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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白龙石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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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施主,白龙寺夜间不开放招待,烦请白日再来。”前殿门内,一位守夜的知客寺众双手合十,十分礼貌地拒绝了阮遥二人进寺。

“这位师父,我们是应约来拜访子车子大师的。烦请通报一声。”阮遥眼珠一转,想了个理由。

知客寺众有些为难,但又听是寺内贵客要见的人,外人自然是不知道大师的踪迹,阮遥偏偏指名道姓,那说明肯定是大师认识的。于是不敢怠慢,说声抱歉,便回身去通报去了。

不消片刻,知客寺众返回,十分礼貌地邀请阮遥与瑶娘进寺。

成玉师父的禅房,子车子大师还有些唏嘘:江煜一心向道,痴迷与铸造之术,十多年前遇到自己,便舍命追随。头几年,还每年会回去看望家中妻女,后来就仿若被铸剑吸取了人情,渐渐连家也不回。这也让前番父女相认,差点酿成惨剧。

房门轻轻被推开,阮遥从知客寺众身后抬眼,望向室内的两人:

一人年约六十,一身白衣,瘦瘦高高,清癯而精干,眉目间温和如木,举手投足透着禅意,阮遥知道,这是寺内的监寺成玉师父;

另一人看起来年岁小一些,约摸四十多,个子并不高大,身上麻衣褐结,十分朴素,此刻背对着阮遥,看不清面容。

知客寺众站在门口说完话,阮遥轻轻一拉瑶娘,示意跟紧:“小子阮遥,这是谢瑶娘,拜见两位大师!”

成玉师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打量阮遥与瑶娘,眉眼恢复成日常的低垂模样,如一棵安静的大树。

子车子大师却回过身,一双眼睛炯炯然,盯着阮遥,仿佛在鉴赏什么铸造的上等材料。

良久,子车子大师对着阮遥开口:“你刚说你叫什么?”

阮遥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我叫阮遥……”

子车子大师突然眼睛眯了起来,紧着追问:“你来自白夏城,对吧?”

见阮遥点头,大师继续问:“你有个师父,叫段无……我说的,可对?”

阮遥有些心中忐忑,不会是师父的仇家吧?这是自己送上门了?

不料大师接着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阮遥……阮遥,哈哈哈,不错,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着伸手拍了拍阮遥的肩膀,阮遥觉得自己仿佛被那随意伸来的手掌控制住了,身体居然生不起一丝躲闪,大师的境界比自己高太多了!

不止阮遥不解,瑶娘脸色也变了,旁边的成玉师父突然开口:“大师,你今天是连连遇喜事啊!”

大师只是轻轻拍了阮遥的肩膀,便迅速收回了手。

“阮遥,你可知我是谁?”大师见阮遥不解。

“您是传说中烛离子大师的传承者,子车子大师啊……”

“江湖传说,你也那么相信?除此之外,我可是你师父段无的至交好友,怎么,他从来没向你说起过我?”

阮遥尴尬地点点头,子车子大师却有些沉默。

不过,既然是师父的好友,那就是没有危险了。阮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与你师父相识二十多年,经常整日一起喝酒吹牛。十年前开始,每次会面,他都在酒后炫耀他的好徒弟阮遥,说他这辈子犯错无数,但做的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找到了阿遥你这个好徒弟……”

阮遥心中感慨,只是在他的认知里,师父段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十年前,阮清带着七岁多的阮遥,风尘仆仆赶到白夏城,只因阮清听说白夏城里,有更多的名医,可以医治阮遥胎毒之症的机会更大一些。

只是寻访月余,阮清带着阮遥踏破了白夏城里名声在外的所谓名医的诊所门槛,换来的只有一句“治不了”。

绝望之余,阮清只能准备离开白夏,再去其他地方试试。

这时候,师父段无出现,那个身材高大,总是酒不离身的老头,在白夏城的街市上,盯着阮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若能自己独立走到虚陵山,我就收你为徒,并且找人治好你的病。”

也不知阮遥那时怎样来的勇气,拒绝了阮清的帮助,拖着手足渐渐干枯,几乎走不动路的阮遥,手脚血肉模糊,便用嘴咬住草根藤蔓,硬生生爬上了白夏城外的虚陵山。那一刻,段无都被阮遥的顽强求生的意志打动。

在虚陵山半山腰的寺庙遗迹中,段无郑重地收徒,还指引阮遥,去找白夏城世家盟的谢家,那里有能医治他的病的人。

阮清便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一路打听到世家盟,这才有了后来,瑶娘的母亲丁染诊断出阮遥的病症,指导瑶娘拿阮遥练手,花费十年功夫,才有了今天的健康的阮遥。

这十年时间,师父段无,从来只讲别人的故事,关于他自己的事,阮遥从没听过。阮清也暗中打探过段无的来历,但是一无所获,只能偷偷去拜过菩萨,感谢菩萨指引段无来救阮遥。

因此在阮遥的印象里,师父虽然教导他练习剑术与功法,但是总是只求强身健体;教他江湖典故,但总是只求保命安稳。

师父还是个总爱喝酒说胡话,时常一消失就是三五天或半个月的人。哪怕有时候在白夏城待了大半年,但某一天突然就留下字条,说是去了北方找人喝酒,一去就是几个月甚至半年。

师父自己的经历、人际关系,阮遥向来是一概不知,有时候问师父,也总被搪塞过去。

哦,对了,除了最近,他知道了师父有个弟弟,就是师叔段错;

也知道师父跟帝城的那位“陈将军”也是故交;

萧家村的萧敬老爷子,是师父年轻时当兵的部下;

如今,到了白龙寺,居然还有隐藏的交情!

难怪说书先生说的那些江湖话本里,无数的侠客行走江湖,与人争斗,都要先报名号,原来是怕有这样隐藏的交情被打破!

阮遥觉得,等下次见到师父,一定要主动去问清楚,到底还有哪些事情没有告诉自己!阮遥心底,还藏下了一个愿望,就是听到师父亲口夸赞自己,成为师父口中,那个完美无缺的好徒弟。

瑶娘跟着阮遥,最近走过不少地方,不断听到阮遥的师父的讯息,也不禁感慨,知人不知心,才是这人世间最令人无解的事。不过,这是遥哥哥的师父,哪怕隐瞒再多,也许都是为了遥哥哥好吧。

子车子大师说完,热情地拉阮遥坐下,看了一眼瑶娘,意味深长地再看一眼阮遥,也十分亲切地招呼瑶娘一起坐。

“成玉师父,你也别走,今日高兴,我想请你帮我置办一些酒水,我想浅酌几杯……”大师提议。

成玉师父并不拒绝,而是招来护寺众,吩咐一番,便也随席陪同。

不多时,富有洛郡海边风味的一桌酒菜便备好端了上来。

爆炒春玉螺、清蒸飞鳐鱼,手臂粗细的海虾,桃花江特产的淡桃鱼,海边滩涂生长的一指长的鲜嫩海兰草,还有白龙岭山中的山珍,林林总总,不下二十道菜,占满了成玉师父禅房的两个木桌拼成的大桌子。

成玉师父并不在意,显然对于他这样境界的修行者来说,荤素之别,已经无所谓。但是,很明显,那些灰衣护寺众,似乎有些不理解,只是没人敢说什么。

阮遥看出了那些护寺众的不理解,心头一笑,也不说话。目前这里,只能是铸剑师子车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顿饭下来,子车子问起许多阮遥的事情,阮遥都斟酌着说了一些,很多的太过隐私的,就搪塞糊弄过去了,这时的阮遥,忽然有了他师父的某些风范。

席间,成玉师父偶然提起,白龙寺内有一处神异的地方,就是寺内第三进的三藏阁旁边,那里有一块白龙石,可以断谶伪、预将来,瑶娘一听,眼中冒光,暗中拉着阮遥的衣角,想去看看。

阮遥不忍拂了瑶娘的好奇心,便主动提出,想去看看,成玉师父微微一笑,欣然为二人引路。

子车子大师也酒后兴头正盛,四人便一道同行。

从中间的大殿侧的禅房往后,行不多远,便是三藏阁,阁中收藏白龙寺多年的经典古籍,成玉师父并未多谈,想来也是别人寺内比较秘密的地方。

三藏阁外,有一片空地,四周满植翠竹,北侧竹林的深处,就是成玉师父口中提到的白龙石。

白龙石通体洁白,似乎是某种玉石,差不多一人多高、长约一丈,雕刻的是一条活灵活现的白龙。整个石头散发着一种远古的气息,似乎是一头真龙,在其中孕育过沧海桑田,见惯了人间的风云,终于沉淀下来化为石头蛰伏。白龙石下有一个底座,是山中普通的石头做的。远远望去,并没有什么神异。

成玉师父知道大家心中好奇,主动走上前,伸手在白龙石上,轻轻注入一丝自身气息。

白龙石原本洁白的表面,缓缓从石头内部亮起莹莹的光,光芒如玉生烟,十分朦胧。

不一会儿,白龙石亮光的表面,幽幽亮起一个字:“无”。

趁大家疑惑,成玉师父解释道:“白龙石相传是当年海神羽化后,留下的白龙遗蜕的残存。只要注入自己的气息,就能显现关于这个人的未来的一些预示。”

知道大家还想问什么,成玉师父接着说:“我多年前已经用过了,每个人只能在白龙石这里使用一次,第二次再输入气息,都会显示无。”

瑶娘听懂后,有些跃跃欲试,拉着阮遥,眨了眨眼:“遥哥哥,我想试试……”

阮遥笑着说:“行啊,我先替你试一下,看准不准……”

瑶娘“哦”了一声,充满期待地看着阮遥接下来的动作。

阮遥回头,对子车子大师和成玉师父表示询问,成玉师父点点头,示意没问题。

阮遥便伸出左手,缓缓贴近白龙石,心中摒除杂念,分出一缕气息。气息刚刚触碰白龙石,阮遥能感受到白龙石内,似乎有某种神秘的东西将那缕气息给吸收掉了。

接着,白龙石再次亮起莹莹的朦胧的光,数息后,白龙石的表面,显现出一行字:

“双双花错色,离离草无边。”

嗯?阮遥看到这十个字,十分不解,回头看向成玉师父,成玉师父也摇摇头:“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白龙石上显示的谶语,只能自己去解读,旁人根本不可能猜得准。”

阮遥收回左手,脸上神色凝重,皱起眉头,也不知道怎么理解这十个字。

瑶娘也看不懂,但是也想自己去试试。

阮遥退回几步,用眼神鼓励瑶娘。只见瑶娘渡入气息后,白龙石上显现的一行字,同样是十个字:“人间欢欣事,大梦从西湮。”

啊?

阮遥与瑶娘,同时愣住,他俩的两行谶语,都是两句十个字,难道是要合起来看?

双双花错色,离离草无边。

人间欢欣事,大梦从西湮。

什么意思?

原本瑶娘兴致勃勃地去看,并不是真的相信什么预示谶语之类,只是好奇。

现在两人的谶语居然能合在一起,这难道也是巧合?

阮遥也不理解,但是还是暗暗将四句话记在心底,等以后再慢慢参详。

成玉师父与子车子大师,在后面看见两人的谶语,不了解别人的人生轨迹,同样不可能解释什么。此刻,也不方便说什么。

阮遥摇摇头:“好了好了,多谢成玉师父指引。今日白龙石的谶语,看来是解释不出什么了,也许,需要还没到解释的时机吧!”

成玉师父想了想,对子车子大师说:“大师,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子车子大师洒脱地笑出声:“我?不用了,我在这中州大地活了几十年,还需要别人来印证我的人生吗?”

阮遥一听,心中有些明悟,不同的年纪,阅历不同,人生的处境,自然不需要他人去预示。

不过,白龙石的谶语,到底该怎样去解释,阮遥需要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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