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朝贡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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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杨洪破了兀良哈三卫一次性收复旧属的消息,石亨很受伤。
就像用缝衣针插进手指甲里那么钻心疼,疼到弹起,一路狂奔跑到紫禁城要向皇帝陛下请战。
从战报上那只言片语中不难分析出来,如果现在不出战后面可能真的会难上加难了。
数十年来大明除了宣德年间有组织过官军大队在各关隘搞过巡游之外,就是正统这次送人头的行径,北方游牧民族早就忘记了来自南方农耕民族的威胁是什么样的了。
再加上这次瓦剌在土木堡新胜了明军,整整齐齐杀了三十万明人精锐部队,同时俘虏、杀掉了二十万民夫,各种财物散落满地蒙古勇士们都已经懒得躬身去捡了。
更不用说还活捉了明人皇帝,蒙古勇士挟如此大胜之威正该好好在这寒风刺骨的冬日里尽情将汗水挥洒在女人身上才对,谁能想得到明人突然大军杀到搞了个防守反击呢?
何况,这次是杨王亲自领军直击新归附瓦剌不久的兀良哈三卫。如果换一个人,又或者不是攻击兀良哈三卫,战局恐怕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个道理,石亨懂。
无论朵颜部如何被全歼,都难免逃出几人去找也先报信,又或者被击溃逃离故地的泰宁残部或者伏首称臣的福余部已经派人一边去找也先报信去了。
不管怎么讲,可一不可再。用一次是奇兵,用两次也还有可能险胜,但之后嘛……敢问兄台,可知“死”字怎么写?
现如今几乎是洒水成冰的天气里,大队人马急行军难上加难,但这也是一个机会。消息传播不会这么快,还有机会故计重施在别的地方再来一波。
比如——哈密!
石亨进入大殿时,额头上的汗水正冒着雾气袅袅上升,有种武林高手打通任督二脉进阶至高武学第九重的意味。
这也使得朱祁钰没有在第一时间答理石亨,反而是饶有兴致捻搓着短须看着石亨头上的雾气继续腾空升起,然后慢慢消失不见。如果没有人提醒,朱祁钰可以再默数一会,估算下这汗气大概能维持多久时间。
“陛下……陛下……”于谦轻声将朱祁钰拉回。
“啊啊,那个石卿所言甚是,朕心甚慰。便交由兵部商议……”
“陛下,石都督只是请了个安,还啥也没说。”
“啊,啊?”再看于谦等人,眼中充满了鄙视。
没事,不过就是被几个臣子误解而已,无妨。朱祁钰毫不介意。
“石卿快快平身。石卿乃我大明朝栋梁之材,如此寒冬怎么还久跪不起?快,取热茶来予石卿暖暖身子。”朱祁钰还想看石亨身处烟雾中的那种有如修仙一般的感觉。
“陛下,臣请出兵哈密,为我大明平定西北忧患。”石亨长身跪起说到。
“西北……”
“启奏陛下,西北有宁夏总兵张泰、甘肃总兵任礼镇守。便是有警也当由泰、礼二人迎敌。亨乃京营总兵,宜留京操演镇守。”早得了朱祁钰授意的王陈循跳出来反对。
“石卿原在大同驻守,如何熟悉甘肃、宁夏?”唐僧都要容忍队伍里也有一个二师兄时不时唱个反调来保持住平衡,何况朝堂了。
“陛下,臣常年驻守大同,但曾随军巡边。且此次乃长途奔袭直捣黄龙,只需向导、通事即可。”石亨长跪不起,双手一拱高声喊出自己的计划:“臣愿领一万天兵,奔袭哈密以复旧属,震慑不臣、扫荡宵小。如此,可复高祖文皇帝时北疆防线,破瓦剌南犯之意。”
“唉呀~石卿哪”朱祁钰拍一下额头满是遗憾道:“若是石卿早一刻到,我便允了你。无奈刚准了诸位阁老所请,朝廷今年兴兵花费甚巨,实在没有银钱赏赐了。”
说着,叫兴安扶起石亨又说道:“便是杨卿立下大功,朝廷也给不出一贯赏赐。内阁方才拟旨意不过是升杨卿昌平侯,所获财物缴三成归朝廷,余下算做赏赐由杨卿自行分派。瞧瞧,大明朝廷真拿不出钱财来了。”
朱祁钰这么说着,陈循还以激将的态度来了句:“我户部库房里可以跑马了,石总后若是不信自可亲自领人来看。”
笑话,总兵跑去查国库里有没有钱,石亨可没这个胆子。
“石将军”于谦适时出来插话道:“依汝之见,若是兵部支持兴兵讨伐哈密王不臣,所费几何?”
“回于阁部”石亨稍一迟疑便立刻回答道:“下官愿同昌平伯一般无二,所得缴获三成归朝廷,余下用于将士抚恤并官军赏赐。”
“嗯哼~昌平伯可是已经拿下了朵颜三卫,石总兵可是好大口气便夸下海口一定能胜?还有缴获?”吏部尚书王直出来唱白脸道:“且不论朝廷官军伤亡几何,便是缴获甚微不足以承担官军抚恤,朝廷岂不是得不偿失?”
说着,王直向前踏出两步朝朱祁钰说道:“臣以为陈阁老所议实为老陈谋国之策,石总兵血气方刚勇气可嘉。”
这话听在石亨耳朵里就成了:小伙子终归还是太年轻了,做事不老成,不能委以重任……
“陛下,臣以人头担保,讨哈密所得必可偿付朝廷付出。”石亨说着急了眼,道:“陛下所赐爬犁实为雪地利器,驾以牛马走冰雪如飞,施以帷幕衾绸便可御风寒。臣愿领五千天兵,驾爬犁征哈密,若不胜请斩某头。”
“石总兵,放肆了。身为臣下,当知礼守礼,岂可于天子面前如此自称?”胡濙阴瘆瘆说了句话,斜着眼瞅了石亨一眼又不再说话了。
石亨菊花一紧,立刻又跪了下来。
“臣失礼,请陛下容臣讨贼归来再行治罪。”说罢,重重将头磕在了大殿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诸卿莫不如给石卿一个机会?”朱祁钰假模假样的说道,参与共同谋划的阁臣们一阵恶寒。
“朝廷如今可担不起任何损失,需要万全才好。石将军适才自陈领五千兵奔哈密,儿戏了。”于谦出来打圆场道:“莫不如便准了所请,调一万骑军精锐讨哈密贼,破城后即回。”
说着,于谦掐着手指头有模有样算着,像极了路边出摊的相士。
“若是顺利,十五日便可回到境内。”
“臣便十五日回,必然擒了哈密王赴京请罪。”石亨也是狠劲上来了。
朱祁钰见火候差不多了,与几人对视一番后说道:“既然如此,便准了石卿所言。石卿可回营整备,挑选一万骑军,带足备马、爬犁征讨哈密。命都督佥事石彪率军接应并震慑西北诸卫。”
“臣遵旨。”
“且慢,朕不要石卿十五日回。”
“陛下……”石亨愣住了,不知所措。
“朕要石卿守住哈密,开春之即便有重车军往哈密增援。”朱祁钰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石亨面前。
“哈密王乃是达贼太师也先外甥,也先为夺哈密曾数次进犯,且多次掳其母亲、妻子并百官,因而哈密为也先控制。如今我欲重掌哈密,非止于一外藩臣属。朕要往哈密驻军、派官吏管辖,自此哈密与中国遵行同一律法,再无二致。”
“朕不要藩属虚费国帑,大明的藩属只有纳贡、朝拜的义务,没有索要赏赐的权利。朕要石卿守住哈密,寒冬将会封闭交通,唯我中国有爬犁可携带辎重增援。等到明年开春后,重甲抵达哈密便可加固城防,牢牢钉在西北。”
对于朱祁钰的要求,石亨感动震惊,但仍欣然领命。
“臣虽万死不辞,必不负陛下嘱托。”
“如此,国朝之大西北就托负石卿了。”朱祁钰笑了,奸计得逞那种贼笑。
“于卿。既然杨卿破了兀良哈三卫,解了我大明东北之忧,京中所有物资优先供应征哈密,石卿能带多少就给多少。”说着又转向石亨道:“石卿无需顾忌,寒冬行军不易,切记不要亏了将士们。”
“臣领旨,谢陛下恩典。”说罢,石亨叩头后请旨先行离去。
“唉~多么单纯的一个武将啊!”看着石亨出去,带进来一股冷冽寒内,朱祁钰打了个哆嗦说道:“我都被诸位带坏了,将来诸位在地下可有颜面见列祖列宗,跟他们说说都是怎么教坏我的。”
什么玩意儿?!
石亨出去后大家正想商量一下如何安排兀良哈安全保护问题,冷不丁朱祁钰这一句话差点没把人给噎死。
刚才明明是听到通报说石亨要来,你自己安排着众人陪你演戏来着,每个人的角色都是你这皇帝分配的,甚至连哪些话必须说都是你安排的,这会怎么说是我们教坏你的了?
这大明朝的皇帝怎么都这么不要脸,一个个的真欠抽抽。
“想想我本天真烂漫,纯真善良之辈,今日居然被诸位卿家挟迫做下了这等丧良心的事情,唉~~”
还没完了是吧?于谦翻翻白眼什么也没说,王直冷哼一声嘴角抽动几下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胡濙和金濂对视一眼后双手一拱,朝着皇陵方向轻声咳出一句:“不为人子!”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说谁。
反倒是金濂洒脱,又不是第一次被这货坑了,多坑几次就习惯了。全程面无表情,就像是泥塑的一般。
“兴伴伴。”见到一干人等不搭理自己,朱祁钰没趣的转头叫了兴安。
“奴才在,皇爷吩咐。”兴安连忙回应。
“给杨洪宣旨的人,交待一下。人家石亨可是说了,将军领军在外征战得了缴获挺好,可用的是朝廷的人马、物资。这打输了要朝廷兜底,这打羸了不上缴个三成、五成的那可就是另有祸心了啊~”
……石亨,刚才说了这话吗?
皇帝说是石亨说的,那就只能是石亨说的了,何况还有一众阁臣在旁边做证。石亨估计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没进门时被算计了一遍,才出了门又被坑了一道。
宣府打羸了兀良哈三卫可不是就杨洪一军的功劳,这一下被石亨下绊子少了三成缴获孙镗、高礼他们三路人马不知道多恨石亨呢
“启禀陛下,这兀良哈三卫旧地乃极佳牧场,又紧邻大宁卫,来年春、夏之际是否需要派遣大军前往筑城?”陈循可不管石亨怎么被坑。对于文官而言,坑武官就是人生必修功课。于是,陈循直接问道对于兀良哈的处置问题。
想要守住就要筑城,要筑城就得花银钱。这种大工程,不是三、五年税赋就能解决掉的。
“不用,牧场而已。”听到朱祁钰回答不用筑城,陈循明显松了口气。
“每年秋末时节往塞外加派人手,初冬筑城。”一口气没喘上来,陈循差点被自己痰给噎死。
“冬季筑城?”一时错愕,胡濙也叫出了声来。
“陛下,可是以罗通居庸关冰水浇城为例,帮而遣大军于秋冬时节往塞外筑城守卫?”于谦很快想到了答案。,提了出来。
“也可以不论时节遣大军往塞外巡哨,夏时帐篷,冬筑城。守住了水源就守住了塞外,有轻、重战车为阵就是守个几年没有后援也不怕。”朱祁钰信心满满。
别人可能有些怀疑,但于谦表示赞同的。面对几人疑惑的目的,于谦轻轻点头示意。
重车营中主力偏厢车可谓皮糙肉厚,蒙古军队在没有大口径火炮的情况下很难靠着冷兵器摧毁。结成营寨的大明官军又怎么会任由蒙古人挥舞着弯刀近前呢?
要说火炮,不巧,重车营中还真有配备。虽然数量不多,但是车载火炮藏在车阵中露出个黑洞洞炮口,等到打响时才发现就晚了。
平时将大车首尾相连结成营寨守住紧要位置,有水源保障,有粮食储备,守个三年五载还真不是什么事。
如果要说到粮食储备,呵呵~
这可是大草原,守住的地理位置足够控制好大一片草场了,有牛有羊还怕饿死?
“诸卿,适才朕提到这‘厚往薄来’一事当要废除,大明朝民脂丰厚也不能白白送了那些化外野人。”
朱祁钰话音刚落,胡濙、王直等人表情从惊愕到欣喜,那种细微的表情变化根本不用认真观察。
这种欣喜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自洪武帝时期好大喜功的朱元璋就曾经指示过要对那些向大明朝贡的番国给予优待。
按照朱元璋的原话是“涉海而来,难计年月,其进贡无论疏数,厚往而薄来可也”,这就给大明朝对待朝贡定下了“贡赐盖用以怀柔远人,实无所利其人也”的调子。
你想的是怀柔远方小国,可人家拿你大明当成钱多人傻使劲霍霍。虽然朱元璋发现了这个问题,从洪武五年就下旨给各“属国”定下了朝贡的次数,可是这么肥厚的利润空间人家哪里会肯有限数?
洪武中晚期时,朱元璋在时各国还能老实点应付,不但不敢在朝贡次数上玩太多花样,朝贡的人数也规规矩矩。可是朱元璋两腿一蹬,那造了自己侄儿反的魔鬼皇帝朱棣可就不管这些了,不多弄些使臣过来朝贡那怎么能显出自己永乐大帝的英明神武。
再加上朱棣说的“朝廷驭四夷,当怀之以恩,今后朝贡者,悉依品给赐赍,虽加厚不为过也”,造成大明朝一时间“连年四方蛮夷朝贡之使相望于道”的盛况。
到了宣德年间,有了郑和第七次下西洋的宣传,更是形成了苏门答腊、古里、柯枝、锡兰山、祖法儿、阿丹、甘巴里、忽鲁谟斯、加异勒、天方等十几个西洋小国共六十六人的使者团,以及满刺加国王西哩麻哈剌亲自率领的二百二十一人庞大使团来大明朝贡。
如果说接受这一些小国的朝贡都还是扬名域外,那么接受蒙古、女真各北方游牧民族的朝贡就真是粘上一身吸血蚂蟥了。
大明武力强盛时,北方游牧民族只是按期送些马、驼和各种皮子做为贡品,大明赏赐什么就是什么,绝对不敢叽叽歪歪。
到了宣德后期,也先统一蒙古后朝贡次数增多,从几年一次到了一年几次。
正统年间更是动辙几千人的使团送几千匹马、驼,一路吃喝拉撒还各种索要,走在大街上抢老百姓的财物,殴打官吏几乎成了常态。更不用说对朝廷拿什么礼物“回赐”挑三拣四索求不度了。
人性就是这个样子,你退一步,对方就进一步。想着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存在的。有的只是你退一尺,我嫌你退少了,怎么不退一丈?
对于这种以朝贡为名的贸易,大明朝稍有点常识的人都想给废弃了。但是,朝廷不敢惹事,敌人又真的很强,下面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下好了,皇帝开口要废除朝贡时“厚往薄来”的政策,那就意味着至少在这一任皇帝手里朝廷不用担心被这种献血一样的方式抽掉大明的动力。
也许三十年,不,二十年之内就能达成中兴大明的目标了。
“臣,为大明贺。天下幸甚,得主如此,大明中兴无虑矣!”胡濙缓缓拜下。
“臣以为胡阁老所言甚是。臣为天下万民贺,为祖宗贺,大明中兴在即。”王直也撩起袍服,跪了下去。
“臣等谨为大明贺,为天下苍生贺!大明中兴有望!”于谦、金濂等人也纳头就拜。
“兴伴伴,还有一个多月才除夕吧?往年惯例皇帝要给臣子们发压岁钱吗?”
“啊……啊?!”这个皇帝没有一丝丝改变,还是那么不着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