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荒山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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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节骨眼上,突然远远传来嘈杂声,戴天突一回头,只见一群人打着手电在小路尽头、也就是戴天突停车的地方乱晃。
痦子翁一声长叹,说道:“唉!老夫平生无憾事,只做过一件对不起良心的坏事。不过刘伯温被害案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现在有人来骚扰我们的清静,有事情要发生,赶紧撤吧!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说罢,两人意兴阑珊,起身准备离开。
戴天突大急,他急于想要刘伯温之死的正确解答。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家店。他大喊一声“等等”,从树丛后面跳出来,想拉住痦子翁索要答案。
可是他刚跑出树丛,就一个筋斗,重重摔倒在地。
是身后的一股巨大的力量袭击了他。
袭击他的是一个彪形大汉,大汉用一个熟练的擒拿动作反剪了戴天突的双手,把他死死摁在地上。戴天突出于本能拼命挣扎。戴天突是山娃子出生,从小在野地里摸爬打滚的,筋骨还是不错的,他的反抗有点让人家手忙脚乱。
大汉喝到:“别动!老实点,不然我废了你的爪子。”
戴天突当然不甘束手就擒,双手被控制住,但嘴巴是自由的。他朝天胡乱大喊:“有强盗,救命!有强盗,救命……”
戴天突已经看到不远处有几个打着手电筒的人,他一心希望那边的人能闻声而来,赶走强盗,救他于危难之中。
那边的几个人果然闻声飞快跑来。
不过身上压着的这个强盗一点没有逃跑的意思,再次喝道:“我是公安局刑侦队的,奉命抓捕犯罪嫌疑人。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原来是公安局的,戴天突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生命没有危险了,但心里的火气腾一下上来了,妈妈的,我一个奉公守法的良民,问心无愧,怎么没来由遭这等虐待?暴力执法,日后一定要去告你。但他是明白人,既然要告人家暴力执法,必要的程序还是得遵守。
于是无可奈何答应道:“我叫戴天突,是市人民医院的一个医生,今天有事回家,前面九灵山戴家就是我的老家。”
那个骑在他背上的警察本来已经掏出手铐铐住了戴天突的一只手腕,听到戴天突的介绍马上停住了动作,摘下手铐,把戴天突从地上扶起来,借着月光仔细辨认。
警察喃喃自语道:“还真是戴大主任。这就怪了。”
这时候不远处的那伙人已经赶到。
袭击戴天突的那个警察对为头一个说道:“王队,不知怎么搞的,抓错人了。把我们的戴主任当嫌疑人抓了。”
领头的一个矮胖子用手电筒照着戴天突,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道:“原来还真是戴主任!”
矮胖子回头对小警察呵斥道:“你小子是怎么搞的?没长眼睛吗?怎么对我兄弟动手动脚的?对不起!对不起!还不快帮他揉揉?”
矮胖子一边训斥手下,一边向戴天突不停道歉。
此时的戴天突也已经认出对方的身份,是S市公安局刑侦队的队长王建军。
王建军是戴天突在一次同学聚会时经同学介绍认识的,此君也好酒,偶然一喝,竟然意气相投,两人就有惺惺相惜之感。后来王建军破案时遇到一些疑难杂症,涉及到生命科学方面的疑问,曾经请戴天突帮过忙,一来二往,就成了狗肉朋友。曾经有一段时间,七天一小喝,一月一大喝。王建军是个狂人,因为破了几个有点名气的案子,少年得志,目中无人,但对戴天突却很尊敬,常常戏称戴天突是他刑侦队的技术顾文。不用付钱服务,小酒馆几杯高粱烧足矣。
现在这个受尊敬的“顾问”,被王建军的手下重重摔了一个背包,斯文扫地、灰不溜秋、狼狈不堪不说,还浑身骨头火辣辣疼痛,当然不肯干休。
戴天突发作道:“王胖子,你的手下就是这样执法的吗?嘴巴上说得好听,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我怎么感觉我的小命刚才受到了很大的威胁?”
袭击戴天突的警察叫郭天凯,是王建军的助手,常像警卫员一样跟在身后,所以和戴天突也是熟识的。听到戴天突的责备,满面通红,但他心里也有委屈,争辩道:“犯罪嫌疑人驾车逃走的,我们一路追踪到这里,没了踪影,看见这里停着一辆车,里面却没人,以为弃车躲进山里去了,所以误把戴主任当嫌疑人抓了。真的是对不起。可是谁会料到戴大主任深更半夜的会在这荒山野岭里出现呀?”
王建军训斥道:“犯了错还狡辩!过几天你得找家小酒馆请客赔罪。现在快滚,去附近山上找找,看有没有嫌疑人的线索。”
郭天凯满脸懊丧,带着刑侦队的人上山去了。
只留下王建军和戴天突留在当地。
王建军带着歉意说道:“真的对不起。小年轻立功心切,一心想抓到罪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请你别放在心里。”
人家已经赔了不少好话,戴天突眼下不好意思再发作,只好硬硬咽下一口恶气。
他问道:“你们在抓罪犯?那人犯了什么事?”
王建军点点头,说道:“在抓一个盗墓贼。今天下午得到群众举报,说这个盗墓贼是前面龙门山上刘家庄人,我带着几个兄弟去抓人,本来很顺利,已经把人家堵在院子里,煮熟的鸭子飞不了。没想到出现意外,可不得了。幸亏我们都带着枪,朝天鸣枪示警,做出要开枪杀人的样子,这才把他们吓跑。但影响了我们执行任务,犯罪嫌疑人趁夜色驾车逃跑,我们一直追到了这里也没追上。”
戴天突好奇起来,问道:“朱家坞和刘家庙两村人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井水不犯河水,田地山林也没纠葛的,怎么会突然起冲突?”
王建军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做家谱惹来的祸事。”
戴天突大脑里灵光一现,笑着说道:“是不是朱家坞人认的祖宗是朱元璋,刘家庙村人认的祖宗是刘伯温。史传刘伯温是被朱元璋所杀,所以刘家庙人心有不甘,替祖先报仇来了?”
王建军吃了一惊,盯着戴天突说道:“就是呀!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朋友圈里有什么重要信息要提供吗?是不是有重大研究成果?”
戴天突想起和胡必成的谈话,现在各个地方古风复燃,民间流行做家谱,国人好虚华,暗地里拿各自家祖宗较劲,官不怕上天,最好是有做皇帝的祖宗;人不怕贤圣,最好跟诸葛亮、刘伯温攀上亲,所以大家认的祖宗基本都是历史名人。为了证明其真实性,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无不用其极,胡必成的家族认祖宗甚至动用了最前沿的基因科学技术。胡必成怎么得到六百年前明朝奸臣胡惟庸的基因的?还不是盗掘古墓?那可是犯法的事情,能对眼前这位公安局的刑侦队长说吗?虽然只是猜测,没有人证物证,但同样不能说,那是酒友间、朋友间的私聊,仅供自遣,自己不能做被人鄙视的告密者。何妨自己无缘无故被王胖子的手下摔了一个大背包,到现在还浑身酸痛、余恨未消,这笔债得挂着,别想着我会帮你们的忙。
戴天突于是敷衍着说道:“我只是猜测,没有什么信息可以提供。朱、刘两家六百年前有恩怨,现在突然想起报仇有点滑稽吧?”
戴天突此时根本不信这些下三滥的盗墓勾当里藏着什么险恶的阴谋。不就是寻根问祖,找到祖先的基因吗?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些人胃口大得很,用科学的方法寻根问祖只是表象,骨子里还有惊天阴谋。
他大意了!
王建军接着说道:“当然,事情是有起因的。刘家庙人生活在山下,生活富足;朱家坞人生活在山顶上,穷得叮当响,年轻人娶不到老婆,只好去外面做倒插门女婿。老年人开始担心老朱家要断种绝代。三年前,朱家坞人终于下定决心,树挪死,人挪活,要想富,搬下山,祖宗的老房子不要了。他们向刘家庙人买了一块废弃的荒地准备重建家园。事情起初很顺利,双方定下合同,签字画押,刘家庙人收了钱后,就把荒地给了朱家坞人任其折腾。后来刘家庙人做家谱,这心里的疙瘩就来了,刘家庙人认的祖宗是刘伯温,而朱家坞人一直骄傲地宣称自己是朱元璋的后代。刘伯温神仙一样的人物,却死于朱元璋之手,天下人人皆知。有个看风水的挑拨离间,说朱姓是刘姓人的克星,两姓人住在一个地方,刘姓人日后必有巨灾。刘家庙人更慌了神,后悔把地卖给朱家坞人。拉下脸单方面撕毁合同,钱也不要,地也不肯,只想把朱家坞人赶走。朱家坞人多委屈呀,许多人家已经建好房子,花的钱都是政府作保的银行贷款,突然被赶走,损失惨重,背上了一辈子还不完的债,自然不肯答应。双方互不让步,最后谈判无效,只好用锄头铁耙来解决问题。今天这场械斗虽说已经被我们压制下去,但我估计两村人心里都不甘,还会起冲突。清官难断家务事,不知这事情该怎么解决?做什么家谱呀?把陈谷子烂芝麻的故事挖起来,又迷信。唉!”
王建军说到这里一声长叹。
戴天突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们抓的这个盗墓贼,盗掘到了什么值钱的古董了吗?”
王建军摇摇头,说道:“这伙盗墓贼很奇怪,也不一定盗墓找古董。好像什么都要,连死人的骨头也不放过。难道死人的骨头能卖给药店或者江湖郎中做药?你听说过吗?”
戴天突想起胡必成曾经说过,他手里有六百年前胡家祖宗胡惟庸的基因。难道这伙盗墓贼专门找死人骨头就是为了收集人的基因?想到这里,戴天突后脊梁不禁直竖汗毛。
现代基因技术的发展确实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不但几百年、几千年前的古人遗骸上能提取到遗传基因,连几百万年前的人类祖先化石,经过适当的处理,也能提取到基因片断。
生命科学方面的发展已经到了日异月新的地步。
但他不敢对王建军说出心中的疑惑,生怕这位刑侦队长穷根究底起来,无端惹起一场风波。他熟知王建军的为人,这家伙可不是怕事的,甚至可以说,很会来事。
戴天突忙说道:“没听说过。就算能做药,能治什么病?还有谁敢用?”
王建军点头,冷冷地说道:“或许只是你戴大主任胆子小一点不敢用。对了,这半夜三更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里?你来干什么的?要不是我王胖子对你这个戴大主任有十二分了解,我还真会怀疑是来跟这里的盗墓贼接头的呢!”
戴天突目瞪口呆,这王胖子还真会来事,无缘无故把我跟盗墓贼牵扯在一起了。虽说他的语气里有七分玩笑的口吻,但还有三分明显是恶意的怀疑。而且三分怀疑马上可以升级为十分怀疑。这就是他们做警察的惯用的手段,抛砖引玉,或者说投石问路。
戴天突没好气说道:“我这是回家看老娘,前面戴村就是我的老家。我记得你好像是约了一群酒肉朋友来喝过酒的呀!怎么能诬陷我跟盗墓贼是一伙的呀?”
王建军睁大眼睛盯着戴天突,仿佛戴天突在他眼里一下子变陌生了,又凑上前来用鼻子嗅了嗅。突然笑起来,说道:“前面一里路外确实有个戴村,不过这是龙门山下的戴村。我记得你的老家是九灵山戴家。两个地方相差了二十里山路,隔了两座山。你是不是酒喝多了,颇有闲情逸趣,忍不住走远路,兜个大圈子回家,权当旅游。哈哈哈……”
戴天突大吃一惊,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他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和记忆出现了无法突破的障碍,就像醉酒之人,人生会有一段短暂的缺失。自己的行为已经失去理智控制,毫无逻辑可言。
戴天突自言自语道:“家里出了大事,我是急于回家的,怎么可能兜圈子走远路呢?回家的路我闭上眼睛也不会摸错的,恐怕是你搞错了。”
王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里就是龙门山下戴村人的坟地,不是你九灵山的戴家老家。你信口雌黄,唯一的解释,你今天晚上喝的酒不错,可能还是花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一下子出现记忆断片,事后怎么追忆都接不上。我们喝酒喝多以后不是都有这种经历吗?我估计你一定是在回家的路上酒劲上来后,恰好和你游荡在外的祖宗大人戴思恭的魂灵遇上,于是开车没主见,送魂灵回家,或者说跟着魂灵到他的墓地里来做客。哈哈哈……”
王建军很为自己有丰富的想象力得意。
戴天突这人谨小慎微,不太会犯错,酒量又比王建军大,王建军很少能抓到机会损他,甚至从来没有看到过戴天突的醉态,今天算是如愿了,也算人生一大快事。
王建军说的纯粹是玩笑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戴天突大惊失色。王建军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否则一切都解释不通了。
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被老祖宗戴思恭的幽灵附体了,今天就是他老人家的幽灵在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龙门山戴村和九灵山戴家都是戴姓人聚居地,同宗同族。相传戴思恭的老家其实不在九灵山戴家,而在二十里路开外的龙门山戴村。只是因为后来戴姓人把宗祠建在九灵山戴家,后来戴家村人顺便也把大名人的戴思恭的出生地也从戴村迁到戴家。为了争夺祖宗的出生地,本是同宗同族的两家戴姓人闹得很不愉快,差点窝里斗。
所以说,戴天突被戴思恭的魂灵附体后,他回的老家其实不是九灵山戴家戴天突的家,而是龙门山戴村戴思恭的家。
没有走错回家的路,只是戴天突的记忆被修改了,这个家是戴思恭的家,而不是戴天突的家。
难道真有魂灵附体这回事?
戴天突以前是个无神论者,坚信人死灯灭,人即使有灵魂,也像灯灭后的一缕烟一样,瞬间消散在空气中,不可能凝而不散,滞留人间,打搅世人。现在他的信念开始摇摆了,真的开始怀疑祖宗戴思恭告别人间已经六百多年,而他的灵魂还在九灵山游荡。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同自己今晚匪夷所思的古怪行为。
不知道他和祖宗的灵魂今天晚上是在那条三岔路口撞上的,竟然不知不觉中合二为一。
他曾经暗自鄙视父老乡亲们的迷信愚昧,把傻子校这样一个连起码的语言表达能力都丧失的人奉为神灵,相信是半仙刘伯温附体,甘愿俯伏在其脚下,唯命是从。现在自己亲身经历过灵异事件,才发现这问题的答案并不简单。
或许错的竟然不是乡亲们,而是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自己。
要是世上真有鬼魂一说,他现在必须谦虚点,回到现实中来,解决眼前的现实问题。
但愿他和祖宗的灵魂只是一场短暂的邂逅,马上说拜拜;千万别演变成久别重逢的知己,一旦难舍难离起来,那就麻烦了。古代有祝由术驱鬼逐神,现代医学早就舍弃这种古老的人鬼分离手术,估计得请傻子校给自己施加法术。
想起傻子校,戴天突本来发堵的胸口突然畅快起来,在陌生的玄幻世界里云里雾里、无处落脚的他仿佛踩到了一块坚实的土壤。
好比他乡遇知音。
原来傻子校不是真傻子,而是一个大智若愚的深山隐者。
这样的隐者能够在深更半夜时分、荒山野岭中探讨人类终极问题,绝对不简单,地上的事儿全知,天上的事儿半知。
或许找到他,能知道答案。
戴天突还想拒绝自己被魂灵附体的事实,怀疑是在临行前喝了胡必成的鹿茸美酒的缘故。只是酒精在起作用,干扰了自己本来正常运营的神经系统。
戴天突一把拉住身边还在幸灾乐祸的王建军,说道:“请你的兄弟们帮我在附近找找傻子校,就是刚才坐在凉亭里说话的那个老人。”
王建军扑哧一声笑出来:“这里哪有什么凉亭?倒是有个草垛。看来你今晚喝得很不少,是真糊涂了。你别找那个老人了,那个老人就是附在你身上的鬼魂,让老人家快点走吧!”
戴天突回头看看,果然,那有什么凉亭?身后倒有一个稻草垛,貌似凉亭。
戴天突吓得头发直竖起来,浑身冰凉。
他现在开始怀疑眼前的王建军是不是真人。要不是真人,说明鬼魂不肯放过他,那今天就要命丧荒山。
戴天突胆战心惊问道:“兄弟,你是不是叫王建军?大声答应一声。”
王建军笑得直不起腰来。说道:“放心吧!本人大号就是王建军,绰号王胖子。”
戴天突盯着王建军不肯眨眼,生怕一个不小心,眼前的人不见了。
他突然一阵恶心,剧烈呕吐起来。
王建军急忙从警车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戴天突。
喝醉酒的人最需要的是水,能稀释血液中的酒精成分。
王建军现在更确信他戴天突今晚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