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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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这十年来第一个出现在庇护所的外人,因而,对我的审问俨然成了一桩乐事,庇护所内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睡意全无,个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将我和潜伏四人组团团围在中间。
在山洞的最深处,我的双手仍然被反绑着,眼睛也依旧紧蒙着,双脚更被一根食指粗的麻绳牢牢捆住,麻绳的另一头则死死栓在深深钉入土里的木橛子上,审问却已经开始了。
苗宝庆作主审:“在没有搞清楚你是什么人之前,只能让你受些委屈了,说吧,你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为什么看起来像个野人似的?还有,你到俺们屯子去干什么?别撒谎,俺能听出来。”
在苗丽花决定将我抓住之前,我就已经为自己编好了身份,还顺手捡了一块树皮当道具,因而,我表现得十分诚恳,回答得流利而通顺:“俺叫张通,老家在山东胶县,俺自幼父母双亡,一个人在老家实在个不下去了。
一年前,俺跟俺二大大一家逃荒到了哈尔滨,在老乡滴帮助下,俺在哈尔滨一家皮货铺子里找了个活儿干,就是帮着晒皮子。
半个月前,皮货铺子老板要去边境收皮子,俺和其他四个伙计就跟着老板一块儿去了。谁知道刚到那儿、一下车就遭了响马,俺一害怕就钻了树林子,拼了命滴往回跑,俺一直跑、一直跑,等醒过神来滴时候,天都黑了。
俺听说在树林子里有可能遭老虎,俺就爬上了树,在树上趴了一瞎晚儿。第二天,俺才发现迷了路,既找不着回哈尔滨滴路,也找不着回火车站滴路了,木有办法,俺只能一直往南走,害饿了就找松核笼子扣松仁儿吃,再不行就挖野菜吃,到了后晌就上树趴着困会儿。
人道是‘越害怕胜木就越来胜木’,俺还真遭了老虎,俺不知道老虎会爬树呀!差一点儿叫老虎一口把腿咬了起,得亏俺爬树爬滴快才躲了个起,那老虎够不着俺,在树下尿了一泡尿就走了。
等老虎走了,过了一整天,俺才敢下树,还把老虎尿滴那个地方的土和草一块儿挖了起来,又找了一块干树皮包起来。
恁看,俺还揣着这块沾了老虎尿滴树皮呢!俺早就听说老虎尿厉害,其他野兽都怕它,这事绝对是真滴,自从带上了这块沾了老虎尿滴树皮,俺瞎晚都敢走树林子了,也木再遇到野兽来撵俺。
俺在树林子里走了差不多十拉天,身上衣裳都被刮得只剩下一缕一缕滴,差点儿就光溜溜,不过,俺运气挺好,找着了一只死鹿,鹿肉不知被胜木吃滴净光,只剩下了几块皮子,俺就用葛子藤把鹿皮串起来,挂在身上当衣裳穿。
接着,俺又一直往南走、一直往南走,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一看到恁村儿,俺简直高兴坏了,还以为有救了呢!然后,俺就叫恁滴人给抓了起来,带来了这里。
俺说滴句句属实,恁可千万别伤俺,俺是好人,从来木干过坏事儿啊!”
虽然我说了慌,但此情此景下的谎言,并不会令人的道心有任何损伤,说了也就说了。
听完我编的故事,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哄堂大笑起来,苗丽花一面摇头,一面笑道:“带点老虎尿就敢逛树林子,这样的事儿还真有人信呢?你确实运气好,要不然,不用说遇到老虎和黑瞎子了,就算遇到一匹独狼都不够它填饱肚子的,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呢!”
苗宝庆也呵呵轻笑道:“老虎尿还是有点儿作用滴,至少可以吓唬吓唬家养的狗和野狍子,只是,对黑瞎子和马虎却一点儿用都木有,更不用说用来吓唬其他老虎了。
老虎要是闻到其他老虎的尿味,绝不会放过你,那时候,你不是被老虎咬死、吃了,就是被它守到饿死,说你运气好,还真不是说瞎话!花丫头,去把他手上的绳子和脸上布都解了吧!”苗宝庆显然已有些相信我,说话间也带上了胶县腔。
握枪之人和农民的手部磨损部位完全不同,眼明之人一看便知,苗宝庆是一位极富生活经验的人,亦很了解伤口的恢复状况。可惜,他将这些经验用在我身上却毫无作用。
因为,我对自身机体的掌控已达炉火纯青的程度,在苗丽花为我松绑双手和解开蒙眼布的同时,一层恰到好处的老茧已布满我的双手,一条条隐隐约约的新旧伤口也已出现在我脸颊上。
我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把手举到苗宝庆面前,同时有些好奇地问:“马虎不怕老虎尿吗?可是,有一天瞎晚俺确实遇到了马虎,还好几只呢!它们只是大老远看了看俺,就走了,俺还当是老虎尿管事儿了呢!”
‘马虎’是胶县地区对狼的叫法,我这样说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消苗宝庆的戒心。土话方言还是很有效果的,苗宝庆紧绷着的脸大为缓和,接着,他又问了一些有关胶县地区的农事知识,我亦对答如流,苗宝庆的戒心总算全部消除了。
苗宝庆把我仍高举着的手按下来,开玩笑似的说:“你肯定是遇到了一群吃饱了遛弯滴马虎。”
随后,他向围拢在周围的乡亲说道:“我已经看过了,他手掌上的老茧一看就是干农活磨出的,他脸上被树杈刮出的旧伤也差不多有十来天了,就像他说的一样,他是因慌不择路才跑来咱屯的。好了,大家都放心吧,这人不是日本鬼子的奸细。”
我知道日本这个国家,却对‘日本鬼子’一词仍有些好奇,只是,此时此地可不是解开疑团的好时机,我连忙顺着苗宝庆的话说:“俺是好人,可不是什么奸细。现在误会都解除了,俺可以走了吧?俺已经出来很长时间了,还钻了树林子,再不回去,俺二大大就要吓毁了。”
苗宝庆却摇摇头,道:“一时半会儿你是回去了。这么说吧,只要日本鬼子一天没被打跑,就只能委屈你和俺们在这里多待一天了。没有办法呀,为了全屯老少爷们的安全,俺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冒被日本人发现的风险,放你走滴,只能请你多担待啦!”
接着,苗宝庆拍了拍我的手臂,呵呵笑道:“恁放心,俺老家是胶南滴,咱们是正儿八经滴老乡,俺不会亏了你,只要有俺一口吃滴,你就饿不着肚子。
你也别挂念恁二大大了,这年头兵荒马乱滴,死个把人是稀松平常滴事儿,这么长时间都木见你回起,恁二大大早当你死了,你就安心留这儿吧!”
能够确认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苗宝庆一家平安无事,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小小的心事,我本可以就此离去,但也正如苗宝庆担心的那样,我如果悄悄离开,势必影响他们相对安定的生活,甚至可能迫使他们舍弃这个隐蔽而安全的庇护所,到处流浪。
念及他们有老有少、有残有妇的困境,我好像已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留下了,好在我的人生本已随遇而安、得过且过,就此留下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