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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以虏退诏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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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中华文明千古以来又有“学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的传统。

身为皇王的朱祁钰自然可以轻松利用官爵、名誉做诱饵了,石亨这种正统、景泰朝的名人,彻底改变了明朝景泰中兴格局的人,朱祁钰身体里那个记忆怎么可能忘记。

不过也不能总是拿着塑料饵骗鱼,总有聪明的不上当,所以钓手至少要拌点实在的饵料让鱼闻到香味,甚至还能吃上几小散碎料,这样水里的鱼闻到味都会凑过来。

鱼多了,自然就要争抢饵料,到时候就由不得大鱼想试探了。有饵在身边,只会抓紧时间一口咬上去。

早议时,看到都察院是右都御史陈镒来上朝,朱祁钰直接表示要各部、衙学习都察院这种“轮值上早朝的精神”。

朝臣们还没明白这是种什么精神时,朱祁钰就指出这是种‘内部审计’精神,避免有人把持衙门。能够有主管和佐贰官轮流上朝一能确保衙门里的大小事务都能有机会及时上报到中枢进行讨论,避免了一人的判断失误而延误有效时间。

更有甚者,就是避免了一人长时间把持衙门话语权,使主管产生骄横心态,甚至拿衙门当自家书房一样。

皇帝说的话,那是天宪,自然是要遵从的。以后各部主官想自己天天来上早朝都不行了。等到午后参加朝议?皇帝都不是经常来,自己来参加岂不是掉了份。

就在朝臣们心里嘀咕着这个年轻皇帝开始作妖时,朱祁钰再次询问了甘肃情况。

“甘肃、宁夏为大明西北要冲。永乐时,也先之祖顺宁王马哈木虽有归顺之名,实则言语狂悖,表辞轻慢。时高祖文皇帝为应付蒙元残部,不得已宽宥其罪。如今达贼成势,也先继承父、祖兵马统一蒙古,数次南下为祸,实为大患。”

“自宣德以来,也先经营西北,大明西北诸卫实以归贼所有。东北兀良哈三卫、女真诸部实则新降达贼。朕所以命甘肃、宣府、大宁各自便宜行事,务要使诸卫与达贼离心离德,由此恢复我大明太祖时北部防线。”朱祁钰轻叩案几说着话,下面朝臣就像小学生听训一样端正坐着。

挺好的,还有坐。多少年了,自宋以来朝臣们就只有站着、跪着听旨的份。

“正如此,朕一再督促甘肃当对西北诸卫有所行事,不能坐视达贼日益强势而无所作为。如今甘、宁可有回报?”朱祁钰看向于谦道。

“回陛下,宁夏总兵官张泰上奏请造别样轻车。”于谦回复道。

“别样轻车?近月余所造轻车用以阵仗杀敌效果明显,张泰以为不妥?”朱祁钰诧异道。

“回陛下,宁夏屯田汀畦沟渠甚多,现有战车止宜空旷原野列阵迎敌,甘、宁诸地使用多为不便。”于谦回复道。

“嗯,朕素来知晓原有战车操之需得七匹马,更要十余可战之士。虽是缦轮笼毂,兵仗之制齐备,实则只宜平原旷野列营谒敌。朕遂亲制图册……咳咳……朕遂亲自授予图册命工部打造新式战车应敌。如今宁夏所奏别样战车,可由兵部测试,如果真可用,当予以推广。”朱祁钰一时嘴快,引来一片侧目。

“回陛下,张泰奏称请造小号战车,图画已随奏报呈送。此车每辆用马一匹,车辕暗藏兵器,遇敌可由人拉动。如此,则‘外足以抗敌锋,内足以聚奇兵’。且此车已于宁夏试用,所用官军皆称善。”于谦轻轻斜了朱祁钰一眼,心中已经波澜不惊。

就知道是你!如果不是兴安之前透了音,还真被你骗了。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是扮猪吃老虎。当日太后懿旨都不奉诏,恐怕也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吧?!

再一侧目,旁边的王直、陈镒等人也各自交换着眼神,怕是也和自己差不多心思。

“果然好用,便往甘、宁推行,命工部先打造一些便是了。南方多崎岖山险,不妨先拨付一批试用。”朱祁钰大手一挥就要推行。

“陛下,户部已无钱粮可供打造新车。”此时,任职户部尚书的大学士陈循跳出来反对道。

再一看王直,眼观鼻,鼻观心,已经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了。

“没有钱粮可供采买,可有布帛?又或者茶盐?”虽然早就猜到大臣们不会支持,但是直接以没有钱粮拒绝还真难不倒朱祁钰,只是形式上还是要走一走的,不然怎么能显得出自己能呢!

“回陛下,实在没有钱粮了。”陈循直接拿出户账册出来说话,一笔笔算下去,除非提前预收税款,否则真的不够钱用了。

按照以往的操作,怕是要再印一堆宝钞出来糊弄人,但是朱祁钰才说过不准使用宝钞,自然陈循也不提。

大殿里众人各怀心思,只是大多想着怎么从朱祁钰手里拿走内库的钱财罢了。

查抄寺庙最大的利益获得者就是皇室,各种金的玉的都进了紫禁城给了两宫,银、钱和宝钞直接入了皇帝内库。

粮食布匹这些倒是入了户部名下,几乎没捂热就被花了个干干净净还多贴了不少。剩下的只是土地、房屋、店铺什么的了。要说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可就是变现成问题,总不能拿着土地、店铺跟人说:“给我造一架战车划一寸耕地给你”这么着吧?

“这么说……户部账上果然没有钱物了?”朱祁钰一脸好奇宝宝似的问道。

熟悉这个表情的,心里都直突突——这个年轻皇帝一定没憋啥好屁。

“没有钱粮,唯有锦衣卫移交的土地、房屋、店铺并车、船诸物,便是马骡都已经尽数划给兵部了。”陈循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可我依稀记得户部仍有压库银……”没等朱祁钰说完,陈循便抢白了一通,坚决不肯动用压库银。

“回陛下,压库银非大灾、大祸不可动用。臣自掌户部事,未敢松懈。户部账册已是过了三遍有余,实是不曾有多余钱粮可供兵部采买战车。不如止命工匠打造,来年折抵税款便是。”陈循为了能够护住库银也是连名声都不顾了。

“没有钱粮……无妨。可将查抄的土地、房屋、店铺全拿去换钱粮布帛,着有司行文天下,价高者得。”没现钱不代表没钱,有着后世观念的朱祁钰哪会被这种事情难倒。

“着户部行文,命各州、府、县衙自接文日起张榜告谕百姓,不限户籍皆可购置。凡购者皆准于所置产业处落户迁籍,严禁各地官衙禁绝百姓买卖、迁籍,有违者无论勋戚,一概依律定罪。”

用拍卖的方式处置查抄的固定资产,再让购买者自行选择是否迁户籍,这会引起一大票手里有钱的人趋之若鹜。明朝时贱户本来就不少,何况还有商户这种虽然有钱但是社会地位不高的行业,忽悠他们来买就是了。

中华民族的传统对于土地有着相比较其他民族无法比拟的热爱,那种感情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从根子上论,也可能就是农耕民族对于饥饿从心底里的恐惧所形成的执念,只有手头上有属于自己足够多的土地才能安心。

有大量土地在手,就证明这个家族是兴旺的,是有前景的大家族,至于钱财那跟土地根本没法比。

这种情况只有在曾经的一个年代里,因为农民相对更辛苦,而工、商业有稳定工作吃商品粮,反而比农民户籍更受人追捧。在官方已经明确要“城市化”引导甚至驱赶农民进城之前,很多地方衙门仍然搞了一波卖城市户籍的把戏。

农村一户人家一年甚至几年的结余,换来一个十八不靠的城市户籍,卵用没有。

相比较土地而言,官、商才会关注房屋、商铺,越是大宗房屋、铺面买卖越是难以短期内交易。但是朱祁钰一招准予迁籍必然引起贱户的购置欲望。

洪武时期把户籍定到过细,除了疍户这种悲惨存在之外还有终身为娼为奴的贱籍。殿里的都是人精,一听到朱祁钰这么安排顿时脑海里出现了人们争抢竞价购买的画面。

贱籍一旦买了铺面就能转为商户,又或者也许还能混个匠户身份也不一定,子孙们争气点没准能出一、两个读得了书的彻底改变家族命运。

“户部好生谋划,务必使各地官衙组织竞买错开日期,要给广大客商,哦哦,不对,要给广大竞买之人留下往来各地奔走空档。”朱祁钰继续说道。

这话听在朝臣耳里又是别样一番滋味。

全国统一进行宣传,并且各地错开竞买时间全让有现钱人能够在各地奔走进行竞价。这样操作可以避免了消息闭塞而产生的信息不对称,能够让所售卖的资产以尽可能高的价格成交。

通过变相售卖户籍的方式,极有可能开启大明朝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再没有世代贱籍的时代。至于那些贱役怎么办,也不是现在能管得了的,且走着看看吧。老话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吗?

“臣领旨。”虽然大量的资产又要从账面上消失,但是这些物资留在户部账上本来也没什么多大用处,最终结局恐怕也是被皇帝拿来赏人。能够以这种方式处理掉,至少能够让官军们得到一些新式武器,总比赏赐给某一个勋贵要好。

本着这样的小心思,陈循没有再说什么,老老实实领了旨。

“金大伴。”

“老奴在,皇爷吩咐。”金英听到召唤,立刻起身凑上前两步,轻声回复道。

“交待锦衣卫,此乃国之艰难时刻,好生应负着差使,莫要辜负了朝廷期许。”朱祁钰交待道:“各衙门办差,上上下下难免有人阳奉阴为。锦衣卫当于旁严加督促,勿要使人生了别样心思。”

“当然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当布告天下,凡有上下其手扰乱朝廷差遣者,世人皆可往锦衣卫、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投状。又或是往各州、府、县投告,但有举告者,必须受理然后查察。”

“各衙门但有推诿、拖延,又或是知情不报者,以同罪论处。”对于官府手段,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

曾经的索拿卡要到“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更成了不收钱也不办事,无非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而已。

在朱祁钰身体里的那个记忆中,一个曾经被人称颂 “康乾盛世”的时代也被后人无情戳破。所谓的盛世,就是把揭露丑陋一面的人给砍了、剐了甚至屠族,自然就再也没有人敢说阴影里的东西,只剩下了虚伪地盛世吹捧。

钱粮的事情安排好了,再次要求兵部行文督促甘肃、宁夏对西北诸卫有所实际行动,无论是用刀枪还是有钱粮,一定要做到让西北诸卫实实在在与瓦剌产生深层隔阂这才准备退朝。

“于卿,可拟诏告天下北虏已退了。”朱祁钰吩咐道:“在户部告示天下之前发布吧!”

确认也先退往塞外时于谦就提出过要诏告天下安定民心,但被朱祁钰拒绝了,现在提出来是……

这个时间点好毒!

结合了前面安排要售卖田地房铺的消息,这是要让老百姓知道国家打败了北虏,可以放心购置产业,不用担心国破城亡的问题存在。前后两个诏书,相互关联又相互毫无关联,但其结果必然会使朝廷目的能够更好实现。

退朝后,朱祁钰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子走在前面,兴安躬着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比朱祁钰更低。

“兴伴伴。”

“老奴在。”朱祁钰突然叫了一声,兴安连忙跟上。

“锦衣卫那边,你安排招呼一下。”朱祁钰站定身子,抬头看了看天空继续飘着的大雪说道:“何人买了产业,买了多少产业,要有详细记录。”

“是,奴才这就去。”虽然不明白朱祁钰的意思,但先答应下来总没错。

“皇爷,可还有吩咐?”有不理解的再问就是。

“大明自建国以来,商户虽地位低下却得了实惠。商户的税负与农户、匠户所纳税负相较实在不足一提。这次不论士农工商,依律竞买自然要如实交付。”说着,朱祁钰转身朝兴安笑笑。

这一笑,让兴安感觉像是狐狸逮住了一窝鸡一样那么开心。

“这竞买的钱财怎么来的,是不是该给朝廷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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