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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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外从军远，无家与寄衣。
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
孤身一人游荡在这茫茫天地间，我突然间好像能理解当年李商隐作下这首诗时的心境
回到逐风所在的位置，眼前却早已经没有逐风的影子，大雪压垮了我昨天搭的帐篷，四下一片白茫茫，一股绝望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逐风”
我放声大喊，用手拼命的刨开积雪，
“逐风是平安的战马，它不能死！”我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眼前逐渐变得一片模糊，我什么也看不清，手上的动作不断在加快！我的双手逐渐麻木，失去了知觉，已经破皮的手指滴落点点嫣红，可我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为什么？我什么都护不住？自责、绝望就像两把无形的利刃一遍遍将我的心剜开再揉碎。
积雪被我刨开，逐风的身体逐渐显现！它侧躺在干草上，身体已经僵硬！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我别过脸不愿再看它…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雪地里坐了多久，直到眼睛里再也流不出眼泪。
“也许逐风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安详、是平静、是了无牵挂，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直至生命最后一刻它都还在守护着它的主人。”我心中安慰自己，
它的感情就是这般纯粹，干净！生死相依，以命相托！
我艰难的往前挪动，缓缓靠近逐风，手指最后一次抚摸过逐风的额头、脖子，留下了它脖子上一缕鬃毛。小心翼翼包好！早已麻木的双手捧起地上的积雪，一点一点将逐风的身体逐渐掩埋。就像来时一样。
“逐风，你此生已算圆满，来世若有缘，我们定还会相见！”
“你放心的去吧，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你的主人……”
收拾好心情，我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营帐，平安还是昏迷着，我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已经恢复正常，相信不日应该就会醒来。
这些天我都像在做梦一样，一直被困在梦魇之中醒不来！
拼命想抓住的东西总是抓不住，逐风死了，平安一直未醒！我独自一人守着平安，恍恍惚惚的，熬过了一日又一日。
“平安，我究竟该怎么做你才能醒来？”我每日附在平安耳边，低声喃喃。
也许是我的执着感动了上苍，五日后后，平安悠然转醒。
这一日我跟往常一样，给平安熬好了参汤，拿出布袋里的银针，对着他鼻中隔处的水沟穴准备施针，平安眼球突然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迷离的望着我，我喉咙一阵酸涩，我很想唤他一声“平安”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眶中不断涌出的眼泪，诉说着我的思念。
“婉儿”平安的声音嘶哑低沉，他艰难的抬起手。
我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掌，贴着自己脸颊，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心。
我心中有太多话想要对平安说，可话到嘴边，又全都哽在了喉咙处，我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子，眼下一片青黑，苍白的脸上满是憔悴，平安心里一阵抽痛！不知道这些日子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女子眼角泪水。自己无论说什么都表达不了此刻的心情！蠕了蠕嘴唇艰难开口道
“婉儿，让你难过了”
我再也抑制不住的悲伤，连同此刻的欣喜，汇聚成滔滔江水，决堤而溃，我附在平安的胸口处，放声痛哭……
自从平安醒来，我心情终于轻松一些了，可我不敢告诉他逐风已经不在了，他一直也没问我，我想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他吧！
这段时日，我跟平安都住在这个帐篷里，因为没有多余被褥，所以一到晚上特别冷，平安又伤着，我就在帐内为他燃着火炉，可是每次我醒来都是躺在平安的被褥上，而他却坐在火炉边为我看着火炉，
“平安我怎么睡在这里了？”我摸着脑袋疑惑问道
平安温柔的看着我，宠溺一笑！
“婉儿，过来”平安朝我招手。
我起身快步走到平安身边，挨着他坐下，他伸手，拔下我头上的白玉兰花簪，三千青丝垂落腰间，手从青丝贯，青丝绕指尖。两两相纠缠，绕至发尾间。
我摸着头上平安帮我绾好的长发，宛然一笑，夸赞道“平安你可手艺真好！”
看着眼前女子笑靥如花的脸平安心里一阵苦涩：夜里醒来总会看到女子单薄的背影，守在火炉边，明明已经很困了，却还在坚持不让自己睡着，如果不是自己拖累她。她此刻应该早就随大军回到燕京了，本该保护好她的，结果事事都让她操劳。想到这儿，平安眼眶微红。
因为连日来的大雪，草原上的动物们日子过得越发煎熬，这时候一群嗜血的野兽也开始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草原上的一切活物。
这天夜里我正倚靠在平安膝盖上看着火炉中跳跃的火苗发呆，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嗷呜”声，我起身满脸惊恐的看着平安。平安示意我禁声，然后他拿起腰间佩剑，躬身悄悄往帐门外走去。
雪狼的嚎叫声好像越来越近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手不由自主是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不一会儿平安回来了，他让我不要说话。
“外面是雪狼，婉儿莫要害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平安轻拍着我有些发抖的身体，轻声安慰道。
因为连日来的担惊受怕，我终还是病倒了，我全身无力的卷缩在被褥上，身上盖这平安的衣袍。平安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我跟前。
看着平安担心的神色，我故作轻松朝平安打趣道“平安，你皱着眉头的样子好像一个老头，来笑一个”
我伸出手，轻轻捏起他的脸颊
平安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些天我总是昏昏沉沉的，有时候会听到平安在我耳边说话，有时候还是会听到外面雪狼的嚎叫声，但我好像太困了，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因为瓦剌骑兵留下的粮食并不多了，附近又有雪狼出没，平安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很是艰难，看着被褥上双目紧闭的女子，平安的心像是被撕扯般疼痛。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雪狼嚎叫声越来越近，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子苍白的脸颊，温柔而又认真
“婉儿，若有来生，我一定娶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平安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终究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头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袍，替女子盖好，再次确认没有一处透风后，他吻上了女子有些泛白的嘴唇，良久后才依依不舍的起身。手指摩挲着自己怀里的那枚铜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
拿起腰间佩剑，平安一身单衣走出了帐外…随后一阵野兽的低吼声，嘶咬声响彻山坳……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雪好像也停了，我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平安的身影
“平安”
我朝帐外喊了几声，但无人应答，我欲起身，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所盖的衣物上，这是平安的棉衣，他把他所有的冬衣都脱给了我，这么冷的天他穿着单衣会去哪儿？
心中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来不及穿上鞋子，飞奔朝帐外跑去，外面白茫茫一片。
“平安！”
“平安！”
“平安，你在哪儿啊？”我声嘶力竭的呼唤，无人应答
我一路跌跌撞撞往前跑，直到我看到了雪地里躺着几匹雪狼的尸体……
平安重伤未愈，怎么可能是这些猛兽的对手，我越过这些雪狼，一直往前跑，可是不论我怎么跑，始终绕不过这片白色！我想象着前面平安会突然出现，温声唤我“婉儿”
我想象前面平安会突然将我抱住，告诉我“婉儿，莫怕！”
我的头越来越重，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再也支撑不住，我倒在了这片皑皑白雪间，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天上的神只！庄严肃穆。
“我此生奉神，而未尝求神，今日我乃斗胆一求，我愿以身为媒，以魂为引，求天神：庇佑平安，一世康健！我愿以我之魂，换他之命。”我向神祈求道……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