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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各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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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贵妃笑意寥寥,只伸手挡着垂杨浓柳的细长枝叶,道:“圆明园花木繁茂,树荫浓密,十分清凉,且皇上避喧听政,召幸嫔妃来得随意,不比东西六宫拘束。”

翠竺手遮着藤蔓花叶,蹙眉道:“这才伺候三个月,那璐常在、怊常在几个便开始争宠了。”

慧贵妃玉容微冷,道:“不过几个常在主儿能争什么?”

蕊桂扬唇一漾,道:“听说璨贵人、珠常在、怊常在几个颇有手段,常常与皇上白日饮酒作乐,引得皇上微醺上头,心意绵绵。”

慧贵妃黛眉一挑顿时撂了脸子,冷厉道:“真是混账!白日纵酒,岂不伤身?皇上刚刚而立,这样不爱惜龙体,日后该如何处政?这几个下贱婢子,荣贵妃知道么?”

赵得海引着小路,低头道:“荣主儿大概也知道些,不过荣主儿一向温柔,还得照顾几位儿女,无暇分身。”

慧贵妃的面色冷若严霜,一声声清冽如冰,道:“若这件事传开了,那我也不必留颜面,一律褫衣杖罚!”

花树扶疏,荫荫蘸翠,掩映一座座湖石假山,那亭榭春水畔薛荔藤萝,杜若白芷,荷叶田田。叠叠密密的鲜花翠叶之中,但见一位穿茜桃色衣衫的女子端坐亭中,偶有笑语清脆落下。

那声音十分妩媚亮烈,趾高气扬,像是储嫔的声音,如珍珠玉落,铃击莲叶,道:“这几个婢子,偏偏不让我进去,等我腾出了手,不仔细她们几个。”

隐约是秋蝉低低沉沉的声音,道:“主儿该想想办法了,皇上一连两三个月不曾召幸您,这没了皇上恩宠,主儿与老爷的一切心计可都白费了。”

储嫔急得满脸通红,连连跺脚,道:“这种事情我能如何?勋贵人、璨贵人、璐常在这几个小蹄子,处处与我争宠,原本指望借一借慧贵妃的力,谁知皇上半个月不曾传召过她,这样君恩寡淡之人,真是沾了她的穷酸晦气。”

秋蝉便瞪眼噘嘴,嫌恶不已,道:“慧主儿那个样子两面三刀,阳奉阴违,听说她性子刚强,是有名的烈货,主儿与慧主儿交好无用,倒不如丽主儿、宁主儿,瞧她二人得宠又多子,比她不曾生育的人强多了。”

储嫔笑得欢喜且矜狂,她扭着身子矫揉造作,道:“是无用,都怪阿玛事先没打探清楚,跟了这样一个无宠的人,我才是小小嫔位,离那中宫之位还远着呢,若是像宁嫔一样怀娠,皇上没准晋我妃位,这样才与她们几个斗一斗了。”

二人笑语得趣,慧贵妃驻足凝神,冷笑一声,道:“这个混账东西,敢这样诋毁我。”

赵得海咬牙切齿,面带冷意,道:“慧主儿,要不要奴才过去把她揪出来?”

慧贵妃摇了摇首,轻声不语,蕊桂蹙眉不止,一脸嫌恶,道:“这话这样难听,主儿断不可轻纵了储嫔。”

慧贵妃的一张秀面十分暗沉,她扯碎了芍药花瓣,道:“这个婢子,从前那么奉承我,暗地却这样诋毁辱骂,还挖苦我君恩寡淡,穷酸晦气,真是胆大妄为。”

赵得海低低啜泣了一口,道:“她这样虚情假意,嘴甜心苦,真是人面兽心,主儿主持六宫,合该传杖一回,若不弹压,岂不妄生恶语风波?”

慧贵妃抬眸微眯,鬓上的朵朵鎏金烧蓝珠饰清脆颤颤,道:“自我协理六宫以来,丽妃、宁嫔便一直不驯,处处与我为敌,储嫔的阿玛吴铭亮是从一品大臣,位高权重,这样的出身她自然不肯屈居人下了。”

蕊桂怒气扬眉,厉声道:“她还想继位中宫?没爬到中宫的凳子上,就不知折在谁手上了。”

慧贵妃容色仿佛十月寒冰,冷意迫人,道:“她们几个不是嘲讽我无宠无子么?我就拿她们先开刀!”

赵得海、蕊桂虽然恼火,但见慧贵妃一脸云淡风轻,温柔带笑,也只得随着她回去了。

而一连几日,慧贵妃便再难见到乾坤了,荣贵妃心疑不解,忙传人拿来了敬事房的记档,却见上面不曾用红笔勾描,这才向御前的人打探,才知这些日子只得了空便候在璨贵人、珠常在、怊常在那里,不是饮酒作乐,就是清赏歌舞。

荣贵妃愁云淡淡,道:“这事该如何是好?皇上操心政事,向来不喜白日纵酒,这几个下流货色如此引诱,真是厚颜无耻。”

慧贵妃对着一面菱花小镜轻敷胭脂,她心上一惊不觉停了手,道;“真是放肆!从前皇上励精图治,如今这几个贱婢这样引诱,坏了龙体,殉死都不为过。”

荣贵妃见四下无人,她便低了声音,遮唇道:“这事不好,若是廷臣谏言,仁后怪罪,你我二人发落了都不曾可知。”

慧贵妃将一盒绯色胭脂扔下了地上,脸上冷笑连连,道:“即便发落了,也要力谏皇上,不能由着她们祸害圣躬康健。”

荣贵妃樱唇轻撇,便摇头道:“孝顺皇后在时还可直言不讳,如今你我仅为贵妃,若觐言犯上,惹了天威,我可得罪不起。”

孙富海忙道:“是啊,荣主儿身下还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哪儿能开罪了皇上。”

慧贵妃不以为然,只摇头道:“今儿夜我传她们几个过来,仔细盘问。”

荣贵妃撇开了话,只温柔含笑,道:“这丽妃失调,宁嫔怀娠,几位常在又这样胡闹,倒没几个能伺候皇上的了。”

慧贵妃凝眸一瞥,却又无从开口,半晌才沉吟许久,道:“皇上这次挑的都是世家之女,不想却这样擅宠。”

慧贵妃才到了日天琳宇的匾额之下,却见李长安垂头候在殿外,一众人见慧贵妃气盛,一个个如临大敌,战战兢兢。

李长安忙上前欠安,他压低了声垂手一侧,道:“慧主儿清安万福。”

慧贵妃的脸颊犹如凝霜微冷,顾自道:“皇上在么?”

殿内隐隐约约有女子响亮的笑声传出来,是十足的妖冶调笑,放荡不堪,李长安颇难为情,只赔笑道:“在……在,皇上在呢。”

慧贵妃强自压住了怒火,才挂着一丝平静含笑,道:“还有谁在?”

李长安笑意凄苦,他垂了手,缓声道:“还有几位常在主儿,璨主儿、璐主儿、珠主儿、怊主儿。”

慧贵妃愤怒难平,便转眸带笑,道:“她们几个伺候完皇上,到涵虚朗鉴一聚。”

到了入夜,月色朦胧,月光幽婉。璨贵人、璐常在、珠常在、怊常在四人便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殿门进来。

那璐常在仿佛刚刚侍奉完乾坤,鬓发蓬蓬,钗环松散;珠常在、怊常在二人面带愧色,十分难堪;唯有璨贵人面若桃李,顾盼神飞,毫不介意。

璐常在脸皮紫红,只低头垂睫,道:“奴才漏夜前来,请慧主儿示下。”

慧贵妃见她们如此模样,脸色愈加黯沉,骤厉道:“你们几个本事不小。”

璨贵人依仗出身高贵,且她撒娇卖萌,姿色貌美,便道:“奴才不过伺候皇上,能有什么本事。”

赵得海当下沉了脸子,便横了横眼,道:“璨主儿,仔细言语分寸。”

璨贵人眉飞色舞,轻撇着春葱十指,柔媚含笑,道:“我们姐妹几人侍候圣驾,不过白日多进了一口酒,贵妃主儿便这样兴师问罪么?”

怊常在扬了桃红色绣山水花鸟绢子,道:“是啊,皇上眷爱我们姐妹,听听乐曲、赏赏歌舞,能有什么?”

慧贵妃骤然拍了团花抱枕,她横眉竖眼,冷冷低喝,道:“跪下!”

璐常在脸色若霞红,却低首不语,倒是珠常在仰面朝天,语气愈发冷烈,道:“奴才无罪为何要跪?”

慧贵妃的清冷颜色如窗外一轮寒霜,冰意凛冽,清辉迫人,道:“你无罪么?你引得皇上白日纵酒,留恋享乐,夜夜歌舞欢愉,从孝顺皇后崩逝之后,皇上圣躬欠安,未曾康愈,你们这般勾引迷惑,真是下作。”

璨贵人眉眼如丝,似笑非笑,道:“如何下作了?皇上喜欢这样,且近来皇上疲倦,奴才等不过替皇上松松身子。”

慧贵妃微微扬了唇角,眼中却清冽如寒冰,道:“是么?皇上一贯勤谨政务,何来疲倦?还不是你们累的。”

璐常在一脸楚楚怜惜,嘤嘤垂泪,道:“贵妃主儿!奴才知道错了!但请主儿饶过奴才!”

慧贵妃俯身扬唇,轻轻拨起她的纤巧下巴,道:“错了么?你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羞耻么?什么是光彩么?”

璐常在咬着唇,她声如细蚊,哽咽道:“奴才……奴才不知。”

慧贵妃的目光灼灼,冷冷逼视着她,沉肃道:“既然不知,那我就教你一个乖。”

慧贵妃冷峻颜色,她上挑眉线,轻轻扬了脸,赵得海、芷桂、翠竺三人便将璨贵人团团围住。

璨贵人惊恐交加,犹自不服,道:“你想做什么?你并不是皇后,只是区区贵妃,也想僭越学着皇后主持六宫么?”

慧贵妃阴沉的目光扫视着几人,便疾言厉色,道:“若是孝顺皇后在世,见你们四人这般狐媚,一定着王嬷嬷亲手料理了,还能容得下你说这么久的话?”

珠常在心中有气,便压低了声音,道:“奴才不忿!奴才要请示皇上!”

慧贵妃脸色矍然惊变,清肃道:“不必请示皇上了,立刻着人褫衣廷杖。”

四人登时脸色大变,面上紫红交加,璐常在、怊常在匍匐跪地,低低拽着慧贵妃一身芙蓉色绣金丝孔雀衣裙,哀求道:“慧主儿不可!不可啊!这褫衣廷杖下去,我们四人还如何立足?还如何伺候皇上?”

慧贵妃的神情冷厉似剑,道:“这伺候皇上不挺好么?引得圣上流连忘返,乐此不疲。”

珠常在吓得瘫坐在地,双眼含泪,苦苦哀求,道:“奴才知道错了,请贵妃主儿不要褫衣廷杖,这传杖下去,不死也半残啊!”

慧贵妃明眸皓齿,婀娜一笑,道:“不记得痛,怎会记得住教训?蕊桂,你去请慎刑司的四大嬷嬷,有四大嬷嬷在,谁敢不老实。”

蕊桂福了一礼便往慎刑司走去,那慎刑司四大嬷嬷来得倒快,她们四人板着脸,神色凝重,十分冷戾,只屈膝欠了一身,道:“慧主儿清安,奴才刁氏、沙氏、厉氏、屠氏有礼了。”

慧贵妃微微颔首,赵得海挥了挥手,立时有一位屠嬷嬷、两名太监过来,一把按住了璨贵人手臂,欲将她撩起衣裙,准备杖打。

璨贵人吓得脸色苍白,魂飞魄散,愈加恼怒不堪,道:“凭什么杖打我?我要面见皇上!”

慧贵妃宽大的芙蓉色衣裙纵力一摆,她别过了脸,声音却冷冽如冰,道:“杖二十!”

璨贵人惊慌失措,拼命摇头,她松散的鬓发与惶恐的神色交叠,十分阴森恐怖。那太监下手极重,且是撩开了衣裳杖罚腿臀,二十下杖打下去,璨贵人的小腿、臀围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却见刁嬷嬷低头道:“回慧主儿,璨主儿受不住打,已经昏死了。”

慧贵妃的音色清脆响亮,掷地有声,容不得人加以辩驳,道:“拖下去!传一位太医好好儿给她医治。”

刁嬷嬷福了身子,她嘴似刀子一样尖利,道:“嗻,那璐主儿、怊主儿、珠主儿该如何处置?”

怊常在犹自不服气,仰起一张白净且露着怒怯的面容,喝道:“凭什么褫衣廷杖?即使慧主儿如日中天,可我是皇上亲赐的常在,纵然有错,自有皇上天纵英明,哪儿能轮到你在此教训?”

慧贵妃并不理会怊常在声嘶力竭的分辨怒吼,只松了松手臂上一对青绿色玉镯,悠闲一笑,道:“不知悔改,不打在你身上,你是不知引诱之罪?”

沙嬷嬷走近一步,垂首便问,道:“回慧主儿,打多少下。”

慧贵妃一双妙目冷冽剜过,道:“打到怊常在心服口服为止。”

话音未落,沙嬷嬷岂容她再开口说话,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怊常在娇嫩的脸颊上,沙嬷嬷倒立横眉,显然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直直打到怊常在双脸红肿高涨,嘴角溢出一丝丝猩红鲜血。

掌嘴之声噼啪响亮,如同年节之下燃放的烟花爆竹一般,沙嬷嬷又狠狠扇了几下,慧贵妃骤然一伸手,打断道:“住手!”

此时怊常在已经被打得双颊肿胀,两眼冒着金星,连说话的力气都颤颤巍巍。

慧贵妃轻轻俯下身子,清冷的目光仿佛能从怊常在身上剜出血来,眉梢之下难掩怒色,道:“劳沙嬷嬷动手,璐常在、珠常在,掌嘴二十!”

刁嬷嬷、厉嬷嬷二人相视一笑,笑意阴森,道:“嗻,奴才知道了。”

那刁嬷嬷长得膀大腰圆,一张脸刁钻古怪,十分惊悚,而厉嬷嬷膘肥体壮,厉害无比,她二人下手极是利落,二十下抚掌犹如说笑一样。

璐常在、珠常在瘫软扑地,双颊高涨,嘴角涔涔流血,鬓上珠翠散落一地,十分狼狈。

慧贵妃眼波一荡,道:“这几个巴掌,是教你们学乖,若再不知收敛,引诱圣躬流连疲惫,别怪我下手无情!”

璐常在、怊常在、珠常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个个鲜血淋漓,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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