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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遇见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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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你看得什么书?却是如此认真?”程宜箐依旧闭着眼睛,语气慵懒,声音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像是春日里的一只狐媚子,动听极了。

女孩名叫张丽华,是当年为陛下平定明王之乱而不幸去世的庶亲兄长、翼王张玄礼的独生女,陛下感念当年翼王的奋武,封她为“安宁郡主”,封邑一万户,名位与公主相同。

张丽华停下笔,执笔抬头,像是春日里的一抹阳光,她俏声回道:“回禀娘娘,华儿读的是从嘉词。”

“哦?最喜哪一句呢?”程宜箐又问。

“谈不上喜欢,只是有些感触,诸番词贤,或以文才胜,或以意趣胜,独有李从嘉,以真心胜!‘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1],华儿自怜,亦怜之。”

“你呀,年纪轻轻,不知道心底哪里来的化不去的愁苦,郡主的日子还过不得么?”程宜箐笑问道。

张丽华回道:“娘娘言重了,华儿父亲早亡,幸得陛下和娘娘垂怜,才能与孤母存活至今,已是铭感五内了,如何还能有愁苦呢?只是身世如此。记得年节时,陛下和娘娘总会赐菜,都是冬日里难尝到的珍品,如何能不感恩戴德呢?只是想到父亲一人尚处九幽之下,怕是吃不到这样好吃的菜了,不禁悲从中来,一番心绪,两处闲愁,更与何人说。”

“可怜你一片孝心,”程宜箐叹道,“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你和你母亲也该看开些了,今日这番话,也是陛下担心你们,让我来劝慰劝慰你的。”

“华儿代母亲多谢娘娘关怀。”

“大了……大了……”程宜箐感叹道,“你从小便懂事,你母亲教得也好,端庄知礼,这京城世家女子中,论才情,论持家,论样貌,都是第一等的,谁能比得过你?如今你也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听说韦家那个大小子倒是对你有意,为了你,竟是连家里的爵位都不要了,这样的情种,连本宫在这深宫里都有所耳闻呢……”

“怎么样,见过么?可还满意?”程宜箐笑问道。

她低垂着眼睛,羞涩地摇了摇头。

“华儿婚事,不敢擅专……”女孩低头说着,但眼神中露出了坚定的神色,“虽然如此,但他愿意为了我这样做……如果母亲准许的话……华儿……华儿……他若不负我,我绝不负他!”

“好啊……”程宜箐赞许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自古女子能求的,无非就是这样,可真能得偿所愿的,有几人呢?到时事情定了,本宫和陛下亲自为你们证婚。”

“娘娘有心了,华儿婚事,不敢劳烦娘娘,只盼……”

女孩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外面一阵吵闹,卫士们皆拔剑出鞘。

“外面出了什么事?”程宜箐掀起帘布,向外问道。

“奴婢立刻去问。”车外的宫婢恭敬施了一礼,向前趋行,问人去了。

只听得一阵喧闹,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前来回报,“回禀娘娘,不知何故,天上落下一只大雁,臣等正在清查,请娘娘放心!”

“哦?温校尉,且呈上来给本宫瞧瞧。”程宜箐吩咐。

“是!”

温乔将雁交给宫人,送进车中,过了片刻,只听得里面传来妇人的赞叹声。

“呀!竟是开口雁!这般神奇的箭术,本宫年少时还只是在书上看过呢!究竟是何人所射,查清了么?”此番声音没有刻意修饰,全是自然而发的心声,声音甜腻,不像是个已然年过三旬的妇人,倒似少女般的娇媚入骨。

温乔听得,也是呆了片刻,而后才如梦方醒,“臣……臣等正在……”

话未说完,只听得车内又传来妇人的声音,略有思索,像是看到了什么,“咦?姜……”

“是已经到姜氏留庄附近了么?”

温乔答道:“正是。娘娘是看到了箭杆上留有姜氏的标记么?”

“是了,你且派人四处探探,看看是不是有姜氏的子弟在找此物,如果真是,交还给他们吧,我们继续启程,不要误了行程。”

“是!”温乔回道,“臣也是如此想的,正想……”

温乔正欲退下,却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飞奔而来,周围的卫士原本松驰下来的身子再次紧张了起来,几名弩手张开弩器,对着来客的方向。

“来人止步,通报姓名,此为朝廷卫队,五十步之内,即可射杀!”

姜阳勒住了马绳,看见某个熟悉的旗号,便下了马,领着姜玄霸向前走去。

姜阳单膝跪地,高声喊道:“臣,姜氏小子阳,领弟玄霸在此游猎,不意惊扰圣驾,请娘娘恕罪!”

“这……”温乔看向马车的方向。

过了片刻,车内才传来妇人的声音,吩咐道:“温校尉,你且带他前来见驾。”

“是!”

温乔接令,便快速朝着姜阳的方向走去,让卫士拿了两人的兵器,搜了两人的身之后,领着两人走了过来。

“臣参见娘娘!”姜阳领着玄霸行礼。

一名宫人从车内出来,双手奉呈刚才落下的大雁。

“冠军侯,这开口雁是你射的?”

姜阳看过去,又拿过大雁,查看起箭杆,找到了自己刻的字,这才说道:“回禀娘娘,正是臣,是正好落到了娘娘的车驾中么?”

程宜箐在车内,听到姜阳的话语,似乎全然不知自己闯下了大祸,反而语调欢快,充满着少年人的朝气与好奇,让她心里有了些想见一见这位少年将种的冲动。

但她贵为皇后,以君见臣,不合礼制,强行为之,只会惹人非议,想到这,她又犹豫了,只好说道:“本宫早就听陛下说过冠军侯当日一马当先破阵而去的武勇,没想到箭术也如此了得,按民间的习俗,本宫是要谢一谢你救夫的义举的。安宁,你且替本宫出去,把这玉扳戒赐给他吧。”

“是。”

张丽华接过扳戒,车旁的宫人为她掀开帘布,她戴上帷帽,走了出去,向外张望,隔着一层薄薄的雾纱,正好对上了姜阳迎上来的眼睛。

姜阳看到女孩的那一刻,像是整个世界忽然亮了一下,心里竟莫名地开始紧张了起来,好一个“清丽”的女子啊!

“咦!二哥哥,你耳朵怎么红了?”姜玄霸在旁大着喉咙问道。

旁边的众人皆是一阵哄笑。

女孩的脸色也有些红了。

这下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玄霸,不要瞎说!”姜阳以眼神威胁,让他闭了嘴。

女孩匆匆将手上的扳戒递给他了,而后施了一礼,回车内了。

姜阳摸着扳指,还留着余温,不知怎的,心思忽而大胆了起来,说道:“娘娘,臣谢娘娘赏,但救驾是臣份内事,况且陛下也已经赏过了,无功不受禄,如果娘娘不嫌弃的话,请娘娘收下此雁吧!”

他此话一出,周围人都静了音,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这让他如坐针毡,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这时车内才悠悠冒出来一句打趣他的话:

“冠军侯这是以鸿雁下聘呐,嗯……倒也门当户对,可惜本宫不是安宁郡主的亲母,做不得这个主呢!”

“婶婶!!”车内传来女孩的讨饶声。

姜阳脸上顿时发烫得厉害。

旁边众人哄笑得更起劲了。

被众人的起哄声一激,姜阳瞬间只觉得脑子好像也木掉了,等他再度反应过来的时候,车驾已经再度起程了,他只看到了车后檐上挂着的灯笼慢悠悠一摇一晃的背影。

他顺着车驾前进的方向看去,夕阳西下,心里只觉得一阵失落,又像是有千万个猫爪子在挠般直痒痒,这时他像是鬼使神差般,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便再也顾不上细想,催马上前,再度赶上了车驾。

“娘娘!”他高喊。

“冠军侯还有什么事?”车驾再度停了下来,里面传来了妇人调笑询问的声音。

“臣……臣……”姜阳欲说还休。

他下了决心:“臣是想问,娘娘今日是到驿馆歇息,明日回京么?”

“是,冠军侯何有此问呢?”

“回禀娘娘,臣……臣听说,近日这周边闹山匪,着实厉害,为娘娘和……和郡主殿下[2]安全计,臣想请娘娘移驾姜氏留庄,歇息一晚,明日启程如何?”

车内,张丽华羞红了脸。

众人再度发笑了起来。

“娘娘,”温乔反对道,“驿站已经准备好接驾了,况且这一路有臣护送,如何有山匪敢来呢?臣以性命担保,绝不会有失!”

静了片刻,车驾内传来了妇人问询的声音:“冠军侯以为呢?”

“臣……是臣思虑不周……”姜阳脸涨得通红,埋头不再说话了。

想想也是,皇后车驾,有谁敢冲撞呢?他说出这话来,是个人都听得出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了,简直蠢死了!

这下是丢人丢到家了,他暗骂自己蠢。

“是嘛?”车内的程宜箐看着张丽华同样羞红的脸,原本一张端庄秀丽的俏脸此时一副将上刑场的紧张模样,只觉得好笑,她计上心来,“本宫倒不觉得如此,冠军侯如此美意,本宫就叨扰了,只是我们人员众多,不知姜氏安排不安排得下?”

“啊?哦……安排得……安排得……只要娘娘肯去,多少人也安排得……”车外姜阳大喜过望的声音便是隔着帘幕也听得出,“小五,回家通知喜伯去!”

“好嘞!哥哥!”姜玄霸骑马而去。

众人大声哄笑起来,起哄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温乔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看此情形,也只能住口,一边吩咐调转车驾,一边差人去前方驿馆报信了。

车驾再次起程了。

车内,张丽华跪坐在一旁,书也无心看了,两只手放在中间一圈一圈地绕指揉着衣角。

程宜箐从没见过她这样,心里觉得好笑,两只手拉住了她的一双柔荑般的玉手,“不过是去吃顿饭,歇息一晚,又不是真把你丢那了,怕什么?”

“婶婶,你还说!”女孩瞬间扑进了她的怀里,“羞死了!!”

[1] 出自南唐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2] 此书中,公主与郡主俱称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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