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北征三步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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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汉朝和亲以来,和亲这两个字留给国人的都只是恨与泪而已。唐时和亲将先进的技术带去了外番,结果却迎来了乱华之变。
既然大明强盛,自然没有将公主送给外番受罪的道理,朱祁钰为了表示大明与外番诸国是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特意派出使臣表示愿意迎娶各国的公主、贵女,以示和亲之意。
自己国家里各民族的矛盾得到缓角了当然要尽快将矛盾转移到外部去,当出现外部矛盾就能够轻易的团结内部人民,使原本有巨大争议的诉求得以缓解,再之后也许就能够统一思想解决争议了。
海西野人、哈密两处的贵女率先送到,缅人经过正统朝五征麓川战事的影响没有犹豫立刻避开交趾送上了公主。兀良哈三位遣使送女求和,石亨不敢耽搁立刻派来信使询问朝廷态度,景泰皇帝只是冷哼了声:“朕若不准和,这女子莫不是就没有了?”
对于兀良哈这种蛇鼠两端的异族,朱祁钰没打算放过他们。“眼瞅着要过除夕了,兀良哈这会送女人过来莫不是试探朝廷的?派人好生安抚,用厚礼送还。”
“陛下圣明。”正打算出声劝说的于谦听到朱祁钰自己考虑到了问题并且布下迷魂阵难得的开口称赞。
“别恭维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要经常提点我才是。”对于这个从小立志要学做石灰那样要“粉身碎骨混不怕,留得清白在人间“的兵部尚书,朱祁钰态度真算得上心诚意实的温和。
“兀良哈若是想迷惑朝廷,正好就安排迷惑一下兀良哈。差人告诉他们,女人留下,请他们首领除夕来京城参加盛典……回礼丰厚些,让石亨也温和些。”
石亨吃了兀良哈的亏不肯善罢干休,求了于谦从兵部讨要了些新玩意儿发誓要从兀良哈身上连本带息讨回来。如果瓦剌还在,兀良哈三部死磕还有后盾可以依仗,如今知院伯颜帖木儿化成了脓水,也先生死不知,脱脱不花汗跟知院阿剌率领部族远遁他方,兀良哈三部急于求和的心思应该假不了。
“陛下,那官军还要在春季向兀良哈发起进攻吗?”胡濙一愣,刚拿到的总督位置屁股都还没坐热。
“如果兀良哈三部肯乖乖听话,三部族长都带着妇孺听候官军吩咐,一众青壮尽数为大军先锋的,自然是不用征伐了。不过…..不用征伐兀良哈,还是找找也先不是?”
“也先……”胡濙有些面部痉挛。
朝廷里现在但凡三品以上的官员有谁不知道皇帝陛下已经得了天花病毒的传播和治癒方法的,为了史书上不留下狠辣手段的记载安排卢忠那个憨货冒着万夫所指的风险故意布局放了小田儿等瓦剌间谍和马青、马云几人一起投奔也先。
人是带着病毒去投奔也先的,为了怕他们走错路还特意给安排了几匹杨善等人出访瓦剌的老马,就怕他们走错了路。
这么说起来也先营地里最先出现天花传播的消息绝对错不了,而伯颜帖木儿中了天花死在营地里也足以证明也先九死一生的结局了,还找个屁,无非是兴大军北征的借口而已。
“陛下,也先只怕也是死到不能再死了,兀良哈如今再次臣服,不如见好就收?毕竟大明这些年也是多事之秋,官军连年征战正是疲惫不堪。”户部尚书陈循再次跳出来叭啦叭啦。
“出塞巡游顺道打个狼捉个鹰再屠几个小部族叛军这种事情也会疲惫不堪吗?”朱祁钰有些不悦了,大臣对自己不买账可不行,这才当了一年多皇帝队伍就带不了了的苗头呀!
对于皇帝而言,队伍不好带了当然绝对是大忌,而且是大忌中的大忌。陈循为了让朝廷里多存些钱粮一直跟自己斗智斗勇而不是想着怎么开源节流,多少让朱祁钰有些生气。
看看人家周忱,在南京干得就很努力。之所以朱祁钰认为周忱干得努力而不是干得出色,当然是也看不上周忱那点本事。
用一句再贴切不过的话来说,其实做为一个经历过后世信息大爆炸时数十年生活经验的人,拥有着跨了好多个世代的知识储备和经验,对于周忱这种在大明已经很优秀的财经专家仍然看不上眼。
至于陈循就更不用说了,在朱祁钰看来就太小家子气了,只会盯着自己家里这一亩三分地,眼光愣是不能放长远些。
王振之前之所以想忽悠正统皇帝朱祁镇北出塞外也是仗着自己人多,认为五十万大军出去一趟也就是个郊游一样的走个过场,哪个不长眼的还真敢踩过来?
可惜王振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不但被人踩了过来,还被踩了个稀烂,自己那条烂命也终归还是烂在了老家门口,只可惜了五十万大军成了陪葬。
“依陈卿之见该如何处置?莫不是瓦剌之后再静等兀良哈坐大,然后再让儿孙一代去剿灭兀良哈?”成吉思汗的伟大在于他几乎把最困难的仗都差不多打完了,历朝历代也基本上是太祖时期的疆域最大,之后的疆域就越来越小了。
“臣愚钝,不敢妄言北疆局势,只是想请陛下让朝廷休养生息些时日。需知强如汉武一朝也是花光了文景两代的国库积蓄,更是留下无数孤儿寡母伤残老军,自此大汉经过数十年生息才得以缓过劲来。”
“可汉武一朝也彻底打败了匈奴,自此匈奴西迁整个塞北安稳了近百余年。”有付出才有回报,什么都想稳妥,躺床上等死才最稳妥。
秦皇汉武做错的是都不懂得与民生息,当然也在于当时人口数量本就基数不高,冷兵器交战死伤率又大,由此造成人口大幅度下降。
“可是陛下,朝廷自土木堡一役损失实在太大了,也确实急需要休养数年。”陈循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皇帝陛下爱民如子,对于死难将士、民夫家属赏赐颇厚,即便陛下生财有道国库钱粮仍然不足以支付一场灾荒的了。”
大明朝这些年确实没什么积蓄,经过一场大变故又让本就见底的国库跑了耗子。即便朱祁钰生财有道,也不得不让陈循多揣些心思小心应对。
“平头平姓,盛时为韭菜,乱世为炮灰,朕对此深有体会。”对于陈循口中所说的“丰厚”朱祁钰心中不以为然。
在某些人眼里也许一条人命就值二两银子两匹布,而且这还算是朝廷恩赏了,朱祁钰实在做不出这事来。如果多给头牛,多给点银钱也算是丰厚的话,朱祁钰愿意把这个丰厚赏赐的机会都留给宗室勋贵和官宦人家。
“朕已经吩咐往湖广、两广并交趾等地买粮了,陈卿不用太过于担心粮草不足。至于钱粮就更不是问题了,西南已经发现多地有铜矿,而且有北部牛羊供给,朝廷不会缺了兑付债券的手段。”
朱祁钰并不觉得自己有点金手,但现在看起来至少还能维持。至于银钱不足这个问题,这次踏平瓦剌之后将会得到大量空无人烟的肥沃土地,就算现在阳光不足天气寒冷,养些牛羊是完全没有压力的。
大明人口虽然多于塞北牧人,但是大部分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两回肉。穷,是其中最最根本的原因。换个角度想,让肉价跌下来也是解决老百姓吃肉难问题的办法。
“大明百万官军不是只能囤田种粮的,塞外水草肥美,有得是牛羊可以取来。”
“什么?万万不可呀!”陈循听了朱祁钰的话大惊失色,旁边于谦等人脸色也不太好看。
“陛下,切不可穷兵黩武,此乃亡国之兆呀!”陈循真急了。
“陛下,臣附议。”王直立刻跳出来响应。
“陛下三思。”于谦、胡濙也走了出来。
看到一众大臣都出声反对,朱祁钰先是不悦,然后反应了过来。
“诸卿这是何意?朕的意思并不是每年发动大军去塞外抢夺牛羊,看把你们吓的。”朱祁钰调侃众人太过紧张,但大家也真是紧张。
你们这两兄弟实在都是太会玩个心跳了,前一个无论怎么劝都要作死,硬生生把大明朝精锐官军和朝廷大臣全都给葬送在了土木堡。
后一个虽然不作死,但每次干的活都让人看不懂,虽然每次都能顺利过关但总让人感觉那么不真实。睡前想想都能作恶梦——能在睡梦中吓到屎尿齐出的那种!
“朕的意思是,让官军派出马军在塞外草原放牧牛马,比照官军囤田一般,每年秋季带牛马驱赶到关内过冬,春季再迁到塞外游牧。既可训练官军骑射,又可获得牛马,还有羊肉、羊皮可以供给官军,无论如何算都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陛下,数不是这么算的吧?”陈循又不乐意了。虽然不用担心朱祁钰动不动就要跟正统皇帝一样调拔大军北征,但是官军到塞外放马牧牛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让官军常年在塞外放马牧牛,如果有不臣之人怎么办?而且与塞外游牧民族争利难免会增加冲突。就算这些都不担心,那也会增加边衅风险的。”
“哼哼,边衅?那也要有边境才会有边衅呀!”
朱祁钰话音刚落,陈循两耳嗡嗡像是被雷轰过一样,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自也先逃遁,瓦剌至少五年内无力南侵。为绝后患,朕下令官军来年春季分两路出击扫荡塞北,自此以后兀良哈、瓦剌恐怕二十年,不,甚至三十年内再无力南犯,朕为什么要担心再有北部边患?”
对于塞北,朱祁钰是一直就打算要并入大明国土的。只有真正让北方成为大明疆土才有可能杜绝数千年来农耕民族遭到游牧民族侵扰的问题。
无论前世今生,当农耕民族的军力强大到让游牧民族再不敢直视时,游牧民族的选择也只能是伏低做小乖乖称臣。那么为什么要让黑色头发为主的游牧民族有机会再次拿起弯刀挥向同为黄色人种的农耕民族呢?
吸纳掉,融合掉,让南北两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了。塞北黑灾,南方出草药,出医师救治。塞北白灾,南方有粮草救济。谁的命不是命,活得下去时谁愿意拼命了,都是被逼急了走投无路才会玩命的。
“这……”陈循一时语塞。
朱祁钰这话没错,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这也合了兵法中的趁火打劫之意。这个时候朝廷累一点,苦一点,咬咬牙一鼓作气把塞北给清干净了几乎就相当于太祖朱元璋时期派遣大军扫荡捕鱼儿海一般的效果。
瓦剌大军四处逃遁之后短期内哪还有可能再来南犯?但如果不趁胜追击反而给了瓦剌喘息之气,等脱脱不花卷土重来之时大明又派谁去应战,又会遗祸子孙多少代呢?
干!
反正死伤了五十多万官军的土木之役是在正统朝,而景泰朝正好能够趁着从新补齐了不少新鲜血液,是连连获胜士气高昂的时候来一次大规模反扑,也就是摘豆子一般的活计而已。
打定了主意,陈循环顾四周用眼神与王直、金濂几人对视交换意见后默默行了一礼退了回去。
“陛下,臣以为陈尚书所言不无道理。”就在陈循与众人交换了眼神坐下后,一直沉吟不语的于谦站了起来:“然而此时朝廷若未能如陛下之意调遣大军平定塞北,难保或三五年后达贼再次兴后来犯。如此,臣以为陛下之意乃高瞻远嘱,实有必要。”
于谦站出来表示陈特的观点确有道理,同时又表示朱祁钰考虑也完全正确。这种不要脸的操作让人大跌眼镜,连王直都投去了怀疑甚至鄙视的目光。
这马屁拍到完全不像是之前的于谦了,莫不是景泰年间被皇帝陛下传染了无耻之疾一类的病症?
这种操作让人不禁想问:于尚书,于大司马,你突然变到这么不要脸,令郎知否?令婿又知否?
“臣以为,朝廷不若先遣数支马军于春季搜寻也先余部踪迹,待秋收后再以大军与兀良哈决战。如此可保我大明农耕不断,又可以马军骚扰塞北并放牧牛马。此一举数得,还望陛下采纳。”
嘶……于谦出的主意似乎更有道理。
“臣附议。”朱祁钰正思考间,王直率先站了出来。
“臣附议。”陈循立刻跳了出来。按照于谦的主意操作,朝廷不需要一次性调动太多官军还能够保障粮食生产,并无不妥之处。
“臣附议。”胡濙也表示支持。虽然胡濙是朱祁钰定下的北征之策最大利益获得者,但作为四朝老臣胡濙还是站在了于谦的身旁支持了这个方案。
如果是一年半之前,仍然是正统皇帝朱祁镇当道时有谁提出来派出几支马军前往塞北,无论是说去巡哨还是击贼恐怕都会引来朝廷众臣的一致的反对。派几支马军去塞北?确定不是去送菜的?这不就是关老二面前耍长戈是一个道理吗?正统帝不听劝可不就送了菜……
至于现在景泰朝嘛,这就要另当别论了。连卢忠带着三千罪囚都能够横行无忌在塞北满世界穿行自如像是自家后院一样,又何况盔甲齐全、武器精良、训练有素的大明正经官军了。
“不准。”朱祁钰很清楚以大明人的思想而言这个想法一定是当下最有利最保险的作法了,但是明知道小冰河期影响大明朝秋收无望的朱祁钰自然不会愿意把过多的精力投在耕种上。
去抢塞北的牛羊马匹他不香吗?
实在没有游牧部族的牲畜可抢,去多打些狼,多抓些土拨鼠也好啊!
“陛下……”众臣并不理解,反而觉得朱祁钰也要走朱祁镇的老路了。
“不准。朕意已决,来年调遣大军征伐兀良哈之策不变。破兀良哈后,大军征讨脱脱不花所部,直至彻底收服塞北仍还。”
“陛下,三思啊……”王直等人情真意切,想用自己泣血的哭声唤回朱祁钰那泯灭的良知。
“于卿适才所言倒是提醒了朕,命刘聚仍守哈密,并遣石彪引一军大张旗鼓自西北诸卫处援哈密。然后轻车简行一路往北,替他叔父完成去岁本该由石亨完成的事情。”
既然已经决定了让胡濙领北疆总督的职衔统领北部并出兵征讨兀良哈,朱祁钰就绝对不打算再改主意了。反而是可以再用石彪领军奔袭哈密可以造势,结合收了兀良哈贵族女子两件事情正好迷惑兀良哈。
冬天里大雪冰路,就算有爬犁行路的速度也会受到很大影响。何况妻良哈本没有这些物件,一时半会也仿造也没有这么快,再打个时间差趁着来年开春大军突袭足以一战平定整个大明北部边镇的隐患。
“胡卿,依朕之意此次北征分为三步。一是石彪探路,寻找脱脱不花所部并也先残部下落。二是以大宁、宣府、辽东三镇为主,辅以京营官军一举平定兀良哈。”
打掉了兀良哈,大明就解决了卧榻之侧的强人,东北的边塞局势一下子就彻底解决掉了。
“这第三步,就是以山西各部官军为主,辅以京营一部,会同东北方胜兀良哈的官军以钳制之势扫荡塞北,一举清除朝廷数十年之强敌。使我大明北方再无异族游牧,天下皆为我大明所有。”
“天下皆为大明所有?”
“陛下此意莫不是要彻底驻军囤居塞北?”
“确有此意,朕决定重修开平,恢复元时上都。并以塞北水草丰沃处筑城屯军,自此控制塞北,使天下无论蒙汉之争归于一统。”朱祁钰的蓝图里,汉人、蒙古人就应该相亲相爱,就算不能相亲相爱也不能总是想着互相杀害的。
“可是朝廷无粮不稳……”陈循还想坚持民以食为天这套说辞。
“命湖广、两广并云南黔国公府、广西安远侯府协助云贵总督罗通买粮,若是买不够粮草,往年旧账正好重新算一算了。”
好嘛,罗通这个云贵总督的官印还没拿到就已经又升了实际总督桂云贵总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