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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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静静地跪着,膝盖已经疼的麻木,太后也未叫起身。
殿内的木樨香,烟雾袅袅,可惜被太后一口一口的水烟盖了过去,平白污了安神的香味。
太后磕了磕烟杆,许久才道:“皇上从前立皇贵妃,那都是在妃子生命垂危之际冲喜,亦或是死后哀荣,如你这般得意之人,还真是少有。从前倒也有一位,那便是顺治爷的董鄂妃,可惜了,下场并不好。”
殿内总算不再安静,嬿婉答道:“若是万事都依照前例,只怕这世间许多事都寸步难行。太后是在影射臣妾,可臣妾万不能认,这位置是皇上亲封,太后反而质疑臣妾?您与皇上,一赏一罚,背道而驰。果然不是亲生的母子,就是如此不睦。”
太后惊的差点磕坏了烟杆,“你装了多年,如今终于显露出真面目了?”
嬿婉冷然道:“臣妾不是装的,只是提醒太后,您与皇上装了多年的母慈子孝,不要一朝尽丧了。”
“放肆!”
“不该放肆,便也放肆多回了。太后,这话听着耳熟吗?”
太后不禁心颤,吓得连连后退,她怎么会知道此事?
嬿婉缓缓起身,膝盖因跪的太久,难以回血,自顾自的找了凳子坐下了。
“太后,您找臣妾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太后回过神来,便见着嬿婉已然坐下了。
自做了太后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妃嫔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撺掇着皇帝废后?”
“废后的旨意下了吗?”
太后一滞,随即质问道:“便是没有旨意,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嬿婉道:“若是没有旨意,那便是太后自己揣测圣意了,臣妾不能担这骂名。”
太后突然坐定,面色深沉,“哀家竟是看走了眼,殊不知你竟是有如此野心之人。”
嬿婉也道:“臣妾也未想到,太后竟是如此大度之人,往年如何羞辱皇后,如今反而为她说起话来,臣妾也甚为纳罕。”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也是近些年来才看清皇后对皇帝的真心,不若你这般,心机深沉,竟对皇帝没一点儿真心,为了荣华富贵,竟是不择手段。”
嬿婉有些烦腻了,也许是剧情使然,但凡她露出一丝不恭顺的样子,这些上位者动辄就说她心机深沉不择手段,仿佛除了这些词儿都说不出其他话来了。
“不择手段?这后宫中人有多少人一点儿手段都不用的。舒妃姐姐倒是一片真心,也没有算计过谁,可最后呢她失了孩子,也失了宠爱。这是谁一人的算计吗?太后,其中是否有您的手笔还要臣妾一一指出吗?不说从前,便是如今贵为太后,您不是一样算计后宫吗?怎么你们就行,臣妾就不行了?您身居高位,难免一叶障目,便是如今您推崇的皇后,手下便又干净了吗?”
太后隐忍的怒意终于爆发,“哀家到底是太后,你敢如此狂悖,哀家就替皇帝料理了你。桂嬷嬷。”
“慢着,太后,且想想您的女儿们和孙女,再行事的好。”
嬿婉第一次展现出迫人的气势,面对太后也丝毫不落下风。且嬿婉年轻气盛,比之垂垂老矣的太后,更有几分凌然在上之势。
太后指着嬿婉,怒不可遏。
福珈正要将嬿婉拿下,太后却摆了摆手,“你出去,看好了殿门。”
此话一出,嬿婉便知道是自己赢了。
太后犹如暮年沉寂的老虎,只有那双寒意逼人的眸子直直看向嬿婉,“你凭什么拿哀家的女儿威胁?”
嬿婉冷然道:“就凭臣妾是四个皇子生母,就凭臣妾是富察皇后举荐,就凭臣妾如今位同副后。太后莫不是忘了,当初和敬公主远嫁之时,富察皇后与您争执曾说过什么?您也算计过别人的女儿,就没想过别人也会反噬吗?”
太后冷笑,“那不过是皇帝的决定,与哀家何干呢,哀家当初也是愿意许嫁自己女儿的。”
嬿婉道:“是吗?您当初要玫嫔、舒妃等人为您吹这枕头风,您都忘了吗?就是此举,暴露您在后宫的安排,最后要了玫嫔的命了。至于您说有意许嫁长公主,哼,不过是乌拉那拉氏当初给您出的主意罢了。说什么乌拉那拉氏的真心打动了您,不过是您骗骗自己罢了,怎么还当真了呢?若不是利益一线,您会帮助昔日的仇人侄女吗?您有那么大度吗?”
“令皇贵妃,你愈加放肆了。”
“放肆又如何,您敢说出去吗?端淑、柔淑两位长公主的夫婿,要不要依靠前朝?晴格格如今还待字闺中,要不要臣妾操办婚事?活了大半辈子,您怎么愈发昏聩了呢。”
“你...”太后指着嬿婉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皇帝废了皇后,你就能当上皇后了?即便能有皇上盛宠,你就能够当上皇后了吗?别忘了,你只是宫女出身,下贱卑鄙。”
门外忽的嘈杂起来,太后面色一变。
嬿婉伺机落泪,往地上一跪,凄楚不已,“臣妾自知卑微,只是小小宫女出身,不配为后,便是皇贵妃也是高攀了,原是我不配,臣妾认命了。”
“凭什么?”
皇上砰的一声一脚踢开了门,脸色铁青。他一把将嬿婉拉起骂道:“你是朕亲封的皇贵妃,怎敢说自己不配,便是出身宫女又如何?朕就是抬举你怎么了?”
接着皇上看向太后,赫然冷笑:“宫女出身就是卑微下贱?宫女怎么就做不得皇后了?朕的抬举,还比不得出身吗?”
太后一震,这才想起来李金桂也是热河宫女,这一下算是触及皇帝的逆鳞了。难道自己真如令皇贵妃所言,愈发年老昏聩了吗?
再看看后面跟着的和敬,太后明白了,这是令皇贵妃在来之前便已找好了救兵了。
“出身不论高低,最重要是人品贵重,皇帝你真要废了皇后,另立魏氏吗?”
“朕自有主张,不劳皇额娘操心。”
太后一时间竟想不起来自己为何要为如懿出头,只道:“哀家如今老了,皇帝便嫌弃哀家了,也罢,哀家本就该老死宫中,皇帝便将哀家一并送回宫去,与皇后作伴吧。”
太后此话一出,便已知自己难以回转了,但与其让皇帝以为自己另有所图,瞧不起魏氏宫女出身,倒不如让皇帝觉得自己只是维护皇后,也好落个婆媳相合的好名声。
嬿婉自然听出了太后的言外之意,这封建王朝最重孝道,太后走这一步虽然险,却能让皇上让步,好过皇帝不管不顾。
于是嬿婉出来说和,“皇上恕罪,臣妾方才与太后说话言辞激烈,惹得太后大怒,这才口不择言怨怪了皇上。想来都是臣妾的错,还请皇上息怒。”
皇上松了口气,已经供养了太后多年,好不容易落个仁孝的名声,绝不能功亏一篑。
“既然是你惹得太后大怒,那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是,臣妾告退。”
嬿婉哭着离场,和敬也随即跟上。
到了僻静无人处,和敬才冷着脸道:“好了,皇阿玛也不在此处,你那些装腔作势,也没人看了。”
嬿婉揩干了眼泪,同样一张冷脸,“装腔作势?公主真会用词,便是富察皇后当日,也绝不会说出如此刻薄之语。”
和敬怒道:“你也敢提我额娘?”
嬿婉瞪了回去,“有何不敢?”
和敬忽的冷哼几声,“原来你从前做小伏低,竟是为了要我们放松警惕,要富察一族为你所用。”
嬿婉嫌恶无比,“傅恒大人又不是傻子,若我真是如此,他何必帮我?”
和敬不屑道:“从前之事我不计较,我只有一句话告诉你,乌拉那拉氏为继后,已是不配,若你还想成为皇后与我额娘比肩,那便是痴心妄想,我绝容不得你...”
“啪”,嬿婉干脆利落的一巴掌打了过去。
和敬一面惊愕,竟是忘了还手,“你敢打我?”
嬿婉道:“不该打吗?你莫不是忘了皇上与太后因何争执。一切皆由皇上做主,皇上说谁配,谁就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从前你没本事阻止乌拉那拉氏,以后你更没这个本事。”
和敬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意,“永琮乃是嫡子,将来荣登大宝,你还有活路吗?”
嬿婉只觉得好笑,“公主,这还是在湖边呢,你是不是以为就没有人从这里经过啊。这话我听听便罢了,你要是四处宣扬,且想想三阿哥的下场。永琮的确优秀,可惜有你这样的姐姐,未尝不会坏了他的前程。”
和敬瞪着嬿婉,恨不得撕了她的嘴,“你敢露出去半个字,你和你的儿女们便没了活路。”
嬿婉反问道:“公主有这个本事吗?”
和敬一时语噎,竟然真的思考起来是否可行。
嬿婉冷笑道:“许多事我本是无谓去说的,然而公主既然提出来了,作为长辈,我也少不得要骂醒公主,方不负富察皇后所托。”
说着嬿婉深吸一口气,庄肃的看向和敬公主,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当初你为何远嫁蒙古和亲你都忘了吗?富察皇后如何殚精竭虑为你筹谋,你根本丝毫体会不到,更不理解富察皇后的深意。当初皇上要在你和端淑长公主之间做出选择,那时便是太后与富察皇后两方角力。富察皇后自知命不久矣,也深知以你的性子,不仅与未来的继后相处不睦,更会与后宫嫔妃不睦。与其等将来她们指一门不好的亲事给你,倒不如装作强硬,不想和亲,最后在太后和皇上两厢夹击下才勉强应了。此举为何,你清楚吗?”
和敬睁大着眼睛,脑中快速思索。
嬿婉也不管她有没有回答,继续道:“此举一是为着富察氏满门荣耀,二是为着要太后承了这份情,三是为着皇上的愧疚,四是为了告诉皇上,让他忌惮太后派系的妃子,一举为你除掉日后的隐患。所以那么多的公主,只有你荣耀加身,富贵无双。可这些年来,你都干了些什么?仗着富察皇后的余泽在后宫指手画脚,甚至出于某种心思,你竟然维护乌拉那拉氏,和敬公主,你究竟在干什么?”
和敬愣在原地,大脑忽的不能运转,一时哭笑不能自已。
“皇额娘,皇额娘若是知道我差点帮了乌拉那拉氏,我...”
嬿婉却没耐心陪她伤心了,起身便走,“其实公主帮谁都可以,那是你的自由。”
和敬慌乱起来,刹那间想起了当初她额娘还在时,与嬿婉在长春宫是如何和睦,怎么...怎么忽的就成这样了呢?
“令娘娘...”
和敬再次真心实意叫了出来,然而嬿婉一步都没回头。
和敬方寸大乱,泣不成声,那日里毓瑚来劝她的那张脸在眼前闪过,突然明白过来。
“毓瑚,她...她是乌拉那拉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