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狗眼看人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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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巷棉纺厂的职工商场在一座平房里，比新宿舍那边的商场规模要小。
因为门口有一棵大槐树，光线不太好，从外面看，黑洞洞的。
大白天的，商场顶上悬挂的日光灯全开着，商场才显得比较亮堂。
不过布局摆设倒是和那边一样，昨天林晓竹逛过新宿舍区的商场，这么一看倒很熟悉，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卖锅碗瓢盆的柜台。
刚吃了午饭，正是休息时间，商场里人不多，一个年轻的女营业员懒洋洋地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见进来的顾客穿着打扮土里土气，翻了翻眼皮，不搭理。
林晓竹不在意，看好了想要的东西，拍拍柜台：“同志，买东西。”
营业员瞌睡被打断，不耐烦地嘀咕一声，慢吞吞走过来，也不说话，就冷冷盯着她。
林晓竹指点着货架：“麻烦把水壶给我看一下。”
营业员倚着柜台，斜她一眼：“摆在那不是清清楚楚，有啥好看的，上面贴了标签，要就给钱，不要就走。”
说完不屑地瞟眼她的衣服，扭过脸，低声道，“跑这儿看稀奇来了。”
林晓竹性子温顺和善，那也是对上真心待她好的才这样，现在这人狗眼看人低，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磨难得到的经验教训，越是卑微懦弱，只会越被人瞧不起，要想被人尊敬，得靠自己争取。
她收起脸上的笑，冷冷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一个大商场的营业员，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真是丢你们厂子的脸！”
那营业员没想到会被这个土啦巴叽的乡下人骂，脸上下不来，站直身，冲她吼道：“我什么态度？我就这个态度！你一个乡下人，脚上的泥巴都还没洗干净，就跑我们这里来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乡下人怎么了，没有乡下人种田你只有饿死，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乡下人？”林晓竹虽然生气，面色却很平静，只是一双眼睛，闪着愤怒的光，“你们领导呢？我要找你们领导问问看，不过就是想让你拿个水壶给我看，就要被你这么侮辱，还看不起我们乡下人，往上数三辈，你家长辈不是乡下人？你在骄傲个啥！”
那营业员本来以为乡下人没见识，骂她两句准保哭着走了，没想到她竟然伶牙俐齿训斥自己，还莫名的有种气势，让她的气焰不自觉地消了下去。
林晓竹也不理她，拉着大丫走到商场中央，大声质问：“请问商场领导在哪，就任由你们的营业员辱骂顾客吗？”
“我哪里辱骂你了？你不要乱说。”营业员发慌了，忙走出柜台，要去拉她。
经理昨天给他们开了会，要端正服务态度，热情接待顾客，对待顾客要有耐心，还写了心得体会，这才过了一天，就被顾客告状，她这个月奖金不想要了。
“什么乡下人脚上泥巴没有洗干净就来撒野，这话不是你说的吗？我请问你我撒什么野了，我请你把商品拿给我看看，这叫撒野吗？我倒要请问下这里的各位同志，是这样的吗？”
林晓竹声音越发响亮，在商场中回旋，那营业员听得心惊肉跳。
旁边柜台的营业员全被他们的吵嚷惊住了。
一个年纪大点的营业员最先反应过来，忙从柜台里出来，满面带笑地对林晓竹道：“这位同志，我已经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对不住对不住，我是这里的组长，是我们的同志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
林晓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见她满脸是笑，神色缓了缓：“我也是厂里的家属，没想到在厂子里的商场花钱买东西，还要被人羞辱，你们领导呢？我要当面问问他，你们营业员的做法对不对！”
“不好意思，我们领导开会去了，等他回来，我一定把你的问题反映上去。”
“意见簿呢？你们没有意见簿吗？我要提意见！”林晓竹余怒未消。
那位组长态度更好，笑容更可亲：“我们暂时还没有设立意见簿，等领导回来就向他提建议也搞一个。”她转过头，对着那位营业员道，神情严厉，“小钟，快向这位顾客同志道歉！”
那营业员不过是不满林晓竹打扰她打瞌睡，发发牢骚，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早后悔了，可她到底年轻，要低头道歉，又拉不下脸，只咬着唇不吭声。
组长见她这样也生气了，你捅了娄子，我帮你忙，现在我说话你当听不到，你这是在下我的面子？
而且对于组长而言，不用往上数三代，她自己乡下人，只是出来的早，亲戚托关系，才把她招进厂里来，这个营业员口口声声别人是乡下人，也让她很不满。
乡下人怎么了，又没吃你家大米，又没有找你要一分钱，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人家！
她本来还想帮小钟遮着掩着，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
“你不道歉也可以，下了班自己去找经理反映自己的问题，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小钟听了，惊恐地抬起头，她家里好不容易才帮她争取到这个工作，不用去车间纺纱织布，又清闲又干净，要是领导一生气，把她退回厂里怎么办？
她眼里涌起了泪，看向林晓竹，扭捏道：“这位同志，是我态度不好，请你原谅我！”
林晓竹抿紧唇不吭声，只看着组长。
这小钟不过是迫于情势才道歉，并不是觉得有错，那她为什么要那么轻易原谅呢。
而且就算原谅，这个面子也要给组长。
小钟见林晓竹不理她，无助地看向组长，组长冲林晓竹一努嘴，意思是你态度还得再诚恳点。
小钟无法，只得又道歉：“我真不是看不起乡下人，就是刚才打瞌睡，有点迷糊了，一时说话不经大脑，请你原谅我吧。”
组长也笑着对林晓竹道：“这位同志，她年纪轻，犯点错误难免的，你就给她个改正的机会吧。”
组长一发话，林晓竹态度就松动了。
她脸上带着笑道：“我是来买东西的，又不是来找麻烦的，既然这位同志认识到错误，我也不能揪着不放，那就这么着吧。”
组长冲小钟挥挥手，示意她回柜台。
小钟脸涨得通红，回头看到其他营业员站在柜台里，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更加无地自容，低下头匆匆跑回柜台。
大丫佩服地看着妈妈，她虽然小，却也知道刚才那个阿姨待妈妈不好，她脸上的神情以前在奶奶大姑和爸爸脸上常看到，那会妈妈只会低着头哭，没有像今天这样，大声理论。
现在那位凶巴巴的阿姨竟然向妈妈道歉了，妈妈太了不起了！
她心里下了决定，以后也要向妈妈这样，不能任人欺负，要向妈妈一样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