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计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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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真是惭愧，让姑娘见笑了。”周清川那张正直的脸低垂了下去。
这张脸已经不年轻了，眼角的细纹昭示着岁月的沧桑。虽则如此，但看上去依旧坦然，眼神依旧净明，并未被岁月的烟尘所污染。
还有那位舒合大掌柜也是，一眼看去就方方正正的，所谓物以类聚吧，看上去和周清川就是同种类型的人。
秋习从关素心的嘴里也听说过一些有关他们的情况，但亲见与听说还是有所不同。听说只是勾勒于脑中的一个模糊印象，而亲见就比较立体了，可以从这个人的言谈举止中，从这个人的眼神中去直视其灵魂。
一番观察，秋习对二人的印象很是不错，“‘兴隆酒坊’能立于镇上酒坊的行首，当然也是因为有这两位核心人物了。可是，周大东家这样的人物，怎会生就那样一个愚蠢的儿子。”秋习在心中嘀咕。
“晚辈属实不认识周公子。光天化日的，突然就闯进来一帮人，也不报家名，也不说为何，特别是那个瘦子，出口更是污言秽语，还摔了我们的酒瓶，我们以为是强盗来了，就和他们比划了一番。所以，还请周东家原谅则个。”秋习说着俯首行礼致歉。
“诶，不知者不罪。就是你们知道他们是谁，但平白无故的上人家来找茬，也是该打。”
“周东家能这么说，晚辈的愧疚便少了些，多谢！”秋习又施一礼。
“是我那犬子不懂事，姑娘量大，我该谢你才是。还有，他们损坏了你们铺子的东西，我们都会赔偿的。”
“这个倒不用。年轻人一时头脑发热，想必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也许并不是他的本意。”
秋习说着不经意地看了那青年账房一眼。账房会意，“东家，二少爷都是受那瘦李的鼓动才，才来惹事的。”
“我早就看那个瘦李不是什么好东西。”舒合气道。
“嗯，也是我疏忽，回去就把他给开了。”周清川也是气的咬牙。
“周东家刚刚也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但那爱是什么，可不仅仅是给他们锦衣玉食那么简单，即便是金山银山在眼前，也会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您该给他创造锦衣玉食的技艺才是。还有，不是晚辈不敬，您公子就不该放个小人在身边，好好的公子都被个小人给带坏了。”
秋习这话也算是给周清川面子，那意思不是您家公子不好，是因被小人带环。
周清川的心里熨帖了不少。
“姑娘说的对，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从今往后，我会为犬子好好谋划的。只是，不知他们……”
“哦，还请随我来。”秋习带着他们去了后院儿。
关晓打开了门，周清川见儿子和那几个人被绑在了一起，灰头土脸衣裳凌乱，一脸的狼狈相，不禁是又气又心疼。
“东家，东家，您可来了，他们要把我们送衙上，快救我们出去吧，您看二少爷被他们给打的。”瘦李尖厉地哀嚎。
舒合气得照着瘦李的屁股踢了一脚，“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好好的爷们，都让你给带坏了！”
周清川也恨恨地看向瘦李，瘦李吓得再也不敢嚎叫。
周仁杰低着头，瘪着嘴不语，他父亲走到他跟前，他看着他的脚不敢抬头，但他的心里存着要挨上那一脚的准备。
可周清川并没有踢他，只是叹了一声，周仁杰能听得出那里的无奈，还有心痛。他缓缓地抬起头，轻唤了声“父亲”。
周清川原也是想踢上他几脚解解恨的，但还是忍了下来。他在心中自省，毕竟这是自己的骨肉，子不教父之过，儿子不争气有一半是自己的责任，要踢也是各踢上一脚才是。还有，正因为这是自己的儿子，所以他不想从精神上给以杀戮，而是要救赎。
父子间的举动和眼神的交流，尽在秋习的眼里，“关大哥，把他们的绳子解开吧！”
“是！”绳子解开，他们从地上站起，周清川给儿子扑了扑身上的土，“儿子，咱们回家吧！”他语气温和，充满了慈爱，
“父亲，对不起。”高大肥胖的身躯站在那儿，却犹如一个知错的小孩儿。
“周东家，舒大掌柜，你们赶紧带他们回去洗洗，有时间咱们再聊。”秋习颔首以礼。
“好，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回见！”
“回见！”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相思醉”。
周清川走到门口时，又回转了身子，向秋习感激地点了下头。
秋习亦微笑地颔首回礼。
“东家，您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嗯。放心，他们以后再也不会来闹了。”
“就这么肯定？”
“周东家和舒掌柜看上去都是好人。”春娘道。
“春姐姐说的对，正因为他们两个带头人是好的，还用得着咱们费脑筋嘛！”
“如真像你们说两人是好的，就闹不出今天这一出儿了！”
“大哥，那是他以前没上心，从今天开始，他会上心的，那毕竟是他的儿子。”
“东家您怎会知道？”
“猜的。”秋习笑。
“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呢！开始也许只想让孩子们有饭吃，有衣穿，冻不着饿不着，渐渐孩子们长大了，又要为他们谋将来，谋长远，那个胖孩子，看来他父亲还未为他谋划呢！”
“那，东家您的父母呢？”不愿说话的关听问了一句。
“我的父母……我的父母有些特殊。”
“哦？怎么个特殊法儿？”关晓和关听往秋习身边凑了凑，一脸的好奇。
“我的父亲行伍出身，有着典型的军人气质。他正直、仗义、勇敢，为了同袍，为了义气，什么都可以……”
“学飞，你……”春娘赶紧打断了秋习要说的话，“你以后再和他们说，先来帮我看看这个账。”
“春姐姐，稍等会儿，我和他们说完就看。”
“不行，我这儿着急着呢！”春娘一改往日的温柔。
“那行。”
关晓和关听互相看了一眼，春娘从来不是个爱管闲事儿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哥三哥，等有时间我再和你们说。”秋习笑了笑。
“好，闲时再说。”二人进里屋去了。
“学飞，那件事你不能说。”春娘附着秋习的耳朵低语。
秋习看着春娘，眼神中是不解。
“我是说你家的事，你的事，一点也不能向外人透露。”春娘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别节外生枝才好。”
“嗯，我知道。”
“我不是怕关大哥他们，只是，有些事一说出来，谁知隔墙会不会有耳。”
“可是，素姐姐已知道。”
“我是说，越少有人知道越好。如果你想让你的家人和裴家的人现在就知道你的事，那我也就不说什么。”春娘看着秋习的脸。
“不不不，现在还不是让他们知道的时候。”秋习晃头。
“所以……”
“春姐姐，我明白了。身边有你真好，你真得时不时地提醒着我点，我常常考虑不周。”秋习笑着用手肘碰了碰春娘。
“我是想，咱们做女子不易，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该心无旁骛地去做咱们想做的事，等到了一定的时候，咱就什么都不怕了。”
“对，心无旁骛！”姐俩又说笑一番看账去了。
周清川把周仁杰带回家，“你悄悄赶紧去洗洗换上干净的衣裳，千万别让你母亲看到你这狼狈相。”
“是，父亲！”
“洗完后先去书房，我有话和你说。”
周仁杰答应着，洗漱好，换了干净的衣裳就到书房来了。
“来，先喝口茶。” 周清川给儿子倒了茶。
周仁杰默默地喝着，等着父亲的下文。
“我原想着，你还小，又不喜欢读书，那就让你再玩儿几年，反正咱家也不缺钱，不会像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似的得早当家。”
周清川叹了口气继续道：“想想我自己，根本就没什么童年，也没随意地玩儿过，人家的孩子无忧无虑地玩儿着的时候，我却跟着你祖父起早贪黑地干活儿了，稍一怠慢，就会饿肚子。”
周仁杰看着他父亲，面有愧色。
“刚才，那个秋姑娘对我说，孩子是好孩子，就是让人给带坏了。她的话既让我心安又让我惭愧，自己的孩子不错，却没有上心地好好去带，为父的向你道歉。”周清川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父亲，是我错了。”高高胖胖的儿子眼睛有点湿润。
“不管做什么，你心里先得有个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目的是什么，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是要得到什么，还是要破坏什么，不能毫无目的性，也不能只听人家的。”
周清川摇了摇头又啜了口茶，“开始的每一步，踏出去都很重要，一个不小心走歪了掉到沟里，抑或是越走越宽敞，这就看你自己怎么选择了。人生于天地间，是要做个有用的人呢，还是碌碌无为地混吃等死，最终选择的还是你自己。别人只能为你指指路，但不能替你走路，走路的，终究还是你自己。”
“父亲，我不想碌碌无为地混吃等死，我想做个有用的人。”周仁杰眼里闪出了光芒。
“好！既然我儿想做个有用的人，那为父就得为你谋划了。你兄长是要考取功名的，我原也是想让你来继承家业，只是不知你肯不肯吃这苦。”周清川盯着儿子的眼睛。
“父亲，我肯，我不怕苦。”周仁杰眼神坚定。
“好，我相信我儿！武术你还继续学着，生意上的事嘛，你舒合叔会教你，当然我也会指点一些。只要你有信心，想做什么都能做成。”
“儿子会努力的。”
“你看‘相思醉’那个秋姑娘，人家年纪也许还没有你大，还是个姑娘家，她能做得那么好，你只要努力，我相信也会做好的。”
“嗯，我听瘦李说了，她酒做的好，刚开不久的铺子生意也是风
生水起……”
“既然知道人家做得好，怎不寻思向人家学习却还去捣乱？”
“是瘦李说她们影响了咱们的生意，想去教训一下。”
“结果呢，没教训得了人家，倒叫人家给教训了一顿，这就是动机不纯的结果。善因有善报，恶因生恶果，你说是也不是？”
“是是，父亲说的是。那秋姑娘属实厉害，不仅酒酿的好，生意做的好，连功夫都那么好，只她一人就把我们都给打趴下了。”周仁杰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
“你，你说什么？她一人打你们七八个？”周清川骇然。
“嗯，就他一人。她还说，他的两位哥哥比她还厉害呢！”
周清川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