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代价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静姝行!
两个道姑一下子又红了眼，众人也沉默起来，气氛马上变得悲伤压抑起来。
李静姝突然感觉到很不安，直觉有很不好的事已经发生，心里已有点猜测，但她根本不敢细想，声音略显严厉地追问道：“师婆呢？她在哪？”
两个道姑开始掉眼泪，静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景言等人也是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跟母亲说。
这时，令姜一步踏前，抱拳躬身，神色冷峻：“回主母，您之前昏迷不醒，箭毒凶猛，大夫们无能为力。昨日师婆赶来后，施术救了您，但师婆自己也因此仙逝。”
“师婆为免邪气逸散，遗言嘱咐务必火化。”
这最后一句，是最难交代的，也是众人之前欲言又止的原因。
李静姝愣在那里。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强悍的体质自我恢复的，没想到是师婆以自己的性命救了自己。
之前跟师婆交流过，李静姝知道祝由术的神奇，一下子猜到了师婆救自己的方式。
春风拂来，带来了淡淡的悲伤。
李静姝神识一扫，已然知道了师婆在哪。
她抬步走向静仪两人，两个道姑纷纷福身行礼，静仪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李静姝：“师父施术前写下这封信，让我转交乡君。”
李静姝站定，接过信封，薄薄的。
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静姝”
“你属凤命 亦有凤格”
“好想去你家乡看看”
“望珍重”
两滴清泪掉落，滴在纸上。
李静姝眨了下眼睛，睫毛上还挂着两滴晶莹，收起信纸，对静仪两人说道：“你们随我来。”
转身准确地进入了放着师婆的房子，静仪两人跟上，令姜和云烟上前，关上了房门，守在门外。
李静姝一眼就看到了那朴素的坛子，师婆那小小的人儿，就装在里面。
缓步上前，一只手轻轻按在坛子上，李静姝不自觉地陷入了回忆。
初次见师婆，是在上水村，是老虔婆孟婆子请来的。
第一次见面就让李静姝心生警惕，并且还看出了自己的根脚，实在厉害。
幸好师婆没有为难自己，在自己回答“是汉人，亦汉魂”后，马上就放过了自己，还为自己背书。
之后自己还两次把家人托付给师婆，让她帮忙照看，师婆也对得起自己的信任。
真正交流的次数和时间，并不算多。
但师婆以她的包容、信任和理解，让李静姝打心底觉得这是一位完全值得信任的长辈和挚友。
“将事情的经过，师婆的交代，完整说一遍，不可隐瞒遗漏。”
李静姝淡淡的声音响起，语气中不容置疑。
静仪两人已经重新调整好了心态，眼前背对她们的这个女子，也是师婆指定要自己侍奉的，她们不会违背，当下一五一十地从永宁村师婆望洪水的地方开始说起。
当听到师婆说自己是菩萨送来的最宝贵的人时，李静姝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坛子。
师婆对自己的包容和理解，一开始的确是因为自己展现了慈悲心和做了不少利民的实事。
尤其是山上那次，李静姝承认了自己来自异世，并且描绘了现代社会的宏图。
师婆的那句李静姝是最宝贵的人，听着像是功利性极强、目的性极强，但李静姝明白，师婆对自己的爱护不是纯粹因为功利性，因为功利性是没法让师婆献出自己的生命的。
哪怕师婆没有把握救治自己，但她面对唯一有希望的可能方案，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执行，当场写了遗书，交代了遗嘱。
要知道求生是每个生灵的本能，尤其对于人类这种拥有高等智慧的生物来说，心思极其复杂而不纯粹，要想压倒所有求生本能、求生心思、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是非常非常难的。
很多寻短见的人，在那一刻都会无比后悔，因为那是冲动寻短见，不是视死如归。
如李静姝面对可能战死的局面，她依然义无反顾地单骑出城死战，一般人是没这个勇气的，也就是因为李静姝骨子里极其暴烈，忍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而苟且偷生。
而师婆，她为了救助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仅仅因为信仰、信任、感情羁绊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献祭自己，更是难能可贵，哪怕李静姝自认也做不到，在这一点，李静姝认为师婆更加纯粹。
从某个角度来说，师婆和李静姝还真是一类人。
李静姝必须全盘接受师婆生命的馈赠。
她也自责，也会懊悔，但哪怕时光倒流，除非带着记忆，否则历史依然会重演。
李静姝对于冷兵器作战依然缺乏足够的经验，对冷兵器造成的创伤、毒伤等后果，缺乏准确的认知和敬畏之心，因为误判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最终让自己付出了失去了一个最亲近长辈和挚友的代价。
仿佛是细水涓涓流淌，仿佛如深渊的深沉，屋外的众人感受到一股深沉却不炽热、淡淡而又坚韧的思念，萦绕在众人的周围。
所有人下意识地看向那房间。
胡中官等不熟悉李静姝的人不由瞪大了眼睛，他们能明确地感受到这股情绪，而且确信情绪来自于乡君，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这股略带悲伤的思念慢慢褪去，一如春风拂过，再体会已然无影无踪。
房门自内打开，李静姝一手抱着坛子出来，脸上是淡淡的安祥和悲戚之色。
站在廊道上，李静姝对上众人关切的眼神，缓缓说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理、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出生之苦，老去之苦，病痛之苦，死亡之苦，爱却别离，怨憎相会，求而不得，五阴炽盛百苦生。”
八苦出自南北朝时期梁简文帝，这时代已经没了南北朝，因此是第一次提出。
众人呆呆地听着，只觉得这世界芸芸众生，似乎都在这苦海挣扎。
“不过，我觉得，人生有苦，也就有甜。”
“爱却别离，失去亲人，苦；”
“我们回忆起那些人或事，心里，甜。”
李静姝微微抬起头，迎着阳光，望着那云层中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散开的气场是一片祥和宁静，一如春日里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