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月亮湖之战(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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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透过厚厚的帘布照在了军帐里,显得有些昏暗。
“有人么?”
冯远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试探着问道。
空荡荡的军帐里,并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
他继续向前走着,然后他看到前方地面上躺着一个什么东西看不清晰。
那是一个人。
一个妇人。
他急忙跑上前去,蹲下身来,右手为掌,摸着妇人的脖子,发现还有脉搏,便知她是晕过去了。
冯远这才舒了一口气,这时,妇人娇俏的面容才印入了他的眼帘,妇人的面容有些憔悴,但唇色是天然的粉红,脸上白净细腻地像是施了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挽成了一个形似幼马失蹄而坠的发髻,并用桂树枝自制的木钗固定在头上,身上穿着的也是普通农妇所穿的粗布麻衣,但极为干净整洁,也没有补丁,这是被人天天精心清洗过的缘故。
冯远用力掐着她的人中。
妇人逐渐清醒了过来。
“将军?不……不对,是你?”妇人的声音清脆婉转,如黄鹂鸟般动听,但此时却非常虚弱。
“是我……我来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了,”冯远说道,“某是长怀军斥候曹主事冯远,夫人,两军交战,如今匪军已经败了,夫人方便的话,可否告知某是哪家女子,我送夫人回家吧!”
“哪家女子?”妇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神伤难以抑制,缓缓说道,“如今,我哪还有家呢?”
“夫人却是为何这么说?”冯远大惊着问她。
妇人这才细细地说起自己的经历。
“贱妾姓秦,名罗敷,北地邯郸郡姜窑村人氏,父秦明,年轻时是邯郸郡飞雁军骑兵旅的一名伍队长,后来打仗立了军功受了伤,便领了多年所得的军功赏金,回到家中,广置田地,娶了我阿娘,没过几年,便生下了我。”
这时,秦罗敷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继续说道:“本来一家人也算是和和睦睦、其乐融融,但阿娘在生我的时候,身子亏了气血,没过几年,便撒手人寰,离我而去了。那里贱妾尚只有三岁,从小体弱多病,阿父怜惜我,没有再娶,而是专心扶养我,好在阿父早年间买了不少地,家中还算富裕,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日子倒也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直到……”秦罗敷的声音哽咽,“直到有一年,村里子来了盗匪……”
“夫人……”看着眼前的妇人眼里含着泪水,冯远只觉得心里一疼,慌忙从自己身上掏出一条皱巴巴的手绢,自己理得整整齐齐,脸红害臊般递了过去。
这还是他阿娘在他当年从军出征时给他做的,让他想家时便看看。
秦罗敷感激地看着他,接过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后来呢?”冯远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主动询问,但话一开口他又后悔了,你这不是要主动去揭别人的伤疤么?
但秦罗敷似乎并不觉得冒犯,而是又陷入了回忆,开始讲起了后来发生的事。
“后来……有一年村里来了盗匪,阿父便把我藏了起来,为了不让我被强盗发现,便和来的强盗同归于尽了,后来也许是强盗的同伙路过,看到了强盗的尸首,为了所报复,便将家里付之一炬,只有贱妾躲在地窑里,才能幸免于难……”
秦罗敷此时的眼神落寞而哀伤,冯远看了,心揪得不行。
“夫人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夫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呐……”冯远宽慰着她。
可秦罗敷的脸色里满是凄凉,“大人竟以为,贱妾的恶运,这便到头了么?”
“其实只是开始罢……”
冯远一时语塞。
“再后来,强盗走后,我从地窖里爬了出来,我当时一个女儿家,父亲已经死了,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留下,我除了大哭一场,又能怎么办呢?”
“幸而,邻居家的富贵婶子收留了我,我原以为她是好心好意,可谁知,尽是虚情假意呀!”妇人娇俏的脸上罕见地带着恨意,还有羞愧,“那天晚上,她竟给我下了蒙汗药,让她儿子强行占了我的身子,逼迫我嫁给了她儿子,趁机强占了我家的地,我阿父留给我的地!!!”
冯远的心里满是震撼。
“大人,当时我一个柔弱女子,除了委曲求全,还能做些什么呢?可他们还不满足,婆婆屡屡刁难我,丈夫喝了酒便打骂我、糟践我,贱妾有了身孕,却被打得小产的事发生了好几次。他们怕我出去乱说,把我整天锁在家里,不让我出去见人,几次想要逃跑,都被他们抓了回来,立刻便是一顿毒打呀!”
“禽兽,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冯远义愤填膺。
秦罗敷朝他露出感激的神色。
冯远心里有些害臊,继续问道:“那夫人后来又是如何到了这里呢?”
“如何到了这里么?”秦罗敷眼里有了复杂的神色,“后来,贱妾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得见天日的时候,蛮族人来了,他们杀光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除了我,因为有一个蛮族将军骑着高头大马,点名要带我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将军的名字叫塞达。”
冯远知道,那个塞达,便是之前他在帐篷里偷看到的那个身材和他差不多的那个蛮族将军,后来他还打晕了这个和他身形颇为相似的蛮族人。
“大人,”秦罗敷迟疑着,也许是刚才冯远的义愤填膺不像是作伪,妇人对他说出了心里话,“按理说,他们杀了我丈夫,杀了我婆婆,我应该恨他,可当时我的心里只觉得想哭,想要发泄这么多年来自己受的委屈……”
秦罗敷的脸上充满了羞愧和一些难以言喻的神态,她激动地说道:“大人,贱妾其实不恨那个在带我走了的当晚,便不顾妾身反对,强行占了贱妾身子的那个蛮族汉子,他身子不高,样貌也不好,还是一个蛮族人,可我已经是残花败柳,还能有什么要求呢?贱妾现在来了这,反而觉得有些庆幸,至少他不会打我骂我,待我也算还好……”
“我这样想,是不是有些不知廉耻?”秦罗敷说完,脸上已经满是羞愧了。
“不,不会!夫人这样想,也是正常……”冯远有些沉默,随后说道。
若是一般人如此,他不会看那人一眼,可这个女子身世太过凄苦,他心里生不出什么理由去厌恶她,他有什么资格去厌恶她呢?
“夫人,我北地汉子,也不是如夫人丈夫那样的人……”他有心想为北地的好儿郎们辩驳,但又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秦罗敷点头说,“其实他也没那么喜欢我,只是想要我的身子罢了……”
秦罗敷的脸色落寞,“不然,刚才他进来的时候,想得应该是带我走,而不是想掐死我了……”
冯远的心里顿时有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