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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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不恶躺在床上，本来是打算睡一会，就算睡不着，至少也能静心养目。
可他刚闭上眼，耳边便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猛然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坐在触手椅子上，被密密麻麻的触手捆绑起来。
从脚边向下蔓延而出的灰冷色阶梯，一层一层，庄严而又肃穆。
而在台阶下，陈不恶看到了一个少女。
是上次那位自称南方国度公主的灵琳娜，她怎么会在这个时间面见自己？
陈不恶有些疑惑。
灵琳娜长相十分漂亮，眉宇之间既不俗气，也不魅气，有种恰到好处浑然天成的美人感。
她此刻穿着米黄色的长袍，看起来像是宫廷睡衣，站在下方低头垂眉，声音轻轻道。
“神……对不起，我又一次不经允许贸然来打扰您，很抱歉，只是我……此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不恶闻言，轻叹一口气，用特殊的语气道：“我可爱的信徒灵琳娜，你这次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呢？”
“诡神大人……您有过妻子吗？”
灵琳娜突然道。
这问题把陈不恶问的愣了一下。
转而她自己似乎也觉得这么问有些不妥，急忙不好意思的摆手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您是否有过婚姻呢？”
啊……我的这个问题真傻。
我怎么能问诡神大人这种问题呢，这可是私事。
陈不恶不太能理解这小姑娘究竟想干什么，所以他没有回应，而是反问：“你想说什么呢？灵琳娜。”
“对不起……我只是因为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安。”
“将要发生的事情？”
“是的……东方国度的轩辕王在明天会举行王族会议，宣布下一任王族继承者，而我父亲……为了维系国度之间的关系，曾应允将我嫁给东方国度新王……可我不想嫁，我甚至不知道他们都是谁，我不想嫁给一个完全没见过面的陌生人，我现在正在机械马车上，天亮之前也许就会赶到东方国度的王城……神，您说，我如果一夜不睡，熬夜变丑，那新王会不会就觉得我丑，然后看不上我了？”
“……”
陈不恶心说你想多了，他开口道。
“你丑不丑，并不影响你们之间的婚姻，这是政治联姻，和样貌并不太多关系。”
听到这话，灵琳娜神色骤然一阵失落。
“可我不想嫁……”
“那你为何还要前往东方国度呢？”
“是父亲让去的……我在想，也许有什么办法，可以在会议上逃走……”
我觉得你逃不走……
陈不恶沉思片刻，再次问道：“你父亲也会去吗？”
“是的，他在另一辆马车上，他会过去恭贺新王的加冕。”
原来如此……
一副血腥的宫廷密谋案在陈不恶脑海之中徐徐展开。
明日会议上，不仅是东方国度的王族和贵族，甚至还有南方国度的王。
邪佛和推演师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其目的恐怕远不止针对东方国度那么简单。
“诡神大人，你说，我该怎么才能从会议上离开？我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不管是轩辕鸿雪还是轩辕永宁！我都不喜欢！”
“那轩辕多瑜呢？”
“轩辕多瑜是谁？”
陈不恶张大了嘴巴：“算了…当我没说…”
“我其实已经想好了，如果父亲非要逼我……那我会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抗争，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的……”
“……”
陈不恶道：“也许你决定下的太早了。”
陈不恶决定挽救一下这个可能会害死自己的迷茫少女。
“什么意思？”
“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我喜欢那种愿意陪着我做任何事，当我需要他出现的时候他就会出现，他愿意接受我的一切，有危险的时候能保护我，快乐的时光能陪伴我，什么都愿意听我说，包容我的一切。”
你还是找条狗吧……
陈不恶揉起困倦的眼睛，当场放弃了挽救少女的想法。
“总之，我不会同意被安排的婚姻！”
灵琳娜语气十分认真道：“我宁愿去死！”
“你或许可以将这番话亲自说给你父亲听，也许他听完之后，比我听完更有用，不是吗？””
陈不恶说完，直接挥手，结束了这场令人无奈的会面仪式。
而此刻，南方国度赶路的机械马车上，灵琳娜冲进了父亲的马车内。
父亲正在熟睡，被灵琳娜用力摇醒，整个人眼珠子血红，一脸茫然道：“灵琳娜……我的女儿，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我要把这话说给你听！我绝对不同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灵琳娜声音很大，情绪有些激动：“这是诡神大人告诉我的道理，说给你听，要比说给他听更有用！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有诡神大人支持我，你是改变不了我的！”
说完灵琳娜狠狠摔开马车门，回到了自己的车内。
留下年迈的老父亲两眼布满血丝一脸茫然，坐在车里，脑瓜子嗡嗡作响。
发生什么了……？
算了先睡吧……
…………
宫殿里，刚结束会面的陈不恶正准备睡觉，一闭眼，又一次，画面开始快速转动。
一根根怪异的触手，从黑暗中伸出，将他捆绑到了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椅子上。
“我他妈……”
陈不恶想骂人了。
强行被触手拖拽着，仿佛强行上班一样坐到椅子上。
灰白色的石阶从脚下再度迅速蔓延而去。
下方，陈不恶看到了一个身形瘦弱的老头。
是苏协。
这两个人是商量好的是吧...一个接着一个来...
陈不恶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声音疲倦道：“你又有什么事？”
下方苏协闻声，冷笑一声道：“你好像很不欢迎我？”
陈不恶揉着太阳穴没说话。
苏协好像自嘲般笑道：“倒也无所谓，毕竟世上也没几个人喜欢我，我苏协天生就惹人烦，不差你一个也不多你一个。”
“...”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这次来找你，是以信徒的身份，放心，不是让你帮我改换信仰，而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老头子说话语气很硬，即便是面对诡神，似乎都没有丝毫的畏惧。
“什么忙？”
“能不能将你的力量，借我用一天？一天就行。”
苏协开口笑了一声。
陈不恶愣住了。
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你这可不是一个信徒能说出的话。”
“嘿...我苏协这辈子，不信鬼神不信人，选择信仰，也纯粹是个意外而已。”
“这一点我知道。”
陈不恶叹了口气。
脑海中忍不住想起老宁说起的关于苏协的事情。
这是一个脾气很倔的老头。
这种人往往什么都不怕，他有自己坚定的道路，威逼利诱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不过，陈不恶倒是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你借我的力量要做什么？你应该清楚，我的力量，可不是用来闹着玩的。”
“放心，我对力量本身不感兴趣，只是明日，不得不需要而已。”
明日？
陈不恶犹豫半秒， 道：“你想用在王族会议上？”
“哦？你竟然知道王族会议？看来你对世事关注还挺多。”
苏协捋着自己那一撮山羊胡子笑了笑，道：“不错，我确实要用在会议上，明日东方国度召开王族会议，会公布下一任继承者，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实现我毕生抱负的机会。”
“是吗？那你的抱负是什么？”
“为万世开太平。”
“....”
陈不恶以为自己听错了，导致嘴巴张开半天，竟没能说出话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说的第一句就是：“不借。”
听到这话，苏协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坐下来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道。
“诡神大人，在你确定拒绝之前，老夫倒想问你一句，你见过这世上最苦难的人是什么样？”
这个问题，陈不恶并没有回答。
因为苏协在说完之后，便直接再度开口道。
“老夫生下来那年，正值腐朽时节，生我的时候，母亲染上了腐朽病，身体全部腐烂，腹部几乎穿透。听父亲说，那会甚至能看见我在她肚子里的场景。”
“当我被强行生下来的那一刻，母亲的身体已经全部腐烂，她用尽最后一口气，也用那具腐烂的身体抱过我一次，之后就死了。”
苏协笑了笑，道。
“母亲死的时候，我尚且年幼不记事，也不知腐朽病和这世间的疾苦。”
“而父亲是一位读书人，在往后的日子里，家境贫穷，他却一直坚持读书。”
“父亲常和我说一句话，他说只有读书，才能让自己活下去，书中有改变这个世界的东西，而他在寻找这个东西。”
“起初，老夫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后来才知道，原来书是父亲的精神食粮，如果不是依靠书籍，在那段漫长难熬的腐朽时节里，他恐怕早就自杀了，尽管后来...他还是自杀了。”
“成长的岁月里，年幼时我常随着父亲一起看书。”
“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腐朽病在我们的村落里蔓延的极为强盛，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
“父亲说，王族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所以后来他背着行囊在腐朽时节里，孤身前往了王城。”
“说是去向王族请愿，来救救我们这些人。”
“却不想这一去，就是三年。他去了三年，我就在家等了三年。”
“三年后的一个雪夜，父亲终于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我发现他也染上了腐朽病，当夜，他就在母亲死去的床上自杀了。并用血在墙上写下一行字：原来书中没有改变世界的东西。”
“第二天，王族的士兵来了，但并不是来救我们的，而是屠村。”
“他们杀光了所有人。孩子，女人，男人，老人，甚至连一条狗都没有放过。”
“我被埋在密密麻麻的尸体之中，听到他们有人在说：把这个村庄的人杀光，咱们就能回去邀功了，就说我们又治好了一块地区的腐朽病。”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协停了下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平静。
只是眼神，却越来越冰冷。
花白的头发和皱纹。
以及一撮看起来十分坚硬的山羊胡子。
显得格外倔强。
“起初，我一直很好奇，为何父亲去王城，能去三年之久？”
“后来等我进入王城调查才知道，原来不是父亲去了三年，而是他被困了三年。”
“父亲当初很快就到了王城，却被王族关进了实验室...那些人朝他体内注入腐朽病，强迫父亲染上疾病来供他们研究。”
“他们折磨了父亲三年，却始终没有找到治疗的办法，在父亲死后，又派兵杀光了我们。”
说到这里，苏协冷笑一声：“诡神大人，你知道有相同遭遇的...究竟有多少人吗？”
“数不清的人，在腐朽时节里，并不是只有我们一个村庄...还有成千上万的村庄...就这么被杀光。”
“而杀死我们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王族害怕我们这些下里巴人会将病传染给他们！真是可笑！”
苏协冷笑着。
声音变得激昂而悲愤。
“我见过太多患上腐朽病之后，活生生疼死的人！”
“我看到了皮肤溃烂的母亲抱着皮肤腐烂的孩子喂奶的场景...连乳房都烂开了...”
“我还看到过父亲帮儿子撕掉身上腐烂皮肉的景象...”
“饥饿的人吃草充饥，用腐烂的皮肉晒干去做衣服...人们见面问的第一句话并不是你好，而是你身上是否还有没有腐烂的地方？”
“诡神大人，世人受的苦，真的太多了...”
“在我亲自埋葬父亲之后，我便立志此生将追寻着父亲的足迹，从书籍中寻找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办法...”
“老夫读了一辈子书，被人骂了一辈子臭儒生，但...老夫自诩，从书中也或多或少参悟出一些道理...只是还差一些力量...将书中的道理，变成眼前的真相。”
“所以，所以...诡神大人，将你的力量...借给老夫吧，就让老夫在死之前，用这条烂命为世人...做点什么吧...”
陈不恶坐在触手椅子上。
静静看着下面的人。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直到苏协说完。
他挥手，出声。
一句话，两个字。
“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