憋在肚子里不说。”
瞧瞧这话说的，可真漂亮，荣易看着张口就来的骗子，又轻轻摇了摇头：“真没事，就是听我爸说他们现在在忙的那个项目有个地方不大顺畅，如果你们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话。”
“工作上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有什么问题都有我在呢。”说着，韩晓又“嗨”了一声，拍了下荣易的肩膀：“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事根本不用你这么煞有介事专程跑一趟。行，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晚饭没吃呢，我不比你，父母都不在身边，饭什么的都得我自己张罗，我也不如你，工作上做出点成绩爹妈也都不懂，倒是如果我犯了什么错，他们就要被戳脊梁骨，调过头来骂我了。
“行了，真不和你说了，你听听我这五脏庙，再和你说下去就要掀房盖了，先走了，有什么事随时找我，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学的东西一样，做的事也差不多，共同语言肯定多，我也盼着有个人能时不时来找我聊聊天呢。”
说着，韩晓拍了拍荣易的肩膀，提溜着那一兜橘子，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春天的天黑的挺快，前一秒还在天上拉彩带的晚霞到了这会儿已经偃旗息鼓了，大块的青沿着地平线一路撕扯到头顶，位置刚好遮在了韩晓脚下的那块地上，荣易看着他的背影，人生第二次觉得自己是这么的没用。
荣易，你能再怂一点吗？说好的不怕人知道你失业的事怎么轮到头上就不行了？他攥着拳头，感觉一股压抑的力量就那么卡在嗓子口，自己却无济于事，因为就像韩晓说的，事情一旦爆出来，丢脸的不止是他，还有家里的父母和爷爷。
他实在不想家人为他背了债，还要被当做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