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邱频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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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频眼底发红,极力的克制自己要砸东西的冲动,看着那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容许着这一切的发生,把一个人的罪过说得轻巧而无甚重要的人,只觉得喉间似乎是卡住了什么, 上不去下不来几乎要窒息。他生生的遏制住自己那欲将喷发的燥怒,他一直都在试图用自己二十几年的修养约束现在七情六欲的自己。
先生曾言,时间是最好的枷锁,的确是。
“不可能,你让他带着阿眠有多远滚多远,从今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要他与华章和解是最天方夜谭的事,就算不说是关乎谢长柳的事,就单华章做的那些事情,如何算得上正人君子,好歹也是伯爵之子,却是把人算计了又算计,说他是谋前程图富贵也好,一旦道德败坏,就跟脚底下的泥有何区别。
邱频每一个字都透露着他的恼怒,似乎每个字都是从他的牙齿中生生咬碎吐出来的。
听着背后的邱频如此愤怒叱咄,花盏背影生生僵在原处,却是不敢回头,他目光尽头是那一扇棱格的木门围着的这一小方天地,这里只有邱频与他,再无第三人,也无人会知晓他们今日的谈话、更不会有人参透他们兜兜转转的人生谁是谁的因果。
谢长柳是太子的忌讳,也是邱频的。自己当真的是刺激到了他的痛处,以至于他再也无法维持住他守了二十几年的世家气度。
花盏一噎,千言万语都化为了一声叹息在口,只得悻悻而出。
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自花盏走后,雅室内尚有一人在外一人在里,谁都没有先动作,只余窗外的人声随着空气泄进来,压过了一室的静谧。
邱频知道,这些话都毫无遗漏的被谢长柳听去了,他很慌。谢长柳向来冰雪聪明,一定听明白了花盏的话外之音,自己该如何是好。
想他这段时间以来以朋友的身份留在谢长柳身边,如今知晓真相的他会不会认为他是有企图才为着他做了这么多,真相一旦揭开,势必是留不住的。
他陡然陷入了迷惘之境,他恐慌着背后的人站在他面前,他恐惧着看到谢长柳愤怒与质问的眼神。可是纵然他如何的恐慌,那人还是会出来,他不可能在里边躲一辈子。
花盏点到为止的弦外之音,再看邱频的恼羞成怒,不难叫谢长柳这个当事人猜个明明白白。
他并非是愚钝之人,相反,他最能意会。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于邱频的意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不知道,七年之久的时间,他都要忘记了在东宫做伴读的那些日子。而邱频,是最不会跟自己玩的人,他们接触的并不多,他不知晓自己是从哪里叫这个人留了心,而他那段时间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秦煦身上,无法自拔。直至后来出事,这一切才算是完了,但是也没有彻底的结束,延续的是他跟秦煦那一腔热血,兜兜转转,两个人还是回了头。只是,背后多了许多人许多东西许多事情压着,再也不能容许他们一如既往的深陷进去。
而对于邱频这个人,谢长柳很复杂,若是之前他能当做是他们故人之间的交集,可是现在不成了。
他想起了他们之间很多的回忆,那些邱频突如其来的关怀、让人看不懂的眼神,萦绕在他身上的说不明的悲伤,一帧帧浮现在脑海中似乎一切都方有了答案。
当初在玉清宫,明明自己是戴着面具,或许是连秦煦都认不出来的,他却一眼能把自己认出来,若非是他记忆深刻的轮廓又岂由他一眼识出。在玉清宫认出自己后又追到御宝阁,他惊喜又慌张的冲到自己的面前,那一个炽热而深沉的拥抱,是邱频的失而复得,可他把他定义为了时隔多年的故友情深。秦煦口中那个冷淡的人在自己面前喜形于色,关怀备至。他看着自己眼里总是带着温和的笑亦或者是一层朦胧的遗憾,之前的自己不懂,现在确实明白了当时邱频的苦涩。每每他们相对而坐的时候,自己话里话外都是秦煦的时候,邱频该是如何自处的呢?他强颜欢笑着一句句的维护自己的时候,像极了给他开一扇窗的长生天。阿眠在云中见到自己时,他说,‘邱频哥哥在找你’原来都是真的,邱频一直都在寻找自己,在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死了的时候,在没有人记得自己的时候,邱频在这茫茫人世间试图寻到自己的踪迹,那个时候,自己失明在密谷求医在孔夫子那求学。也是,外人都知道的跟华章生了嫌隙遂脱离东宫深居简出两年的人,只当他是与华章小题大做,其中缘由还是脱不开自己的关系。
这一切,原是他想错了。普天之下,还有同元崧那一类的志同道合之友吗?他不计后果的来御宝阁见自己,告知他朝堂里发生的种种事情,叫自己趋利避害,他说过要鼎力相助支持自己,他做的一切一切都有迹可循。可是这一切都不是谢长柳能选择的,对于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第一次产生了回避的心理。
邱频也不是秦煦,他并不能好好的去回应其他人的情意,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跟别人的感情里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爱恨情仇那一个都是他最难的抉择,除了秦煦外,他根本没有想过其他人。就像是花盏说的,就算是没有跟秦煦的结果,他也不可能退而求其次。他这一生,如果报完仇还能有机会活着,如果秦煦实现了他的抱负,如果最后他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那他也只会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他不会选择谁,连累谁,跟自己走那短暂潦草又荒唐的一生。
他谢长柳何德何能,值得邱频这样的天之骄子为自己愁眉不展、因自己放弃他的锦绣前程,他是邱家子,他的人生该更好。
娶妻生子、生儿育女才是他本来的人生走向,那才是他正确的人生,他合该有个善良大方的妻子,宜室宜家,与之白头偕老。但那个人都不会是自己。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几乎要割喉般的静谧,空气里压抑着深沉,与外边的吵闹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将一切心思都压下去后,谢长柳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才从屏风后绕出去。
他故意在地面铺着的木板上踩出声响,原本是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就说自己是睡着了也好,不然大家见着也尴尬,可是,再见到桌边的人浑身都萦绕着一股颓然,让他再难当做置若罔闻。
邱频原本低迷的目光从他的臂弯里转移到来人身上。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的从来人的腰间一点点的往上挪。在触及到谢长柳的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那一刻,脸色刷地白下去。
向来泰然自若的谦谦君子此刻如临大敌般草木皆兵。
明明对方面上云淡风轻,眼里也依旧噙着笑意,可是他还是从这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伪装里看到了谢长柳的心如明镜。
“长柳……”邱频带着一股惊惶,他眸间无辜又无措。哪里还有面对花盏时的气势与本属于他的自持。
谢长柳没想过把人吓到,但还不等他说什么邱频却是急急忙忙道:“你先别说话,容我静静。”
他害怕谢长柳说什么,无非就是那几个意思,却是他不敢面对的。
他觉得自己挺伪善的,对谢长柳的好一定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在肖想不属于他的感情吧。
比起听说谢长柳坠崖死亡的消息,如今又算什么呢。不过同样都是折磨他一个人罢了。
邱频抱着胳膊,眉宇间净是落寞。
谢长柳果真闭了嘴,他看着邱频那难以言说的苦楚一时也还找不到能说些什么。他其实也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更不会处理这些棘手的情感。要说秦煦,他也只是稀里糊涂的爱了,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他现在心里有人,对邱频他也只能说句抱歉。
“罢了,我自己都想不通的事情……”邱频似乎是自暴自弃了,他抬头看着谢长柳苦笑一声,觉着自己挺狼狈的。
“嗯。”其实谢长柳也想不通,他不敢再对上邱频的目光,视线总是不自然的有意无意的落在他处。
一时间彼此都相对无言,又落了个沉默。
看谢长柳并没有打算把这件事情摆出来说清楚的意思,邱频也难得的没有继续庸人自扰。
谢长柳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但是,这层窗户纸到底没捅破,这跟抓挠着他的胸膛一样难受,邱频没来由的烦躁,他想说清楚又怕说清楚。
他觉着,他跟谢长柳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苦涩从他的喉咙里蔓延上来,绕着他的唇齿,生生的把人堵得眼眶都酸了。
他颓然的扭开僵硬的脖子,目光从窗口望出去,对面的窗户同样大开,依稀可见有人影攒动,而外边的喧嚣声也愈来愈大。
“花盏的话可信也不可信,你不必想太多。”自欺欺人的事情做了又不止一次。
谢长柳就这么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清明,欲言又止。
“有些事情我们的确是瞒着你,而现在并非真相大白的时机,你总会知晓的。很多往事,一旦有了错误就再难回正了;有的人你已经不再期待,那便由着他去吧。”邱频说的什么,他自己都听不明白,乱七八糟的,可是他不知该如何去对谢长柳说那些他们都知晓的唯独隐瞒他的真相,只得一边扯一点,最后说了个四不像。
想他从来都是有理有据说得堂而皇之的,只在谢长柳面前,一次次的变得不再像自己。
谢长柳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些旧事,但他如今也不打算一直对旧事揪着不放,眼前的路太长了,容不得他回头去看。
邱频面色很是难看,其实他差点就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但是幸好,二十几年的礼教让他从善如流。
谢长柳说,他要走了。
邱频惶然的点头,又镇定起来。
他必然是要走的,他在他的身边从来都是短暂的停留。
“他们在底下,你既是离开则小心点。”他们自然指的是花盏说的华家那两兄弟。
“我知晓,我先走一步,你……”若有事,便来御宝阁寻我。只是最后这半句到了舌尖被他又咽回去了。从今日起,他们之间怕是不同以往了,往来也无法再像先前那般亲密无间了吧。
两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再说什么,门一开,外边楼道里挤满了人,有出去的有进来的,酒楼里的小二跑上跑下,几乎都要脚不沾地了,很是热闹。
邱频把他送出去,他们在二楼廊道上看着底下人满为患,并没有见到华家那两兄弟的影子,也不知晓是在哪里的角落还是已经走了。
人这样多,依着阿眠的性子定然是不愿来受罪的,就是个被华章宠得娇贵的人儿。
“华章和阿眠……”邱频欲言又止,之于华家那两兄弟,他只觉得有心无力。很多事情,他知道了却无能为力。阿眠那,也已经到了分辨是非的年纪,他记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对着别人就爱憎分明。
谢长柳以为邱频是担心自己会因为那些旧事跟华章过不去,不禁嗤笑一声。
“我如今大事未成,岂会计较这些小事,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邱频知他们说的根本不在一个点上,思索再三也没有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你见过阿眠,如何?”
他们是亲兄弟,想来会对彼此之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吧,只是,阿眠如今对谢长柳认知并不好。原本两个人之间还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只是谢长柳在琅琊的时候逼着华章离开伤了阿眠的心,好好的一个少年为此就厌恶上自己的亲生哥哥。
那日寺里阿眠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他隐隐觉得,或许谢长柳与阿眠同华章之间,还有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