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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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易还在车外别扭，车里的人却自来熟的下了车，姜为民一手拉开后车门，一手接过荣易手里的拐杖，顺便把在车外别扭的人送进车后座，这才满意地带上车门，一路乐颠颠地回了驾驶位。
车门关上的瞬间，往胸前拦安全带的姜为民回过头冲荣易憨笑一下：“对不起啊，荣易。”
“对不起？”被他一连环动作弄懵的荣易别扭地坐在座位上，狐疑地看着前排扭来的那张脸，“为什么？”
“嗨，你估计是离家太久不记得了，我老婆叫孔冬花，就是才和你吵过架的那个。我家那个婆娘平时就彪的很，我大侄儿这几年吃住在家里，她心疼钱，平时就爱骂骂咧咧的，昨天她也是怕你让她赔钱，才又犯浑的，你千万别和她一样，我向你道歉！我道歉！”
男人一改之前的和善，隔着椅背冲着后排就开始使劲儿鞠躬，一下一下大幅度的动作让他的脑门磕了好几下。
荣易实在不理解他在做的事，头一偏，眼睛顺着窗子看向窗外破败的社区小院。
天没彻底暖起来的时候，路旁堆着的雪堆里落满了鞭炮残骸，白的雪和上黑的泥，再点缀上一地二踢脚的皮儿，一眼望过去真是集齐了脏乱差这三个字了。
荣易盯着近处的一个雪包，淡淡回了句：“那事不是昨天就结了吗？不用道歉。”
“结了是结了，你不追究我们是你大度，我们不能不懂道理，总之我替我媳妇和侄子为昨天、还有那辆车的事向您道歉，我虽然没开过奥迪，可那车的价格多少还是知道点儿的……”说着说着，姜为民低了低头，“总之谢谢你，谢谢你……”
“想谢我就开车吧。”趁着又一轮长篇大论开始前，荣易赶忙叫了停，估计是很少有出租车打着火在楼前停这么久的，姜为民道歉的工夫已经前后有好几波人趴着车窗朝里看了。
荣易不是猴，读书时被当成别人家的孩子被左瞧右看也就算了，现在他落魄了，更不想见到那些不明真相的人隔着窗冲自家的孩子说“瞧，那就是在南方有大出息的你荣易哥”。
说了这么半天，姜为民总算看出来点什么，他抿了抿嘴，硬生生把那句“大人不记小人过”憋回肚子里，一边大火一边看着后视镜里那个脸色阴沉的人：“他们都说你不高兴。也是，换我我也要不开心的，平白无故出了场车祸得耽误多少工作，像我们这行的，一天不出车就要给租车公司贴墙，你更是，我听你家荣叔说你在深圳是赚年薪的，我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赚年薪了，就盼着家里那俩兔崽子能出息吧。”
“你那个侄子……”
说到侄子，姜为民才想起来他口中有出息的兔崽子之一这会儿还在里面接受教育，顿时讪笑起来：“步子跨地有点儿大哈，算了，也不盼他们能有多大的出息，做个守法公民我就阿弥陀佛了。”
车子驶出小区向左是个灯岗，这会儿刚好红灯，姜为民踩了脚刹车把车停稳就开始调起了广播频道，从交通台到生活频道，嘴里哼起小调的男人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荣易，还没问你，你要去哪儿啊？”
去哪儿？他不说荣易也不知道，随着姜为民的话音，荣易把眼移向更远的街道，要不就去啤酒厂那块吧。
啤酒厂那块是小城的老城区，和大兴厂这块刚好是对角线的位置，两下离地远，估计到了那儿，就碰不上像姜为民这样的“熟人”了吧。
这会儿的他太需要找个地方静静了。
估计也看出来荣易的“不舒服”，接下来的路上姜为民专心开车，再没打扰他什么，靠坐在后排的荣易就那么看着车外的老城风景飞快后退，心里的迷茫不知不觉又多了很多。
留在这么一座破败衰老还很缓慢的城市，他又能有个怎样的未来呢。
眼见着离啤酒厂还有段距离，他突然变了主意：“市里有没有别的热闹的地方？”
“不去啤酒厂了？”
荣易点点头：“我几年没回来了，市里有什么商业圈的，带我去那儿。”
“得嘞。”姜为民吆喝一声，双手熟练地给方向盘调了个方向。
*
所谓城市的商业圈，到了才发现还是那个在他小时候就有的商场。
荣易坐在车里，皱着眉看着外面的六层楼，默默叹了口气，爷爷说他忘本，八成是说对了，这么破败的本他是真得想忘得一干二净。
付了钱，从姜为民手里接过拐杖，荣易一瘸一拐地上了台阶，琢磨着接下来去哪儿的时候，脖子根儿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回头一看，发现姜为民居然站在那儿还没走？
“不去拉活儿了？”他转过身，扬着眉头问。
“拉、拉。”姜为民蹭了蹭手背，瞧着荣易欲言又止的几秒，这才点头钻回了车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荣易看着坐在车里冲他笑的姜为民，总觉得这家伙笑得有点儿不正常。
“什么情况？”眉头又紧了紧，目送着那个神经兮兮的家伙开着车走，转回身，看着面前短短十几级台阶，荣易又开始发愁，自己是不是想不开啊，瘸着腿来爬楼梯？
就在他对自己发出灵魂拷问的时候，余光里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荣易表情一僵，赶忙拄着拐面朝回街上。
马路对面，一个裹着红色棉袄的中年女人正一瘸一拐地沿着马路一路向北。
早起时他明明听见本该调休的老妈今天回医院上班了，可这会儿，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荣易的眉头越皱越紧，脚不自觉地就朝马路对面追了过去。
绿灯刚过，几辆等灯的车正在过线，心里惦记老妈的荣易没注意到这点，直接冲到了车流中央，刚好和一辆现代来了个对头碰。
司机看着他手上的拐，以为他是碰瓷讹人的，喇叭撒泼似的连摁几下，见他没让的意思，也只有骂骂咧咧的打弯开走。
后知后觉发现这点的荣易无措地站在路中央，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混子，这会儿的他满心满眼都想知道，老妈为什么会在这儿。
心急，就顾不上其他，跌跌撞撞地总算过了马路，荣易看着已经没了那个身影的长街，加快脚步朝楼和楼之间的那个胡同扎了进去。
没看错的话，他妈刚才就是去了这里。
可是，说好的上班，老妈为什么要来这儿呢？
越想越奇怪的荣易紧赶慢赶，总算走进了胡同，却发现那里除了几栋紧密矗立的住宅楼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老妈这是去哪儿了？
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荣易眨眨眼，开始反思或许是他看错了，就在这时，从他身后的那栋楼里传来一个声音——“来，把拳头攥紧，没事，别紧张，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