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像婚礼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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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出去看看，怎这早晚了人还没到？”裴夫人脸色沉沉，端着架子，指使着身边的婆子。
“是，夫人，我这就去。”婆子姓姜，是裴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妈妈。
姜婆子矮身礼了下还没等抬头，就听外面有人喊：“来了，来了，少奶奶到了！”随着喊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家仆跑了进来。
“喊什么喊，来便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裴夫人听说人来了，一点也没显示出高兴的样子。她依旧端着架子，说话声音缓慢，不软不硬，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过她样貌很美，这也是她傲慢的资本之一。
左右的位置上，象征性的找了几个族里不重要的人物和了了的几个亲戚，毕竟也算是场婚礼，总是要有人见证的。
“快去把表少爷请出来。”裴夫人又吩咐。
“夫人，去请了，表少爷说不来。”一个丫鬟两手叠于胸前，低头回道。
“这孩子，怎么替他表哥走个过场都不肯？”说着两眼往上翻了下不屑道。
“表少爷说，是他表哥娶亲，又不是他娶亲，拜堂的事不能替代。”丫头躬着身不敢抬头。
“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怎么又变卦了？”裴夫人瞅了瞅右侧坐着的那个中年夫人。
这中年夫人是裴夫人的娘家嫂子，姓柳，她带自己的儿子来此求学，希望儿子能学业有成，因为这儿学堂里的一位先生学问极好。
“姐姐先别急，我过去看看。”中年夫人唯唯诺诺，毕恭毕敬。
“那就劳烦弟妹再走一趟了。”说着收回了眼神儿。
中年夫人“嗯”了声，随着那个丫鬟急急的从偏门那边走了出去。
“表夫人，表少爷把先前穿好的新衣裳都脱去了，说是怎么想都不对劲儿。”丫头边走边小声道。
“这个混账东西，也不用脑子想想，这不是耽误事儿嘛！”中年夫人有点儿急。
两人紧走几步到了一处屋子前，夫人拾级而上直接敲门，“惠儿，赶快出来，你表嫂已到门口了，不是说好了就走个过场的吗，又不是让你真的娶她。”
屋里没有声响。
夫人手又重了些继续敲。
“惠儿听话，你姑姑他们帮了咱家不少忙，现在就让你帮她一小下怎么了？别为了这点儿小事儿让你姑姑不高兴，啊！”夫人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些许的哭腔儿。
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一个清秀的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走了出来。
“母亲，我越想越不对劲，表哥不在家不拜天地便是，等他回来再拜嘛！”
“傻孩子，不拜天地怎能算是一家人？不是一家人，有什么理由让你表嫂来他们家里做事？”夫人语气和缓，晓之以理。
“那为什么不找别人，却来找我！”少年双眼圆瞪。
“别人？别人谁肯出这个头？咱们是亲戚，又正巧住这儿，你以为是谁都能帮这个忙的吗？”
“母亲！”少年用吼声来抗议。
“你说什么也没用，快点穿上，就一会的功夫，千万别惹你姑姑生气。他们家有亲戚在国子监，你不想考取功名了？”这后一句是小声咬着他的耳朵说的。
虽然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总是碍着面子不好直说，那丫鬟毕竟是裴家的人。
柳惠不再反抗。
夫人和丫鬟一起，急三火四地帮着柳惠又套上喜服。夫人拉着儿子的手，丫鬟紧跟着往前院儿跑去。
柳惠撅着嘴，一脸的无奈，像个被人牵着的不能自己的傀儡。
新娘子她们三人，有点狼狈的已被领了进来。
本来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却没让进去，说是让稍等。她们怎知，那稍等的，是不愿代替新郎拜堂的表少爷。
“怎么这么晚了才到？”裴夫人的脸上没有一点儿温度地问。
“因为小姐她……”
“因为下雪路太滑，所以耽误了。”秋习打断了小米的话，她不想让她们知道路上发生了什么，以免节外生枝。
“是啊是啊，外面的雪老大了，属实不好走。”刚刚那个报信儿的少年仆人往外指了指道。
“放肆！这也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快滚！”站在裴夫人身后的姜婆子吼了一声。
那少年仆人吓的，嘴里直呼着“我滚，我滚，我这就滚”地跑了出去。
“衣裳和鞋子怎么也都湿了？”裴夫人上下打量了下新娘子，不冷不热的问。
“风太大，轿帘子总是被掀开，有的路段不好走，也下轿子走了些路。”秋习攥着小米的一只手，并用手指抠了她一下，不让她说话。
裴老爷始终坐在那儿不出声儿，半眯着眼睛如空气一般。家里的事儿，他懒得管，本来就是行伍出身，粗枝大叶的，即便是让他管，他都不知道从何管起。家里上上下下有什么事都去问夫人，他也就是个摆设。虽然有些事情他也看不过去，就如这儿子没在家，夫人偏让媳妇过来拜堂的事，他觉得属实是有点儿过分。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表夫人领着表少爷进来，看新娘子已经站在那儿了，便把儿子往新娘子那儿推了推，“过去，快过去吧！”
表少爷知道躲不过去，便不情愿地往前挪着，挪到新娘子的身边停下。
有婆子拿来系着花瓣的大红喜绸，一头儿放新娘手上，一头儿放“新郎”的手上。
新娘蒙着红盖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儿。只看到身材苗条，个头比一般的女子要高些。
族里的一个长者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吉祥话儿，便让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当喊道“夫妻对拜”时，新娘子头上的盖头不知怎么的竟滑了下来，一张清秀雅致的美人脸儿，一下子便暴露在了人前。
屋里的人顿时哑然，代替新郎来拜的柳惠更是惊讶不已，“她长的竟是这么的好看。”
裴老爷也被这突然间的静?吓的睁开了眼睛。
新娘子惊慌失措，感紧猫腰去捡盖头，小米也近前帮忙，只是几息的功夫，便将盖头又蒙了上去。
人们都还沉浸在刚刚的惊讶中，柳惠更是还没有回过神儿来。
“行了，行了，这就行了。礼也算是成了，去厅里吃饭吧。”裴夫人打乱了一屋子的平静，带头往前厅走去。
其实，她也没想到新媳妇儿会出落的这般好，几年前见过一面，还像是个没长开的梨子。
大家纷纷站起，却没有说话声，眼神儿都还集聚在新娘子的身上。
裴老爷又瞅了眼新娘子，在心里说，“没想到，秋无惧的闺女长的还真是不错，一点儿都不像他。”
看没人理她们，便招呼身边的一个丫头，“她们没人安置吗？”
“我这就领新房里去。”说着带她们便往外走。
“别忘了，给她们弄点吃的。”裴老爷说完也背着手饭厅吃饭去了。
他看上去挺高兴，不似先前空气般的存在了，现在即便是空气，也是雨后彩虹样的空气，有了颜色。
儿子自不必说，长相、学识都是顶尖儿的。说实话，先前还真是担忧过儿媳妇儿的样貌，这下子可算踏实了，不用怕孙辈们的个头儿和长相了。
新娘子姓秋，单名一个习字。因她父亲也是行伍出身，就给女儿取名“秋习”，他想，再生个儿子就叫“秋武”，“习、武”既应了他的喜好，叫起来也顺口。
“习”字最早的解释是小鸟学飞。偏偏她又姓秋，秋天的秋，连在一起便是，小鸟在秋天学飞，或者是，秋日里有小鸟在学飞。
一般说什么萌芽或起始都是在春天，因为，春意盎然，春阳和煦，春雨如油，春山如笑……
春天有那么多的外部因素，助其有生机的生命去成长，而在秋日里学飞的小鸟，恐怕就没有那么多极好的因素和助力了。
不信你听，秋风落叶，凛若秋霜，秋毫之末，望穿秋水什么的……
虽然姓名里隐着不会那么顺遂的因素，但这只小鸟可是没有那么多的想头儿。十五岁是正好的年华，她心里有双翅膀，早就跃跃欲试的了。
她有信心走好前边的路，哪怕是没路，她也要在草丛中趟出一条来。虽然父亲不待见自己，虽然也听说过这裴家的种种传闻，但骨子里生来就带有的父亲武将般的那种坚韧和豪气，倒也并没有在心里留下什么怯怯。
“能怎么样？以一颗诚心，我好好做便是。”她如是想。
走了那么多的路，又淋了那么多的雪，虽然雪不似雨那般会直接的打湿衣裳，但郊外那么长的一段下了轿子走的路，也足够把她浸淫透了的。那雪 ，不但浸淫了衣裳，还有身体以及心，她感觉浑身没有一点儿热乎气儿。
先前送她们过来的那个丫头，又送来了吃食。你还别说，没见到食物前倒不觉得饿，只是冷，这一见到吃的，肚子还真的就咕噜了起来。
“谢谢你！你叫什么？”秋习问丫头。
“少夫人无须这般客气，我叫芰荷，老爷让来给你们送些吃的。你们先吃着，我还要去前面干活儿，就不陪你们了，您有什么需要喊我便是。”
“好的芰荷，忙你的去吧！”
丫头刚出去，秋习便招呼道，“小米，周妈，快过来一起吃，这送的还真是不少。”
“小姐，这怎么行？还是你先吃吧，等你吃完了，我们在吃。”周妈摆摆手。
秋家的丫头婆子都以“你”称呼小姐，因为秋习觉得一个“您”字显得太生分，所以让她们像亲人似的直呼“你”就好。
小米可是没想着客气，她的眼睛直盯着桌子上的吃食，上下嘴唇抿了抿，忍不住的咽了下口水。
“小米，快过来。早饭咱可是天还没亮就吃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可是饿极了。”秋习看到她的样子笑着向她招了下手。
小米还是没说话，眼睛只盯着吃食，脚已经挪到了桌子前。
“周妈，小米，这里没有外人，就咱仨，不用拘束，和在家里一样。”说着把筷子送到两人的手上。
“这……”周妈有些迟疑。
小米接过筷子，不管不顾的先夹了块丸子放到了嘴里，“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周妈你也吃。”秋习给周妈拽个凳子。
“好好，我吃，我吃。”周妈坐了下来。
“没有新郎在这儿还真是不错。”小米嘴里塞着东西，吐字都含糊不清了。
“是啊，这样咱才不用拘着。”秋习边吃边道。
“看来，这裴家老爷还不错，知道让丫头给咱送吃的来。”周妈神色中带着希望。
“不错什么啊，你没看咱刚进门儿那会儿？他坐在那儿都不睁眼看咱们，木头桩子一个！”小米很是生气。
“小米，不好这么说老爷，他是长辈。”
“长辈？长辈怎么了，夫人那个样子，他连句话都没有。小姐，你也不看看夫人的那张脸，欠她多少钱似的。哼，嫌咱们来的晚了，她也不想想， 今天是个什么样儿的天儿！”
“我没看见。再说，咱们本来就是来晚了，人家说的也没错。”
“你盖着盖头，当然看不见。不过她冷冰冰的声音你总该听得见吧？”
“好了，吃你的东西吧，天儿冷，说话冷些也是正常。”
“小姐，就你心善，可有得被她们欺负的时日了！”
“不会。我堂堂正正做事，本本分分做人，怎么能会有人欺负我？”
“不信呀，你等着瞧好了，就你那个婆婆，真像他们说的，不是什么善茬儿。还有，你那两个小姑子还没露面，不知道又是怎样的嘴脸呢！”
“不要妄自揣摩，哪会有你说的那般不堪。我心里有数儿，会凡事有度的。有度，便有福。你放心好了！”
“唉！我真为小姐你担心，看看他们家人的样子，哪有一张脸是带着温暖的，这分明是名正言顺的把你娶过来当奴仆。”小米停下手中的筷子看向小姐，一脸的担忧。
“周妈，你瞧瞧这丫头，怎么越说越没谱儿了，听上去像是进了龙潭虎穴似的。”小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小姐，你不用笑，记住我今天的话，有你哭的时候！”
“好了好了，等我真哭的那天，你逗我笑便是了！”
“我才不管你呢！这个婚明明可以先不用结，等姑爷回来再结的，可是你，都不为自己争取一下，人家一说你就应了，你这是何苦呢！”
“早结晚结还不是都得结，公公有恩于父亲，咱怎能知恩不报呢！”秋习放下筷子拍了拍小米的肩膀，语重心长。
“唉，小姐……”
“好了好了，不说了，这一天的，也都累了，收拾收拾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