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亦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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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追上广南王,还请公子劝回他们,此次入京,是局。”
她坐在榻上,靠着床头,目光落在前方,拥着被子,语气铿锵。她已然猜出谢长柳的身份,也知道有些事他会权衡。
听她一语道破此次广南王入京一事,谢长柳内心对此女更为惊诧。
“姑娘知道?”
此事,他们当时也非一眼看破,而她却知道。他现在很好奇,此女真的就只是一个宅门闺秀吗?以她的见解足以媲美那些高谈阔论的文人墨客。
她道:“我见过广南王身边的人多次密会我父亲,似乎广南王的离开,跟他们有脱不开的联系。”
谢长柳点头,如此,也就是了。
看来,那道圣旨还真是真不得,只是,他们怎么都是没有猜到,广南王出琅琊的隐情里还与琅琊王氏有关?不过……这琅琊王氏算是广南王的藩属,广南王世子又与琅琊王氏结亲,怎么,他们还会算计广南王吗?这王氏究竟是在密谋什么?还是他的背后另有其人。
不过,看她的意思,却是深知孰是孰非,知晓王氏所作所为,也有意拨乱反正。
谢长柳感慨,一介女子都分的清是是非非,何况他人不明就里。
“姑娘仁义。”
她却是漫不经心的扯了一抹冷笑。
“我与广南王世子订了亲,自然得为我的未来着想,若是他们出事,我的名声可不好听。”
自古以来女子声名不仅受家族影响,在同人议亲后,又与夫家紧密相连,很容易受人所累。若是广南王出事,她这个未来的世子妃也只会被人落井下石,摘出去可不容易。
谢长柳心知肚明,此女也甚是清醒,不似普通女子那般矫揉造作,倒是让谢长柳意想不到的。
之前就有闻琅琊王氏,世家大族,其中牵扯到的利益也深,各族之间剪不断理还乱。她虽说是为了自己,可也是为解广南王之困。对于她的深明大义,谢长柳自愧不如。
“在下谢长柳,日后姑娘有需,可寻在下。”
谢长柳留下自己的名讳后就告辞离开了城主府,而秦煦已经在人家屋顶上等急了。
他去的时候,就见秦煦双手忙不停的赶着蚊子,月光下,蚊子扑成一团,密密麻麻的,看着都吓人。
“怎么不回去?”在这里喂蚊子?谢长柳运起轻功跃过去,小心的踩着瓦片,走到他身边。
秦煦见到谢长柳来,站起来。
“人在你那边。”他去的那一边是一妇人,而非城主之女,想来人就是在谢长柳那一边了。
“是。”
王氏女答应的爽快,也算落了他一桩心事。
“她答应了,明日辰时,我们可同她出城。”
两个人又一齐坐下,在人家的房顶,闲看万家灯火。
“这位王氏千金,可不比普通女子,过分清醒。”说起这位王氏女,他都甚觉可惜,琅琊不知名,若是在汴京,该是怎样的声名大噪,才华毕露。日后,若是朝廷可以开化,女子也能如男子一般科考入仕,可为官就好了,他笃定,大梁多少女儿皆不输男子,不论才识还是策论,皆可影响世人,皆可为大梁栋梁之材。
“何意?”秦煦扭头问了一句,又两手不停的扇着蚊子,还多心的给谢长柳赶了一会。
“她说,广南王离开琅琊,是在王氏与人的算计之中。”
如今,连琅琊都掺和在了里面,他已经不知道,这个局,究竟被做的有多大,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了。
“果真是算计。”
“起初还以为,这算计的是陛下,没成想还有王氏的掺和。”
“这淌水越来越浑了。”谢长柳叹息一声,以前不觉得,现如今却是越发棘手了。也不知,这条路,究竟还能走得平吗?
谢长柳望着灯火如星,斑斑点点,而他们的头上,漆黑一片,连月亮都被乌云遮得干干净净。
天日不明,前途渺茫。
他感受着秦煦扇起的风,有点好笑,如今的秦煦,时而有着孩子气,这是之前的秦煦不会有的一面。
以前的秦煦啊,打小就沉稳,自从元后过世后,便不再有孩子气性的时候。因为他知道,他的背后,没有人支持他可以如同孩子一般恣意妄为。他虽是东宫,可却比旁人要活得更累,更加小心翼翼。
他见过他一步一步如履薄冰的样子,所以他没有办法在他艰难的时候置之不理,他自从前到现在,他最期望的就是能以己之力助他一臂。这是他的执念也是信仰,他要看着秦煦走到九五至尊的位子,他要看着秦煦,活成自己的样子,不再授人以柄、不再受人掣肘。
“别抓蚊子了。”
手舞足蹈的不累么?咬咬就咬吧,谁都是为了生存,反正它们喝饱了就没事了。哦,他来之前为了方便,特意换的夜行衣,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实,就露出了一双眼睛,也咬不着自己。所以他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回去?”秦煦问着,他是被咬得无法了,这里蚊子也太多了。还不是这城主府内外布景太多植被了,而且还有条贯通内外的河流,怎么不长蚊虫。风景是好了,夏日里就遭罪了。
谢长柳偏过头,看着在自己手背上拍蚊子的秦煦,朦胧的夜晚,人,看得也模糊不清。他一时分不清,是夜太黑还是自己眼睛的问题。
他想起了白日里在牢里的那个吻,如蜻蜓点水般的吻,但却叫他刻骨铭心,辗转反侧。
他耳朵突然烧起来,幸亏这是晚上,教旁人看不见。
“你不是有内力?使出来用用?”运内力也可驱蚊,也就不必这么麻烦的挥舞着自己的双臂躲着蚊虫了,再挥下去,明早手都抬不起来了。
而这会天清气爽的,白日里太热了,现在多乘乘凉再好不过了,以后,哪里还有这样闲散惬意的时候。
然听他如此说,还根本没打算回去的意思,秦煦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内力这东西,稀罕不得,都是习武多年来的日积月累所得。他居然能云淡风轻的说用来驱蚊?这也太暴殄天物了,那既然他说可以驱蚊,那他怎么不用?
感受到秦煦炽热的目光,谢长柳强忍着笑意把手撑在下面,仰头看着天。
“我身子骨弱,需内力护体,你年轻气盛的,用用又何妨?”
秦煦宛如被雷劈了一般震惊,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谢长柳的……无耻。能把泼皮无赖说得如此新颖脱俗,也是一门本事,谢长柳的本事……有待让人刮目相看。
他不禁试问,原先那般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怎地如今都成了这副市井无赖般的人了?这究竟是本性的暴露还是性情大变?
“你……弱?”他看着谢长柳,从上至下的打量,哪里都看不出谢长柳有什么弱症。跟着他在别人房顶上上蹿下跳的也没见他有个闪失,先前也见识过他咄咄逼人与人交锋的时候,那身手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也能叫弱?胡说八道不要钱是吧?
谢长柳接收到秦煦那不可思议的神情,嘴角上的笑怎么都压不住。
“怎么,这么高看我?”
“你与人动手的时候,可看不出你哪里弱,惊鸿都可能不是你的对手。”秦煦一直很怀疑谢长柳的武功是从何处学来,这本就在他的疑心中。而如今却听他说自己是身娇体弱,他实在是不觉得有什么好的说服力。
见他不信,谢长柳大方坦荡的伸出自己的手腕,让他自己探脉。
“试试?”
看着伸过来的手腕,他一手就可握住,骨节凸得厉害,青筋一条条的盘亘在皮下,不单看,只会觉得他过分纤细,而这会看着他露出来的皮肉,说是瘦弱也不能不信。
秦煦将信将疑的把着他的手腕探起来。
他感受着指腹下那跳动的脉搏,与常人不同,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这是什么脉象?”他非医者,所知不多,但也仅能探出谢长柳脉象的不同。
见他号脉完毕,谢长柳坦然的收回手,再拉下衣袖盖好。这里蚊子太多,不给暴露出一点肌肤,不然给咬了不值当。
“信了吧。”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虽还是有着半开玩笑般却有着深深地无力感。
“救不了了,必死无疑咯。”
他这般坦然自若,似乎将死之人不是他自己。有时候,秦煦都怀疑,谢长柳是故作镇定还是真就如此率性?
而谢长柳越是这般,他则越无法镇定自若。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他还以为谢长柳是说着玩的,没想到,真的是……
“不会吧?”指腹之下的余温似乎尚在,那浅浅的脉搏,还在一下一下的跳动。可是,他无法想象谢长柳所言是事实。
见他似还是不信,谢长柳便把密谷谷主给自己诊治一事都悉数告知,合着一个知无不言,坦诚相待。
“会啊,你知道密谷谷主吗?他都救不了我,他让我听天由命呢。”
密谷谷主……秦煦知道的,此人医术独步天下,如果他都救不了的人,那就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思及此,秦煦胸中隐隐作痛。
“谢长柳……”
秦煦嗫嚅着唇,心中滋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来。他宁愿相信谢长柳是骗他的,而不是告诉他,他命不久矣。他看着生气勃勃的,怎么会命不久矣?
秦煦眼中逐渐暗淡下来,他胸膛里那一瞬间似乎被捏住了一般,又疼又难受。
如果是之前,谢长柳的生死都与他无关,他可以不计较不过问,可是,如今,他做不到了。或许是在知道一切真相后,或许,是在与他那一吻后,就已经没有办法撇得清了,说得开了,他也放不下了。
他或许也要变成感情用事的人了,或许,会变回,谢长柳爱着的那一个秦煦了。
可是,他更不愿想,谢长柳会死。
他一想到他会死的可能,他就无法冷静,他的心,会跟着疼……
他攥着拳头,再也没有管那些蚊虫的叮咬,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看顾自己了。他如今,全然是在谢长柳说自己命不久矣的惊愕与恐慌之中。
他想象不到,终有一天,这个人会于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长柳看不清人,但是他感受得到秦煦突然的情绪变化。
他好像很失落……连周遭的气氛都如同冷冽了一般,夜里的风很凉,但也会让人觉着生寒……
谢长柳抿着嘴,提起嘴角试着笑了好几次,试图把自己变成没心没肺的样子。
可,他有点做不到。
他其实,以前没有想过透露自己的这些事,反正无人可知,他也可以无牵无挂的默默离去。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觉得离开秦煦是件很难的事情,他不想离开他,不想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独自离开……他有点自私。
他之所以会以半开玩笑的方式告诉秦煦这些,就是不想让自己遗憾的去死。
他知道自己终会死,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一个月后,也或许是一年后,都有可能,会随时毒发身亡。可是,他不想自己一个人悄悄的死去。
他哪天要是死了,别人都不知道,他得多难受啊。
他想,这件事他可以不告诉任何人,但是,他想告诉秦煦,他想,秦煦最后一定会为自己难过的吧,只要他会为自己伤心,那就说明他记着自己,也值得了啊。
他们之间,情深意重,为自己流次泪,伤次心,才是应当,不然,自己所爱为何?自己不是大方的人,他做不到那样的取舍。
可是,现在的他,后悔了,他后悔告诉秦煦了。
看着他难受的样子,他觉得,这何尝不是对秦煦的一种伤害。而他,如今也没有记起他们的过往,他或许,都不爱自己,便如此让他为自己难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他若是以前的那个秦煦就好了……可他也不是……
“哈哈哈……这副表情……你信了啊?”
他终究是做不到让人跟自己一样痛苦……他已经受够了,可秦煦没有,他现在都人生才是开始。
他故作玩笑般大笑起来,在刚出声就捧腹弯下腰去,他不是在捧腹大笑,他在用这样的动作遮掩自己脸上根本不存在的得意洋洋。
耳边响起谢长柳突如其来的大笑,秦煦整个人一僵,他原本还在悲愁之中……却是一场,笑话。
冷然的抬起眼,他看着笑得捧腹的谢长柳,心中逐渐升了怒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