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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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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秦煦仍旧枯坐在案前,他仍旧想不明白为何忘记了这个人。

“爷,喝药了。”鱼总管端着药进来,秦煦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太医还是开了固本培元的药,日日喝着养着。

“鱼总管,谢长柳是个怎样的人?在东宫做伴读的那七年,又是什么样的?”

鱼总管回忆着往事,脸上带了浅笑。

“他呀,就是一个倔强的却命不好的孩子。”

秦煦按着额头,这些他都知道,是他当年的伴读,可是,为什么会是自己等了许多年的人?

可他寻遍了东宫,除却这满室宝玉,却再也寻不到与他有关的踪迹,甚至连画像都没有一张。如果真是如鱼总管说的这样,为何自己不记得他?为何自己连样关于他的东西都没有。

鱼总管看着秦煦锤着额头难受的模样,唯恐他伤到自己,劝解。

“太子爷,您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您伤还未好全呢。”

在知道秦煦也在试图记起谢长柳后,他突然就释然了。

华章说的对,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太子爷已经忘记了他,又何必旧事重提,徒增伤悲。

五年前的痛苦,不能再有一次了,不然,他会崩溃的。

只要,他记得,有谢长柳这个人,就好了。

“哥!”

一声清脆的哥响起来,华章抬头,还不待他看清一少年就向他扑来。

他只看清那蓝色的衣衫就已经被人环住了腰。

华章有一瞬间的僵硬,少许才慢慢缓过来。

他爱抚的摸着少年的头,轻声询问。

“阿眠,怎么没在学堂?”

若是被熟知华章的人看到,一定会惊掉了眼珠子,华章对他人一向冷声冷语,却也有如此轻声细语的一面。

“听说您回来了,我不想读书了,读书不比哥哥重要。”被唤作阿眠的小少年在他怀里瓮声瓮气道,脑袋还想往他怀里钻。

华章却是微微拧眉,并不认同他的道理。

少年心性,这会儿不读书,难不成偷鸡摸狗去?

华章忍不住拿起自己兄长的风范,大声斥责他:

“不读书?你不读书还能做什么?”

“跟哥哥一样,去辅佐太子。”阿眠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华章。认识谢长柳的人会发现,这是一张与谢长柳长得有七分像的脸,只是他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稚嫩以及天真无邪,也像极了五年前的谢长柳。

“这是哥哥该做的事,你只要读好书,每天好好的长大就好。”华章摸着他的颅顶,眼睛却不敢落到他的脸上。叹息道。

对于阿眠,他向来都无甚要求,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要走的路,有自己的责任,他既然担起了家族的重任,那阿眠就只管随心所欲便好。

阿眠抱着华章的胳膊,像只小雀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哥,太子回来了吗?我能不能去看看太子啊?”

“不行。”华章牵着阿眠往里走,回答的毫不犹豫。

“哥!”阿眠一跺脚,奈何华章就是这样的性子,凡事不被允许的,怎么说都没用。

华章不听他耍性子,把人送回院子就离开了,任阿眠怎么撒娇挽留都无济于事。

阿眠看着华章潇洒的离去,生着闷气。

而华章却是不敢多留一步。

他其实,是不敢面对这个与谢长柳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孔的少年。他看着阿眠的时候,似乎看见了谢长柳。

若是没有南巡一事,他或许还能无所顾忌的对待这个他爱护有加的孩子,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他再也忘不掉谢长柳从他面前跳下崖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是真没想到,谢长柳那么敢……

义无反顾的,似乎,他都不觉得他跃下的是死亡。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一切似乎回到正轨,东宫里又一次恢复了宁静。

印象堂里,惊鸿正要往外走,就看见门口躲着一个小小少年,在门口张望。

“哟!哪家的孩子,在这里做什么呢?”惊鸿吼了一声,可吓得那孩子又往里面缩了又缩。

惊鸿好整以暇的,盯着那点蓝色的一团,像只小狗似的。

阿眠悄悄的从石像后面抬起头来,结果一眼就对上了上面的人。见已经被人发现,阿眠再藏也没有意思了,就只好从石像后面站出来。

阿眠不情不愿的出来,扯了扯自己的衣裳,看着惊鸿,小有窘迫。

惊鸿看见他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失神。

“长柳?”刚说完,随即反应过来,他不禁摇头。

“不是,你是谁?”

不可能是长柳,只是一个长得与他相似的孩子罢了。

瞧着模样也不是,年纪瞧着也小许多,可第一眼看过去,真的会以为是长柳回来了。

阿眠也不怕生人,反问着惊鸿。

“嗯?这位哥哥你是谁?”

“我在问你呢?”

“你先回答我,我再回答你。”

惊鸿乐了,这小孩,还知道要人先回答,真有趣。

就在他正欲回答时,又有人从里面出来。喊了一个名字。

“阿眠!”

华章从里面快步跨出来,眼睛直直地盯着阿眠,模样很是严肃。

“谁让你出门的!”华章站在阿眠面前,低头看着这个不听话的孩子,胸腔里积满了怒火。

阿眠被华章的态度吓到,他瑟缩成一团,瞬间委屈极了。

“我就想来看看太子,太子好久都没来看阿眠了……”阿眠委屈不已,他没有想到,哥哥会这么生自己的气。

他眼里瞬间盛满了委屈,眼泪汪汪的看着华章,似乎下一刻就会泪流满面。

然而跟着华章出来的邱频待看清阿眠的模样后,就再也移不开眼。

那是一张与谢长柳足足有七分相似的模样,凭任何一个见过谢长柳的人都能看出来。

华章叫他什么?阿眠?邱频记得,谢长柳那个年少落难的胞弟,也叫这个乳名。

为何名字一样,长得也像。

他看着华章同这个叫阿眠的孩子的相处模式,他突然意识到,一切都是他所想的那样。

“太子……”阿眠还想说什么,他是真的很想看看太子。

太子对他很好,可是,很少来看他,他就是太想他了,才会来印象堂的……

华章看着他一副委屈的模样,瞬间,心底又软了,放低了语气哄劝。

“你先回去吧,太子很忙,等他空了就去看你。”

华章拍拍他的肩膀,叫来下属把阿眠送回家。

待侍卫领着阿眠走了,邱频再也无法继续沉默。

“华章,那是谢长柳的弟弟。”邱频看着华章,一字一句道。可提及谢长柳,却心中压着沉重以及难以言说的悲伤。

“你们一直都在骗他。”

“他以为是自己害死了父母和胞弟,他都要恨死自己了,你却藏着他弟弟,让他叫你哥哥。”

面对邱频的诘问,华章不以为然。

“那又如何?阿眠是我找到的,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他如今叫我哥哥,那他就是我的弟弟。他如今跟我姓华,谁知道他曾经姓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华章?”惊鸿这回是听明白了,这孩子居然是谢长柳的那个弟弟?怎么可能!不是五年前就跟他父母死在山洪里了吗?

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可却插不进邱频与华章的势同水火的对峙中。

邱频一直用的是‘你们’,因为他很清楚,华章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他的背后站着的人,才给了他底气,这般肆无忌惮!

“那你们对谢长柳公平吗?”

被人剥夺了他的景绣前程、家庭,连他唯一的弟弟都抢走了,他都死了,却连真相都不知道,却不知,他的弟弟还活在世上,就在汴京里,被人藏着。

邱频淡然的看着华章,却字字珠玑。

“你那般厌恶谢长柳,是为什么?是因为,太子喜欢他,是因为,你担心太子会为了他放弃权利!放弃地位!而你!你妄想成为天佐之才!有从龙之功!想要那至高无上的地位,把欺辱过你的人踩在脚底下!所以,你恨谢长柳。恨一个没有错的人,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明明他什么错都没有,却无辜背负害死父母的罪名,明明当年你早就发现谢长柳做的一切无用功,可你不禁没有阻拦他,甚至还推波助澜,若不是你的推波助澜,不会让他妄想在大明殿讨回公道!”

他原以为,华章作何的这一切也仅限于此,虽小人却不足轻重,可直到今日,他看到了阿眠,他再也无法容忍自己沉默下去。

这一桩桩、这一件件联合起来,哪一个不是罪无可恕。

可笑的是,这样的人,带着别人的弟弟,活得比任何人都潇洒。

他的人生是快活恣意了,却让谢长柳含恨而终。

呵。

“你那时就在嫉妒他,是你,让阿眠失去了父母,经历了这一切的痛苦,是你,一次次的在害谢长柳。”

不知是被邱频的诘责重伤到,还是恼羞成怒于被人揭开了面具,华章涨红了脸,斥着邱频。

“邱频!你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呵。”邱频冷笑,何为血口喷人,是他识人不清,是谢长柳不知人心险恶。

“华章,人在做天在看,你不怕阿眠想起来吗?而你又害死了他哥哥,你不怕他哭着找你要吗?”

如果说他在邱频的一声声逼问谴责中,心底有了一丝丝的动摇,可在听到邱频提及阿眠,华章忍不住了。阿眠是他的底线,谁都不可以触及。

“你不要威胁一个孩子!他才多大!”华章怒目圆睁,誓要与邱频鱼死网破的迹象。

而一旁听到了所有的惊鸿,心中不亚于翻起的惊涛骇浪。真怕闹起来,惊鸿拉住了身边的邱频。

而一向秉持着正清和雅,临危不乱,清者不浊、和者不乱的邱频却在今日,丢下了他的自持高雅,对着华章咄咄逼人。

“五年前的谢长柳才多大?可他那时候却被你们逼得家破人亡!尝尽了人间疾苦。”

华章越是否认他所做过的事,越是不知悔改,他越是激愤。

他替谢长柳不值、不公!

“华章,告诉我,谢长柳是怎么死的?”他甚至已经不信华章所言,他开始怀疑,谢长柳之死跟华章有关。

据他所言,当日羽林卫皆惨死,飞鱼不知所踪,花盏重伤昏迷,唯有他与太子同谢长柳三人。

可知道真相的太子却失忆、谢长柳死在当日,而一切经过皆出自他口,其中真假,已经无人分的清了。

如果按照华章对谢长柳的厌弃,他不禁怀疑,真正害死谢长柳的凶手就是华章。

被邱频如此猜忌,华章再也忍不住,他扣着刀的手,越发的用力,似乎下一刻就会拔刀相向。

他难捱的闭了闭眼,睁开眼后,还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说过了,他是失足落水。”

华章脑海里一点点浮起谢长柳跳崖的场景,却一再否认真相。

他的话里,半真半假。

邱频笑了,他摇头叹息,只觉得华章这人已经没救了。

在华章这里,他是找不到答案了,但是……华章的话,他再也不信了。

“我不会揭露你,因为,他已经死了,你已经没有办法赎罪了。”

如今要一个真相又如何?谢长柳不会知道了。

他看不见了,一切都晚了。

可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华章的心思,让谢长柳死于非命。

邱频甩开惊鸿转身回了印象堂,这一转身,便是与华章立下了化友为敌的决心,从此,不再为道友。

惊鸿看了看离去的邱频,想追上去时回头满脸失望的看着华章,他是真没想到,其中居然有这么多曲折。

他对华章的所作所为不理解,华章为人他们是一清二楚的,可,怎么,也糊涂啊。

好好的印象堂,如今却是要散了。

邱频的请辞,是让秦煦惊讶的。

作为大族子嗣,他效忠自己也是随自己本心,可如今,他却跟自己提出要离开印象堂。

他看着那如劲松般的清雅公子,跪在自己的下方,背挺得直直地。

“频无甚大为,自认为已经无法胜任印象堂,遂请辞脱离东宫,自此,复为白身。”

掷地有声,回响在长留殿上下。

“邱频,这不是你要离开的理由。”邱频这人,世间少有的大智之人,在哪里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他说自己无大为,这让他如何信服。

秦煦想知道答案。这些人跟着他好几年了,从年少到如今,是跟着他们一步步走过来的,多少艰辛都受了,在世人眼里,印象堂里的人,只能是东宫手眼,此时脱离东宫,别人会信吗?

邱频早就知道秦煦会有此一问,却也不紧不慢回到:“频已厌倦汴京的明争暗斗,频向往人间南山,频想,活得更自在一些,再无束缚。”

秦煦叹息,看来,他是留不住他了。

“既然这样,你便去吧。”

“多谢太子。”邱频却是没有起身,而是面朝左前方那架子上挂着的一件玉坠,向秦煦讨要起来。

“太子,频可否要一样东西?”

“但说无妨。”秦煦此刻心中是想,他索要的不过是家族前程亦或者是真金白银而已,哪知,他却指着那玉坠。

“能否,请太子把那玉坠子,赐予频?”

秦煦扭头看过去,一块成色极好的玉坠子,不知什么时候就挂在那,与这满室的金银玉器相比,这枚玉坠瞧着不过尔尔。

“要那做什么?”秦煦不解,要一枚玉坠做什么?以他的身份,定然是不缺的。

邱频却是含了笑。

“那玉坠子,瞧着,很合频的眼缘。”

不过是一枚玉坠子,他也不是小气之人,秦煦摆摆手。

“拿去吧。”

“谢太子赐。”邱频难掩心中的欢喜的扣头,却无伏小做低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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