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查漏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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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皇后有恙,这种事情朱祁钰是不方便出面的。也只能打发汪氏带着孩子去哄哄这位皇嫂。
身为穿越者,追求幸福的种猪一样的生活才是正理,哪有天天纠缠在无穷无尽的奋斗和勾心斗角中的道理?
钱皇后无疑是后宫中一股清流,如果能够保全朱祁钰是真心不希望她哭瞎了眼。已经多次让汪氏换着各种手段安抚了,如果钱皇后还是要走老路那也没办法的事情。
想通了这点,朱祁钰吩咐让人传汪氏去问候皇嫂后,命人召来杭氏侍候。佳人在旁,美酒、美食、美人都主动送到嘴边,不该操的心就不要操。
“石亨到京了,我才见过他。”朱祁钰吃着送到嘴的水果,轻声说道。
“奴听闻石亨乃勇将、智将。京师得石亨守卫,当保无虞。”杭氏轻轻给朱祁钰摁压着太阳穴解乏边说道。
“我曾经见过一本书上写着‘不要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话很好。石亨被称为大明将领第二位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第一、第三四五六七呢?都要有,而且要相互制衡。不能造就战神,否则容易让将领产生骄横的心里。”朱祁钰漫不经心的跟杭氏解说着。
“一来,不能让某一个将领功劳太过,二来,要有其他将领随时可以取代他,这样他就不会骄横也不敢骄横。之前不是说要处理张家那三兄弟吗?这两天借着会昌伯府的名头将他们三人推荐出去,正好让立武随石亨办差。”
“张家老大怕是不会同意自己兄弟们入了军籍。”
“无妨,不让其入军籍。朕在监国时便下令,但凡百姓愿意报效朝廷的都可以从军,战后回归民籍。让张家老二带着些猎户去帮边塞设置陷阱,无论成败都能给个功绩赏个正经差使下来。”
“奴晓得了,这便差人安排。”
“嗯,大明当世武将第一为宣府总兵官杨洪,需要好生结交才是。差人打听一下杨洪喜好,家中父母妻小并喜好。”
“如此说来,爷尚在潜邸时一直压着不肯给他人升官,却赐爵杨洪是有意拉拢?”
“是,也不是。”朱祁钰抬抬脚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道:“大军新败,北境人心忧患,需要安定人心,而杨洪为武将第一,优赏杨洪自然最直接表明朝廷并没有处罚边关各将未能救援北征大军之意。”
话说着,朱祁钰手还不老实,惹得杭氏左躲右挡。
“其二,当时不便杀人立威,便只能借着百官所请加赏杨洪;这第三嘛,杨洪、石亨之名我早就听过了,但杨洪比石亨纯粹。他是个正经军人,心系朝廷,并非贪生怕死一心当官的。”
拍掉了朱祁钰不安份的手,嗔怪着四下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看见,杭氏说道:“如此说来,爷确是防着石亨了?就连朝中几位重臣连名保举给石亨升官都压着不准。”
“嗯哼,可不是吗!这其中原由就不与你分说了,你只要当我防着石亨是因为他不纯粹就行了。他与杨洪不同,两类人啊!”
“瞧爷说的,武将能干无非勇猛些,战时悍不畏死,平日里善待士卒而已。要说智计百出,不也是文官谋划吗?”
“哈哈,这还真不是。这么说吧,自古有说‘穷文富武’,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朱祁钰坐直了身体,变得正经起来。
“文人无钱供养读书,只要启蒙后便可借书读,以沙土写字,文人间求问可以清水招待,这武人可就不行了。武人每日里要打熬身体,要练习各种兵器,读兵书,家中供养一个武人的花销可比文人多得多了。”
“要想读懂兵书,可不是能识文断字就成,得找懂兵法的人教,得山川河流去看,这都得花银钱。这军中常胜将军更是要用多少兵马的汗血给灌出来的,绝不是读了几本兵书就能用兵如神的。再者说了,兵法再好,不也得人去做吗?平日里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战时就想让当兵的替你拼命?想多了!”朱祁钰一幅满脸不屑的表情说完,又躺了下去。
“要说这杨洪,也是军伍世家子,其祖父原是跟太祖爷征战天下的,可也不过封为百户。其父早年间也为大明战死沙场,而杨洪从军不久便调往开平。开平,虽然是元时上都可早就被一把火烧了干净,现如今冬日里烧个火都打不柴,守军苦不堪言,就是这样子杨洪每次都能奋勇杀敌屡立战功。唉,就这还是高祖文皇帝夸赞过的,给升了千户官。这往后越打越勇,越战越强,连北狄都称杨洪为‘杨王’!”
“要说起我那大兄着实不是当家的人,就这,有人参劾杨洪他还能分辨是非,绝不受人污告,我哪能分不清好赖人呢!”说着,朱祁钰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睡着了。
差人取来了被褥,轻轻盖在朱祁钰身上,杭氏就守在旁边。而朱祁钰的脑子里,杨洪的事迹模模糊糊像是放映一般回现在了脑海中。
宣德四年,杨洪受命率二、三百精骑巡徼边塞,顶着寒风往行一段后,躲在山脊一侧背风稍稍休息。几百人默不作声的照料马匹,间隙着自己喝点水,吃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干粮,硬吞生噎着咽下去避免混着水喝会卡在嗓子眼里……
突然,一个哨探压低了身体快步跑来,与杨洪一阵交谈后两人快速沿着哨探来路攀上光秃秃的山峰。脚下不时有碎石被踩动后沿着山坡斜度滚落,但此时两人已经顾不得了。
山的另一面,数百北虏的马队缓缓停下,骑士们三三两两从马北上扔下被绑着的人口,然后或几十人围成一团嬉戏取乐,或三五成群各自打开麻袋清点物品。是南犯劫掠过后准备清点财产决定是否再度出手的达子,走得慢是因为队伍里有牛车,上面堆满了各种从大明边境百姓那里抢来的财产甚至人口。
杨洪看得很仔细,一边还轻声低语着什么,像是计数,又或是与身旁的士兵低声诉说着苦命的同胞将会面临的遭遇。
稍后,两人躬着身快步回到队伍中,稍稍布置后人马分散开来……
此时的朱祁钰想高声喝止:“不能分啊,这个时候敌强我弱,我们再分兵无疑是以卵击石!”
可惜,怎么都喊不出来。正在焦急时,队伍已经发动了。
两路人马从山这边的峡道中突然冲了出来,直接扑向达子两侧,摆出了包抄围剿的架势。峡谷里传来千军万马的呼喝声,远远传来隆隆震耳。
突然遭遇大明边军分不清形势的达子抛弃财物和掳掠来的人口,翻身上马就跑。很快,在丢下了几个跑得慢而被砍倒的、几个背后中箭的达子后,其余人都一溜烟跑没影了。
山谷中因为跑马而掀起的烟尘和震耳俗聋的马蹄声、嘶吼声也停了下来,迎面跑来几骑,骑士随手甩掉了拖在地上的树枝。
“呼——”朱祁钰静下心来,羸了。被掳走的人口、财产,经过杨洪略施小计全夺了回来,还斩首几级得了功劳,整支队伍都弥漫着兴奋、喜悦的情绪,朱祁钰也发自内心的开心……
“陛下,居庸关守备罗通上奏,言关隘四周永宁、怀来、独石、马营、密云等地军备空虚。大小关口三十六中有七处可通人马,有二十九处可通人不能走马。通建言可通人马七处关口各处增设官军千人防卫,可通人不能走马关口各处增设百人守卫。再命大将一员,将官军三万人分作十营,于关口处策应。”
“于卿,此事兵部自行应对即可,无需朝会再议。”朱祁钰打不起精神来听这些奏报,做闲鱼就挺好,如果可能就该做一头幸福的种猪,除了吃和睡就只剩下办那事,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就好了。
“回陛下,兵部商议后拟复:着居庸关都指挥同知杨俊依计而行。”于谦坚持着说完。
“准了准了。”朱祁钰摆摆手。
“陛下,通自到居庸关任职,勤勉堪用,臣奏请擢升其为兵部郎中,望陛下恩准。”于谦再上奏道。
“嗯?这才从东莞调回兵部不过数日便又擢升,百官如何想?百姓如何看?”朱祁钰摆摆手,不愿意接受这个建议。
“陛下,罗通上任数日便探访居庸关各边关隘口,着实有功。此乃用人之计,不妨做千金买马之策。”于谦坚持道。
“如此,便准了,命罗通任理居庸关军务。另,着吏部、兵部联署行文告示天下,罗通勇于任事,朝廷不吝升赏。命边关各处严查,但有不妥之处需立时整饬。以居庸关之事告示天下,使百官知朝廷用人之意。”朱祁钰想了想回复道。
“即是居庸关有了奏报,紫荆、白羊二处怎么还不见有奏报到?莫非二处虚应人事?!”想想居庸关三十几条关口都通人,朱祁钰顿时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凉。
“回陛下,正要禀报,巡抚大同、宣府副都御史罗亨信上奏,言守备赤城堡指挥郑谦、徐福,雕鹗保指挥姚瑄先于七月闻贼入境,弃城挈家奔走,以致怀来等多堡仿效。乞正其罪,以为边将不忠之戒。”
“提督守备保定等处右佥都御史段信奏曰:紫荆关都指挥佥事左能弃关逃归,致达贼开关脱去,请治其罪。”
“什么?!”朱祁钰听完勃然大怒道:“指挥闻贼致弃城挈家而逃,都指挥佥事逃归?!”
“这是什么武将?就这么保家卫国的吗?!”
“废物!废物!不,废物都比这些蠢货好!又蠢又坏,着有司捕拿,按律治罪!”朱祁钰气到暴走。
也是,任谁听到恐怕都得气到暴走。守城的武将贪生怕死,听到敌人来犯不能出门迎敌可以理解,居然直接放弃关隘带着家小逃了,这不是把城门送给了敌人吗?
看到朱祁钰暴怒的样子,朝臣们相互看了看似乎在犹豫什么。
“这是还有更坏的奏报?”看着那群人吃了翔的表情,朱祁钰问道。
“万全都司指挥佥事……黄宁,与奉御阮葵,先以守备永宁,闻达贼犯边,弃城不守。”
“废物……”朱祁钰气到已经没力气大骂了,黄宁乃指挥佥事,着有司捕拿依律惩处。阮葵,哼哼,即是奉御其生死可由朕一言而决了?”
“这……”王直、胡濙几人交换了下眼神,还是胡濙踌躇着回复道:“陛下若是要宽宥,自是……只是如今国事艰难,不若暂且押入大狱,且拘禁些时日再行赦免,以之为戒。”
“宽宥?!赦免?!朕要弄死这帮牲口!”朱祁钰压住了的火气又一下迸发出来,几近疯狂的咆哮道。
“找个地,让这货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发明旨,不准自裁,活着!必须活着!朕要他每天活在痛苦中!”
朱祁钰的态度与兄长朱祁镇完全不同这个可以理解,但如此疯狂的对待犯错的宦官也是没有人想得到的。
“皇爷,且消消气,都是天家奴才自该陛下裁决。”金英连忙凑了过来。
物伤其类,金英也是宦官,难免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金大伴,汝素来勤勉尽忠,莫非要为此等逆贼乞饶?”朱祁钰面色不虞。
“老奴不敢,老奴等人都是皇爷家奴,自当誓死效忠皇爷。阮葵这厮罔顾太上皇帝并皇爷信任,自是百死不足以赎其罪。”金英连忙表明态度:“老奴求皇爷在朝廷内外,给奴才们留些体面,往后还有忠心办差之人当得皇爷信任。”
奉御阮葵是正统帝派出的,那货对待宦官一向非常宽松。同样的事情犯了错,文武百官甚至勋贵都要受到重罚,而宦官总能得到宽宥。
稍稍冷静了之后,朱祁钰闭目静心片刻,然后下定决心一般猛地眨开了双眼,坚定有神。
“朕承袭大统实非本意,今既以奉太后懿旨登大宝便当以天下为重。适才朕失态了,不当以个人喜好左右律法或是朝令夕改。今宜着锦衣卫拘捕上述人等到案,交有司依律惩办。”
“……奉御阮葵…...便是内官,亦奉旨办差,理应依律惩处。”朱祁钰定下了将内宦交给官员处理,而不打算自己一言决其生死,众人又是惊掉一地下巴。
“臣等遵旨!”
“皇爷,依例,明年改元当大赦天下并开恩科,此番大赦……”金英欲言又止。
“着有司布告天下,朕奉太后懿旨承统,实乃为绝祸连宗社之危。今虏囚犯边,贼逆反叛,实乃国之不幸。朕未敢忘国之忧,念万民亦然。朕所愿者,唯四海升平,百姓安乐。今宜赦……”
话说到一半,朱祁钰沉吟着又迟迟不语,又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口气说道:“以往大赦天下实不宜用于今日,今止宜各自有差,着有司拟旨:其一,轻罪者准加服徭役抵罪;其二,重罪者准入运军抵罪,事后仍归原籍;其三,凡死罪者准入边塞关隘为前锋,为死间,得大功者罪降一等,首功者免罪,奇功者赐予牛羊钱粮,消其原籍,另赐田产安置。”
“这……”这位皇帝的操作不仅有别与兄长,简直是个另类中的另类!
别的皇帝登基了都来个大赦天下与民同乐,到了景泰朝规矩改了,赦是赦了,只不过是附了个很苛刻的条件才能赦免了。好嘛,那些逃跑的官吏内侍怕是只能死路一条了。
“如今正值朝廷用人之际,前者多有官宦未能用心视事者,或事出有因不便尽责。今发明旨昭告天下,凡有犯律当死之官宦,准降为事官赎罪。三年为期,能知耻而后勇依律当升赏者,可折抵前罪。着有司拟个条陈,内庭审核无误便用印吧!”
说完,朱祁钰无奈的跌坐在了那张皇帝宝座上。
“臣等遵旨。”不管怎么说,这个皇帝是个积极向上的皇帝,做事风格手法虽然有些不按常理,但都是对朝廷、对天下好的方向,有些想法远远超过了自诩为天下精英的殿中大臣们很多很多,虽然还是给犯官们留了一条生路但谁能保证自己不犯点事情呢?
正所谓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便当是做人留一线吧!
“既然今日已经这么多坏消息了,还有吗?”朱祁钰问道,有些不耐烦了。
“回陛下,尚有二、三事待陛下决断。”还真有不怕死的,是于谦。
“哦,于卿但言无妨。”
“回陛下,其一为北征败军,虽以回营但人心惶惶,今宜请旨安抚。”于谦请命道。
按照朱祁钰身体里那个灵魂原有的记忆,败军回来没多久就应该已经安抚过了。但是为了能够撬动孙太后的懿旨内容,明确正统帝是因为犯了大错被自己母亲拉下皇帝宝座的,朱祁钰任监国时并没有下明旨安抚,一直只是于谦以兵部名义安抚众人,眼看着要用这些人了,这个时候难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叭叭”的几声,朱祁钰拍着自己额头说道:“于卿言之有理,是朕之过。着兵部、户部拟个条陈,宜赏赐归营官军将士,并布告天下令余者按期归营,既往不咎。”
“臣遵旨。其二,参将石亨管练京中诸营官军多日,成交显着,宜升赏石亨,以为后来者继。”于谦旧事重提,又想着升石亨的官。
看着于谦,朱祁钰心情复杂,哪怕是于谦知道石亨是个头长反骨的玩意儿现在也还是会积极提拔他吧!
“前者于卿奏请,升亨为都督,入五军都督府管军,实职任旧操练京营众官军。今宜编练众官军统一管带,宜暂授石亨左副总兵衔。待亨破敌后,再依功升赏不迟。若是失职,两罪并罚降为事官,令守烽堡赎罪。”朱祁钰在石亨的任命上坚持低级高职的配置,与杨洪二人典型的区别对待了。
“陛下,老臣有事要奏。”看着朱祁钰心情越来越差,刑部尚书金濂连忙出来请旨:“经三司审理,镇远侯顾兴祖、万全都司署指挥佥事康能俱以失机之罪当问斩刑。今既陛下有旨,可宥其死罪,令为事官往边镇效力。”
“准了,命其自募军器钱粮并死士,若有功勋准其免罪如前所述。凡景泰一朝,皆为定例。如有当依律严惩者,准有司奏章弹劾……朕乏了,若无要事,诸部、诸衙门自行决断。”说完,朱祁钰一摇三晃的站起来,拖着沉重地步伐往后宫走去。
一众朝臣,叉手躬身向朱祁钰背影行礼,待看不到朱祁钰的身影后,方才起身,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或收拾纸笔自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