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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知道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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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惊鸿却是道:

“你不知道,我看过的话本里,不少都是坠崖落水然后有了奇遇,练就一身本领,华丽归来的。”

“……”谢长柳无语住。

惊鸿怎么看着这么不着调?这是看的哪门子的话本杂志?还奇遇归来?这得多异想天开的人才写的出来 这样的也有人信?谁活够了想坠崖还落水啊,人就一条命,丢一次就没了。要活着那叫大难不死,要是死了就是英年早逝。

正说着,就见秦煦钻出了马车,几人连忙勒住马。

“主子怎么出来了?”

秦煦站在车辕上,没有要下车,就这么看着他们,脸上带着的神色不怎么好看。

“天热。”

言简意赅。

“那走小道吧,大路晒。”谢长柳扬着脖子,冲向了两周的林道。

由于秦煦因为天热不愿乘车,而马匹只有两匹,最后……不幸的人变成了惊鸿。

惊鸿坐在车内,为此痛心疾首。他一边提着领子给自己扇风,一边捶胸顿足。

要不是因为秦煦是他主子,他才不要屈服于他的淫威,这么热的天,说换就给换了。这车里果真如他所想就是一个上了架子的蒸笼,闷得他呼吸都艰难,汗水淌淌的流。

而车外,两人驾马一前一后走在前面。由于是林道,路非平坦,水洼泥坑石块居多,是以马车在后面缓慢的坠着。

谢长柳擦着树枝而过,空闲的手一把拽过橡树的叶子,扯了一手的碎叶,也拉了一手的绿色汁液,最后抹都抹不掉。

他抠着手掌纹路里的绿色汁液,最后弄的指甲盖里都是,他不禁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去抓那一下了。

秦煦突然在他背后出声道:

“我其实不难猜出你我的过往。”

谢长柳听到了,却并没有反应。他注视着前方,任由马儿带着自己慢悠悠的往前走。

其实在秦煦要坚持跟惊鸿换乘的时候,他大概就猜到了,秦煦是有话对他说,而非真的是因为天气酷热。可走了好久都不见他吭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大概是用这一路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言辞吧。

昨夜里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的确难以接受,自己纵然是欺骗也好,隐瞒也好,但只要对他无害,便没有可追究的。

自己从来也没有损害过东宫利益,相反,他在竭尽全力的帮助他。

有很多事情,是他们如今说不清的,秦煦对他心存芥蒂也是人之常情,这放谁身上,还能一如既往的处之泰然啊。

他倒是想的开了,可秦煦却是内心焦灼。

过了好一会,似乎是见谢长柳没有理会的意思,秦煦又接着道。

“鱼总管曾说,你是我等了五年的人。”

谢长柳扯着缰绳的手一紧,脸上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想笑却笑不出来,自己是秦煦的等待?那五年吗?可自己的流亡秦煦并没有干预,其中也有他对自己的不信任,才会任由一切的发生。

可纵然如此,他那五年也同自己一般不好过吧?他等了自己五年?他或许在两年前入东宫的时候就猜出来了,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他的等待也是从旁人口中知道的。

那位老人能跟秦煦说这些,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好久没有见鱼爷爷了,不知道,他身体还好吗?有被秦煦放出东宫颐养天年了吗?

他当初知道自己的死讯,一定能难过吧。

然就听到秦煦继续道:

“谢长柳,东宫里的长留殿,是不是以你命名的?我认出那个字迹了,是我亲笔所写,只是不似如今我的笔迹沉着有力,那是我多年前书写的吧。”

秦煦纵然不记得过往,可猜的很准。谢长柳张了张口欲说话,然身后的秦煦却接着说,没有给他机会说出什么。

“长留殿里那一室的琳琅满目的玉器,上到玉钏,下到玉刻,无一不是跟玉有关。”

“而你佩玉。”

他曾对自己的宫殿突然莫名多出来那么多玉器感到吃惊,也绝非就是奢侈装点的意思。纵然是他未失忆,也不是个奢侈享受的人,而那玉,代表着一件意义非凡的东西。

若不是那日在他那里浴洗,他不会知道,谢长柳才是佩玉的人,而他身边佩玉的人并不多,金丝宝带、锦囊挂坠、明珠璎珞等不胜数,但没有谁,会让他会置办一室的玉器珍宝。他那个时候,在长留殿摆满了玉器,是想从玉器里看到什么?他以前不知道,可这会,他或许能猜出来。

在知道他是谢长柳的时候,比知道他喜好男人更为震惊。

那个与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谢长柳,才是困搅他多年的梦魇。

“我曾打听到,关于你的事情。”

他看着前面巍然不动的背影,好似自己所言,都惊动不到他半分。到底是他够沉着冷静,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了。可若是不在乎,为何昨夜里会对自己失态?他那时望着自己的眼神,从闪闪发光到黯淡无光,他一定经历了很复杂的心理历程,也不比那时的他少。

“七岁那一年你与其他世家子弟一同被拟选进东宫伴读名册,八岁初的时候入东宫为我伴读,后与我相伴七年,情同手足。东宫的老人都说我们情比亲兄弟,让人钦羡,比对我的其他皇弟都好。那时,东宫无人不知你谢长柳,在东宫的地位堪比我这个主人。而能那般纵容你的,一定是我。”

他用的你我,可这些,却都不是他的记忆,而全都来自别人口中。从他人口中,知晓的关于谢长柳的一切,知晓自己与谢长柳的一切过往。

他像一个复述者,虽然说得很简洁,却简明扼要。

那时候的谢长柳,被秦煦纵然又捧着,在东宫里无人敢欺负他,就连自己的父亲,都在官场里受到太子党的庇佑。

只是可惜,若是他没有去参加科考,若是没有急着去证明自己,若是……在一切发生后,没有那般冲动,若是……能在那个时候,多信任秦煦,或许,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在我十七寿辰时,第一次因为你同元氏起正面冲突,原因是因为,你科考的名次被元葳顶替了。”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是有一知半解的,但了解了全部真相后,他也很意外。原本以为,谢家得罪元氏,是因为官场上的明争暗斗,其实不然。元葳如今在朝廷里并不出彩,只能算得上安安分分,若非有元氏的帮衬,也走不到如今的位置,几年时间就官拜侍郎,若不是元氏插手,陛下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任由元氏壮大,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可这个位置本来是谢长柳的。

谢家代代清明,若不是发生这件事,谢家会走得更高,而非落得如今家破人亡的地步。

“也是这件事,让谢家蒙受不白之冤,又因天灾人祸,一家三口齐齐遇害,又至今都未洗脱冤情。当年义无反顾的救你出汴京的是东宫太傅,你我的老师,太子之师,杜知敏。可他因此而死,最后你遁出汴京,流亡在外,可你如今依旧是逃犯。”

谢长柳听着秦煦以旁观者的身份说着自己的过去,他固然平稳的语气里带有一丝悲悯,可这让谢长柳再难压抑的升起一股怒火与难堪起来。

从他的话里,他也清楚的知道了分明是元氏的错,可最后,付出代价的是谢家。他才是受害者,但最后他落得家破人亡,可元氏依旧在朝廷如日中天,高高在上,是众人追捧谄媚的对象。

这些事,并非秦煦的错,可,秦煦不是旁观者,他明明也参与其中,若非没有东宫,一切都不会顺理成章!为何,他说忘记了就忘记了,如今提及旧事,能这般淡然?所有的煎熬都得自己一力承受?

谢长柳咬着牙听着后边秦煦一字字一句句的侃侃而谈。

“两年前,你回东宫挟持住我,欲要报仇雪恨?可你没有下得去手,你放过了我。我缚住了你,逼你跟我南巡,却一路都不太平,东宫诸人疑你归来另有企图,你却屡次出手化解危机。那时的我,对你深信不疑,好像,你的归来,就已经胜过一切。”

“而在白马寨,那里,你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后来,你我便突然冰释前嫌,坦诚相待,又似回到了在东宫做伴读的时候,又或者说,比那时候更好。我们出双入对,众目睽睽之下一切尽在不言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明明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却又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让他困惑不解的所在。

这两年来,他欲就这个人寻到他丢失的记忆,可众人皆对此欲言又止,他遍寻不得。鱼总管只道:斯人已逝,何必深究。现如今见了人,本该是得知真相的时候,却又越发迷糊。

所谓的真相是什么?是谢长柳?可是谢长柳自身就是一个谜团,在他这里,捉摸不透。

若不是阿眠唤出他的名字,若不是一个名字,必然所有人都会瞒着他,在他面前互相装着陌生人,实则是旧相识。

从他人对谢长柳的态度上也不难看出,曾经谢长柳在东宫的境况。而他出事,自己为何袖手旁观?是真的为了顾全大局还是,权衡利弊下的取舍?

“庆河假币一事,你也有从中襄助,不惜以身试险为我夺取证据,可惜,在庆河崖上发生的事,我并不清楚,华章说我被推下崖,你亦失足跌落,从那之后,我不再知道你。又或者说,我知道你,却不记得与你的关系,与你发生过的一切。”

明明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如今,却要从旁人处听到,

而他丢失的也并非只是记忆,还丢了更多的东西。那丢失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总会让他夜半惊醒,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秦煦一口气的说完了从昨夜到现在一直堵在心口的话。不说的时候,辗转难安,可如今说了,却没什么变化,反而多生出一股无措来。

他看不见谢长柳的情绪,他只能看着他袅袅的背影,如青松劲竹,分明离他几步之遥,却多了万重山。

明明会是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此刻陌生得如隔了山河在前。

谢长柳依旧不言,秦煦能猜到,谢长柳此刻内心的挣扎,看着他巍然不动,实则肯定是在隐忍压抑着濒临崩溃的情绪。

明明不知道他,可此刻,他却能清楚的猜到他的情绪,了解到他的性子,仿佛对他了如指掌。

秦煦顿了顿,明明自己能说的话也已经说完,可看着他固执挺直的背影,他突然莫名其妙的多说了句。

“有人说,如果你对一个人铭记得太深,说不定,最后被遗忘干净的人也是他。”

秦煦还解释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明明可以不用多此一举的,可是,那一瞬间就出口了这一句话,似解释又似证明。

谢长柳一路默默的听完,从车轱辘转动、哒哒马蹄声下清晰又准确的听完秦煦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从心情起伏跌宕到如今逐渐平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反问:

“那你记起了什么吗?”

你说了那么多,知无不言,那你是知道什么?记起我一星半点了吗?他在此刻,是还有一分期待的。

秦煦摇头,脸色很是凝重,想起来谢长柳看不到背后的自己,于是便说出来。

“我不记得你,可是,别人都说我与你非同寻常。”

最悲哀的就是如此,别人都言之凿凿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可是他自己就是记不起……

曾经的记忆说丢就丢了,更好笑的是,谁都记得,唯独不记得他。

谢长柳心中五味杂陈,好似油盐酱醋茶都打翻在一起。

他在秦煦看不见的地方苦笑、忍着热泪盈眶。

他对自己毫无记忆,如今还对自己侃侃而谈自己的过往,却全部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一切,说与他听是想证明什么?

谢长柳视线朦胧的看着前方蜿蜒的小路,延伸的绿意,鼻间泛酸。

“你都不记得,说出来有何意义?”

“我的经历,汴京的人谁不知道?你若费心思去问一遍,肯定能知道不少。”

秦煦抿着嘴不再说话。

昨夜,他辗转反侧,从知晓他就是自己遍寻真相的谢长柳后,他内心久久无法平静。在他捋顺了每条关于谢长柳的记忆,无外乎是出自他人记忆里的真相。他也想从自己的脑海里挖出一点关于他的记忆,或许都不会似这般煎熬。

他看着谢长柳落寞的背影,胸膛处堵得慌。

“曾经华章一口咬定是你背叛了东宫,那时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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