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君臣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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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肆!”元艻被气的几乎要站不住,摇摇欲坠,扶住案台才稳住了身形。
眼见着要出事,元葳也不再黯然神伤、上前圆场,拦在元崧身前,生怕是元艻一气之下再做出什么举动,届时伤了父子情面,怕是再难缓和。
“兄长!您别与父亲置气了!”元葳焦急的看着自家兄长,他实在是不明白,如何就到了今日这不留情面的地步。
但凡是元崧退一步,都可以皆大欢喜。
但,这一步,元崧是退不了的。
元崧推开他,“你起开!”或许是正在气头上,对元葳也并没有好脸色,“你知道什么?”
元崧的态度让元艻怒发冲冠,他指着元崧,痛斥:“你做什么对你弟弟如此态度!”
两兄弟之间的关系最好,从来不会生嫌隙,可是,元崧每每看着意气风发的元葳,就无法忘记他今日所得拜谁所赐,谁又因为他而受尽苦难。
“您就权当儿子不孝不忠不义吧。”
元艻怒极反笑,尽管如何愤怒都没有动手,给彼此都留了最后的情面。
“好好好!那你就做你个不孝之子吧!”
说完,元艻拂袖而去。
偌大的祠堂,只余仍旧跪得不卑不亢的元崧,满室狼藉,元葳手足无措的站在他背后,看着他心高气傲的兄长,心中如翻江倒海般的酸涩。
话说兵部的案子,已成定局,按照大梁律令,韦一池并无活路,其余家眷,年满十岁者男子流放,女眷皆被放到了教坊司没入奴籍。至于肖驰,韦一池并未同他鱼死网破,只是他也并非无过,到底来说还是自知其罪,也或者说是尚有一丝未泯之心,眼见韦家因他之故,离散没落,自陈有罪。
年关将至,一切也逐渐恢复如初。
凡与本案牵连者,皆依法处置。
至于杨炳,陛下的确看在了门阀的面子上留了他一条命,但活罪难逃,流放八百里,不得再入汴京。
谢长柳利用小詹妃的关系行了些方便,原来镇北王所说都不是危言耸听。
元崧留给他的讯息他也看过了,只让他意外的是,元崧真的会如此不计后果的帮他。如此一来,怕是他会成为元氏的千古罪人,届时所受非议便是如同伐诛之罪难以消弭。
朝中局势如今混沌,最是容易下手,反倒是镇北王的恐吓他一点没放在心上。
小詹妃看着他静面思忖,只觉得他是铤而走险,一朝踏错,万劫不复。
“你可能不知道,你做这一切只是徒劳。”
两人之间除却幼时的情义,再无其他故交,说起来,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之于谢长柳要做的事,她无话可说,只是,她亦看得出来这风云诡谲,难免会替他斟酌几句。
谢长柳抬眼望去,对面的女子雍容华贵。
“此话怎讲?”
她放下茶盏,同他梳理起关系。“其实朝中利弊主要在官吏自身,你也知道,近来不是有说贪官污吏为乱朝纲,这可与元氏没任何关系。”
她知晓谢长柳是要做什么,为了报仇,他筹谋至今,不惜以身试险,哪里还会瞻前顾后,只,越是如此就越需慎行,元艻势大,而谢长柳到底来说是单枪匹马。
谢长柳自然知道那些个都是私人之欲,本就与元氏无关。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记得以前就有人说过,元氏不管在哪都不干净。”
偌大的一个家族,能屹立百年不倒,除了自身就有的本事外,说他多干净,怕是,过于美誉。
“你就真不怕着了元崧的道?他到底是元氏人,会为了那些个正义就与你一道陷家族于不义吗?”
谢长柳知她顾忌什么,然这也是他最放心的。他信元崧,信他的为人,信他的光明正大与坦荡。
“元崧这个人吧,我与他相知相交,虽然并非情深义重,却真情实意,他可以说是我在这世间最信任的人。如果他都是伪善的,那我就真想不到还有谁能是真的。”
小詹妃抿唇笑了,能与元艻的儿子相交,她该说谢长柳是在卧薪尝胆呢还是真就信了那个意气相投。
要说起这两人,皆是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君,倒也合该是挚友,可惜的是,身份却是殊途。
“那太子呢?”
谢长柳一愣,他有些意外,按道理来说,小詹妃并不会知晓自己同东宫暗中的关系,那她为何有意无意的点破这层关系?她在试探自己?
“娘娘不是知道,我与太子早就生分了。”
小詹妃卖他人情,但也仅此而已,他不可能对她做到知无不言。
关于小詹妃的的来历,谢长柳同样防备。要知道,天子体恤万民,从未大选,凡是入宫的后妃大多都是世家贵女,可出身低微的小詹妃却走到了宫里,还扶摇直上,身后岂非是无人相助。
小詹妃自然知道谢家同太子早已经没有干系了,旧时的恩情都已经灰飞烟灭。
“他……同样在打听你的消息。前些时日,我对他有所隐瞒,他便不信我了,那个时候怕是就有关于你的风声传出去。”
“我知晓的,陛下的意思。”
陛下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他不信自己的儿子,不信自己的臣子,亦是不信自己这个凭空出现的谢无极。
他要人忌惮他,又要人怀疑他。
“陛下留着你,是在利用的你存在造势,若是到时候报了仇你还是早日脱身的好。”
不知怎地,她总有种,谢长柳会跟汴京不死不休的错觉。
如今大仇未报,说什么都太早了,惟愿谢长柳还看得起自己的这条性命,不会做那飞蛾扑火的傻事。
“我知晓,会的。”
连谢长柳自己都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够脱身了。
或许会的吧。
待他回去后,吉祥就急匆匆的迎上来。“先生,陛下召见,惠音公公已经等了小一盏茶的时间了。”
谢长柳点头表示知晓了,不慌不忙的过去见人,还招呼吉祥去屋里寻些东西来打赏。
惠音见着谢长柳,含笑道:“先生,宫里的冬日一向冷清,可莫要冻了身子。”
谢长柳微微颔首,似听不出来惠音的揶揄,“公公着实小瞧了我,这宫宇红墙作尺厚,哪里就冻得着我。”
见谢长柳如此说,惠音也就闭了嘴,正要带人往玉清宫去,吉祥追出来。
“先生留步!”
吉祥先是给谢长柳塞了个汤婆子,换下了先去出门抱的还有余温的那个,然后把一只匣子打开,呈到惠音面前。
里面是一只金龟,端放在红色的绸布中间,约莫是茶盖大小,通体金黄,做得惟妙惟肖,背上的龟纹一览无余,实为贵重之物。
吉祥也不知自己是否送错了,但是谢长柳叫她打理他的库房,送人的东西都是她经手的,想着惠音乃是御前的红人,理应是要送的好,才能让谢长柳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
惠音见着那金灿灿的金龟,当即就唉哟一声,眼里满是欢喜,伸出手去又缩了回去。
他端着手眯着眼看着谢长柳,纵然是没有接过来,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先生,这实在是贵重了,奴才怎受得起?”
此物自谢长柳拿出来时,就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推辞的一句话不过是不显得他见钱眼开罢了。
谢长柳接过匣子,亲自递给惠音,脸上也跟着带了点笑容,瞧着如沐春风。
“公公客气了,到底是金钱俗物,与我留着是无用处,您收着就是。我人微言轻,此后在宫里还望公公多照应了。”
谢长柳说的委婉,倒叫惠音不收也不好。他知晓谢长柳向来是大方,从来也不会推却他的好意,给彼此都留足了面子。心满意足的把匣子揣进了宽大的袖笼里,对上谢长柳,愈加是恭敬。
或许是得了谢长柳天大的好处,就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惠音说个不停,谢长柳每到句末的时候才应一声。才不会显得是惠音一个人的戏码,好没意思。
“您也别担心,陛下同镇北王对弈,镇北王不敌,才便要了您去。”惠音见谢长柳一路上话少,似乎兴致不高,以为他是忧心陛下召见,便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宽他心。
谢长柳点头表示知晓了。他还当陛下见自己做什么,原是如此,那两兄弟的对阵叫上自己去掺和做什么,他的棋术,只能说是有所涉猎,但并不擅长。
玉清宫地龙烧的暖,与外边完全是两个天地,谢长柳一进去就觉着身上的棉衣厚了,捂得慌。
陛下与镇北王脱了靴子盘腿坐在炕上,中间隔着棋盘,他去的时候,两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棋盘。
谢长柳一进去,只是才蹲下身请安镇北王就跳下了炕光着脚要把他往炕上拉。“可是来了,听说你棋术好,快来让本王瞧瞧你的神通广大。”
谢长柳不知自己与镇北王何时这么熟悉了,居然还上手了,但面上维持着淡漠、不动声色。微微挣开镇北王的钳制,跟着走到炕前,看着那已经胜负已定的棋局,偏头。“王爷从哪里听说的草民棋术好的流言?”
谢长柳差点用了谬言。但一想可能是陛下处听来的,谬言一词实在是以下犯上,在最后方纠正成了流言。
陛下见着谢无极来,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镇北王,热切的多。
镇北王把已经见得着结局的棋局毁了,黑白的棋子扫到一处,一颗颗的往篓子里捡白棋。“自然是出自陛下的金口玉言。”
果然如此。他与陛下也对过几次,不过,却是没怎么赢过。
谢长柳眼皮子微抬,没再说话,跟着一起捡棋子。
没几下黑白两棋就分好,镇北王让出了位置,谢长柳在炕上坐下,代替镇北王与陛下对弈。
不知是不是殿内的地龙烧得太暖,镇北王耳后烧红了一片,他大掌按在谢长柳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强势的交代他。“本王可是输了好几盘,你是本王叫来的人,自然是要替本王赢回来的。”
谢长柳捏着白色的白玉暖棋,看着陛下已经落下一子,他有些勉强。
“陛下棋术精湛,草民还是甘拜下风……”
镇北王就等着他大杀四方呢,结果还没开始就听他说丧气话,瞪着他,“还未开始,怎可言败?你且好生下,若是赢了,本王应你一桩事。”
谢长柳本也就是说说而已,下定然是要好生下的,陛下面前不得弄虚作假,不然,不说惹恼了镇北王,就连陛下且都要不快了。
“噢?王爷如此慷慨?”镇北王果真是个爽快人,应承的话不经思考就敢答应下来,也不怕他届时所求他还给不起。
镇北王豪气地拍着胸膛,信誓旦旦道:“本王从来不是小气的人。”
“好说。”
谢长柳果真正色起来,他看着棋盘上已经各占据一方的棋子,继而饶有兴趣的落下一子。
还没走几步,镇北王就先按耐不住了。他在一旁观战,却瞧着谢无极的走位带着一股胆小怕事的意思,不制敌,反而一退再退。
他瞥着谢无极,面上不高兴,带着股埋怨的意思。“你这是怎么走的?别说你果真棋术不精?怎地还不如本王?”
谢长柳不答,只捏着手里的棋子沉思下一步走位。
或许是得了个没趣,镇北王也不再吭声了。
他抱臂站在外边,时而去看谢无极,时而去盯陛下的神色,两人面上皆严阵以待,似乎已经到了胶着的地步。
陛下扣下一子,却见谢无极不做思考的跟着落下。他蹙眉,抬头盯着谢无极,面上带着怀疑。
“你果真要走这一步?”
谢长柳微愣,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傻气,似还不明所以,看着陛下笑了。
“是。怎么?这一步走岔了?”他说着就低头去审视棋局,随后恍然大悟,露出不甘与懊悔。
“陛下,可容草民悔棋?”
陛下盯着谢长柳许久,盯到谢长柳面上逐渐淡了笑颜,坦然的接受陛下的审视。
他微微扯了下嘴角,不知是喜还是不喜。
“落子无悔。”说着,一子定乾坤,这一句,胜负已分。
镇北王看着已经无路可退的白子,大失所望。
“你要输了?”
他似不虞。
“你……陛下不是夸你棋术好?别是故意诓我?”
他不满自己输在了陛下手上,找了援助却依旧输得彻底。
见陛下似乎还有兴致,他只得让两人继续。
“罢了,三局两胜,再试试?”
谢长柳收回放出去的白子,低下头的那一刻,脸上露着一丝狡黠。
“自然,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怎会轻言放弃。”
“那成!”镇北王拊掌大笑。“你且打得黑子落花流水!”
谢长柳也跟着笑起来,没再顾及执黑子的是九五至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