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凤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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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播放着最近挺火的一部电视剧，从夏天开播就一直追更的荣国强这会儿再看重播却总有点心不在焉，他正琢磨着自己该怎么好好教育教育那个忘本的乖孙。
就在他斟酌着用哪个词表达效果更好的时候，卫生间里突然传来咕咚一声响，一开始荣国强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儿媳妇提溜着饭勺从厨房一路跑到卫生间门口，对着那扇门猛敲，他才发现那动静是荣易弄出来的。
“出什么事了？”荣国强摘掉老花镜，起身跟过去看。
可惜啊，不管王巧兰怎么使劲儿地拍打门板，里面的人就是没半声回应。
“搞什么鬼？
“荣易，你给爷爷把门打开！真的是，不就说你两句怎么闹这么大情绪？你们这代年轻人，思想很有……”
荣国强的拐杖点的咚咚响，声音之大怕是半个楼都听得见了，王巧兰怕公公的话刺激到儿子，赶忙伸手去拦，可荣国强是谁啊，那是建国后第一批重工工人，劳模奖章都有一整箱，他怎么可能因为儿媳妇拦，自己就不说话的？
于是一个吼，一个拦，两个人扯吧的工夫没一个发现面前那扇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荣易站在门里，身后是半盆洒了的水。
“妈，我不小心把水盆弄撒了，我刚刚收拾了一下，没事。”
看着身上沾了不少水的儿子，王巧兰“嗨”了一声，“我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呢，不就一盆水吗？下回搁着让妈弄。”
放在以前，碰到爸妈这么惯着他，荣易总要反驳几句的，可这会儿站在卫生间门前的他一只手握着手机，嘴角还有没擦净的牙膏沫，人总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
这样的孙子，荣国强一看就知道有事。
他一点拐杖：“出什么事了？”
“没事。”荣易握了握手机，“爷爷，妈，公司才来的消息，那边有点事需要我去处理，妈，这顿饭恐怕是吃不上了。”
王巧兰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一顿饭而已，这顿吃不上以后有的是机会，就是她的儿子……
“荣易……”她伸手抓住进门拿箱子的荣易，也问：“没出什么事吧？”
“凭您儿子、您孙子这能力，能有什么事？”荣易拍了拍妈妈，“公司那边的确出了点小问题，不过能应付。放心吧，到了深圳就给你们来电话。”
说完，荣易拖着箱子出了卧室。
他站在门口，回头朝爷爷和妈妈笑了笑：“等我处理好了就回来接你们，还有你，爷爷，下次可不能这么不识好赖了。”
一句话把老爷子的担心弄了个烟消云散。
“你个臭小子！”
确定家人都不担心了，荣易这才笑着关上了门。可就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荣易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就在刚刚，助理打来电话，因为年后新政出台，导致电子行业相关方面的股票开年即遭重挫，而好巧不巧的是，他手上一笔客户资金年前才被投进了几支相关行业的股票，用助理的话讲，那就是他关机失联的这段时间，那笔资金已经缩水两成了。
一夜雪过，小区里看得到的地方全是白的，荣易坐在车里，看着手机上机票订购成功的短信通知，目光凝重地移向车外：不慌，只要股值在他赶回深圳前不下挫太多，后续就有法子通过改投、让资金重新获得盈利，况且，政策这种事都是一时一变，这会儿利空不代表以后就没有利好，现在他最该做的就是确保客户的信心稳定，不撤资，那一切……
就在他做着盘算的时候，电话又响了，荣易看着那个号码，凝重的眼神跟着微微颤了一下，金融圈的人都有副狗鼻子，才说要确保客户的信心稳定，客户就打来了电话。
他“喂”的一声接起电话，表情已经从烦躁变成了淡定。
“翁先生……是，我已经知道情况了，现在的波动都是市场的正常现象，是，我们会确保你的资金安全的，您放心。”
几句话挂断了电话，淡定的荣易脑门上也沁出了密密一层细汗，有件事他没告诉客户，那就是自己现在没在深圳，而能操作系统的密匙就在自己身边，想要做资金撤出，操作还要在深圳总部那台电脑上操作才行。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回深圳。
荣易发动车子，奔向机场的路上，又打了一通电话给助理，嘱咐她，在他回去前不要把事情告诉给公司任何人。
荣易是有那个把握稳住局面的，然而他忘了一件事，他有那个把握稳住局面，不代表别人也愿意冒险跟他登上同一艘船。
从东北回深圳，算上中转的时间，等荣易回到深圳，天又黑了，站在灯火璀璨的南方都市夜景里，他没急着联系助理，而是先打开了股票软件。
跌幅这么大……他看着那满眼的绿色，心里盘算着明天该如何操作才能尽快把损失填平，就在他计算着数值的时候，小助理的电话再次打到了荣易的手机上。
他没多想，随手摁下了接听键：“什么事？”
“荣易，你现在到公司来，有事问你。”
那头还在扒拉着算盘珠的荣易听见这个声音，本来还算松弛的身体不自主地就绷紧了，“方总，你……”
听着电话断掉后的嘟嘟声，荣易无力地放下手，方总会知道，是谁告诉他的都不用问了。
总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况方总知道了又怎样，他是最赏识自己的上司，听过自己的安排后，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荣易抬起头，看着远处停泊在路边的计程车，缓缓抬起了手。
直到这会儿还坚信自己能够挽回败局的荣易哪里知道，这会儿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等着他的，除了那个对他赏识有加的方总外，还有那个白天才通了电话的翁先生。
小助理害怕担责任，一早就把事情汇报给了公司，方总用上级密匙提前对翁先生的资金进行了撤出。
“截止到我插手前，翁先生的资金损失一共是四百二十万，而这个损失是因为你没能及时返岗、隐瞒不报造成的，所以这笔钱需要你个人承担。”
半小时后，荣易站在门口，听着门里不断安抚着翁先生的方总说出这些没有半点温度的话，掌心也跟着一起变得冰冷。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晚来公司了，却是第一次这么生气。
“为什么告诉他们？我说了等我回来我会处理，你为什么要告诉？”他看向旁边低头找洞的助理，都说了他有把握的，为什么？
“哦，照你说的，我们客户对自己钱款的去向都没知情权了！”
荣易扭过头看向在那儿拍桌子的翁先生，黯淡下去的眼睛骤然又亮了起来，他几步走到翁先生跟前，“翁先生，我的能力您是知道的，之前几笔盈利的投资都是我帮您操盘的，请您务必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能让这笔钱起死回生，为你赚更多的钱！”
“赚钱？”翁先生哼了一声，“能帮我赚钱的人多了，不差你这一个，倒是你，人明明没在深圳居然骗我，这样的骗子我怎么可能放心把钱交给你去操作？”说来说去更是懒得再和荣易扯，翁先生直接把头扭向了方总，“还是说正事吧，我的损失怎么办，得有人负责！”
“不好意思啊，翁先生，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也看到了，资金损失的原因在荣易，我们公司已经在最大限度内的保护您的资金安全了，所以要追责，恐怕还是要您二位之间谈。”
“我们之间谈？他是你们公司的员工！再说，我损失的那些钱他赔得起吗？”
“所以……”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荣易往前垮了一步，“公司是不打算给我机会了吗？”他就需要一个机会。
股票他都选好了，只要明早一开盘，把电子方面的股票尽快赎回，再投进新股里，他就有机会翻盘……
荣易无声地看着眼前这个对他表达过不止一回夸赞的上司，他只是需要上司相信他，给他一个机会，仅此而已。
可等来等去，答复没等到，等来的却只有一张盖了章的A4纸。
“荣易，你的工作态度和方式与我们公司不符，所以今天人事部才下的通知，予以辞退。
“不过翁先生您别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才买了房，还有一辆车，存款多少应该也有点，加在一起应该够弥补您的损失了。如果我是您，我会立刻联系律师或者报警。”
方总一连串的操作过于骚了，导致气头上的翁先生一时半刻竟没想出该怎么回答，倒是荣易……
“您这么干不怕客户知道了影响不好？”
方总笑笑，十根指头自信地交叠在一起，抵在下巴上：“荣易，你的确有点天赋，就是人太自负了，你不知道吗，咱们这个圈子里最不少的就是你这种人。你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xxxx027。”荣易报出来一个股票代码，“只要明早把他那支股票售出买入这支，用不了十天，我有信心可以弥补回损失！”
方总还在笑，笑过之后起身按了按荣易的肩膀，示意小助理带翁先生出去，而他自己也没有逗留的意思，拍拍屁股走人了。
“等会儿，他的身份证得给我，四百多万呢，别叫你跑了！”被请出去的翁先生又折了回来，对着荣易一顿上下其手。
长这么大，他哪被这样对待过啊？
荣易站在那儿，脸色铁青。
估计是觉得他这个样子太可怜了点儿，已经走出去的方总也跟着停下了脚。
“xxxx027，如果这支股票真能像你说的那样把这笔账填平，我这个位子你来坐。”
荣易嗤了一声，“你不觉得你这话太假了吗？”
“我认真的，小王和翁先生都可以作证。”方总挑挑眉，“不过你也别高兴地太早，我进这行这么多年，你这样的新人我见过不少，你的法子，行不了。”
“如果行了呢？”
“不是说了吗？我的位子你来坐。”方总扬了扬手，留给荣易一个不羁的背影。
荣易看着那个背影，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又占了上风。
他荣易说行的事就一定行。
那一夜，深圳的温度是不冷不热的十五度，荣易坐在公司大楼的楼顶，吹着夜风看了一夜的星星，那一夜，荣易的手机也响个不停，不是派出所就是家里的，他一通都没接，就这么一直到了上午九点，他打开手机看着开市就彪红的xxxx027，总算明白了方总为什么那么笃定地敢拿自己的位置和他做赌注，急着翻身的他只考虑到买入股的走势，却忽略了一件事——电子股跳水式下跌，资金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想买的那支股票了。
深圳的早高峰来得有些晚，直到这会儿马路上才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车水马龙，荣易站在天台的边缘，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在老家时被好事的邻居拍下的那张照片。
口袋里的手机再一次响起，他看着底下蚂蚁般行进的车辆，渐渐地萌生起一个念头——或许，他真的该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