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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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这会儿,卫菽晚还未见过苏雪意,故而根本未察觉那小厮有什么问题。
如今一眼认出,便想起上辈子自己努力挽回的模样当真可笑至极。以及后来的撞柱,似乎也多了一些别的可能……
大抵是被盯得心虚了,苏雪意敛着眉不动声色往后退,从宋子忱的身侧挪到了他的身后。
察觉到心上人的胆怯,宋子忱的保护欲一时被激起,硬着头皮开了口:“既然菽晚妹妹身体已无碍了,不如就商议一下我二人的事罢。”
卫菽晚敛回视线抿了口香茗,垂眸注视着那泛起鳞波的茶汤,润过的喉咙音色舒隽:“愿闻其详。”
宋子忱叹息道:“再有半月便是兄长与云安郡主的大婚,偏我这边闹出如此难堪,如今外头话传得难听,就算我们宋家不顾脸面,总也要顾一顾靖王府的脸面,眼下还是先设法平息了这场风波才好。”
听到靖王府,苏氏眼中掠过两道精芒,顿时来了底气:“说的正是!我家大郎和云安郡主成亲后两府便是同休共戚,荣辱与共,大婚在即却闹至这样,宋家少不得要给靖王府一个交待……”
说这话时,苏氏戒备地偷觑了孙绿蓉两回,生怕她突然又一跃而起。
孙绿蓉心中的确憋火,但刚刚已被女儿握着手安抚住,便知女儿有自己的主意。
卫菽晚半点不见恼,只语气平静的顺着这话提起:“说到交待,其实我也想要一个交待。”
“昨日落水之时我连个下人都没带,只有子忱哥哥在,回府后更是顾及闺誉未同爹娘之外的人道明真相,那到底是谁仿佛亲眼看见一般绘声绘影的将此事散播出去的?”
苏氏被问得心下一虚,谁传出去的,自然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传出去的。只有叫卫菽晚闺誉尽毁,她才好进门。
但事情已然至此,也唯有先护住外甥女。
苏氏眼珠一转,便找好了替罪羊:“定是那渔夫向人夸耀自己的功劳!”
“可那渔夫是个哑巴。”
卫菽晚语调玩味,将苏氏又是一噎。
一时不知再推诿给谁,苏氏面色略微涨红,剜了眼不成气的儿子,心道这么关键的消息竟未预先对她言语!
眼见母亲中了话套,宋子忱忙出声解围:“是我关心则乱,昨日回府后心中忐忑,便与身边小厮提了两句,兴许就这么给传出去了。”
“哪个小厮?”卫菽晚将目光移到苏雪意的身上,眸色郁冷:“可是这个?”
苏雪意应声一颤。
经女儿提醒,孙绿蓉也意识到这散播之人的可恶!或许她不能将宋子忱如何,但教训个狗腿子也算出口恶气。
是以冷嗤一声,义正辞严道:“做仆婢的首要便是不可背后妄议主子,你们宋家的下人如此缺乏管束,造口孽毁我女儿清白,今日若不将此人交出来便不算完!”
宋子忱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也中了卫菽晚的话套!
他心下慌乱,咽了口唾沫,先将心爱之人撇清:“并非是他。”
“不管是谁,还请今日务必给我一个交待。”卫菽晚用最温柔的声音,划出了自己的底线。
其实折一个奴才来平事,于宋家而言倒也并非大事,无非多安抚些银子。
迟疑片刻,宋子忱遂应道:“好,待我回府便将人送来,任由菽晚妹妹发落。”
卫菽晚满意地扬了扬唇角,她自然知道送来的只是个顶包,不过总要锉一锉宋家的锐气。再说能顶包的必定是忠仆,留着此人兴许还有别的用处。
“方才你们说不想波及靖王府,其实这也容易。”她心情颇好地开了口,打算给宋家指条明路。
这回不单宋子忱,宋老爷和苏氏的目光也齐齐投了过来,猜测她接下来的话会否与他们想说的不谋而合。
卫菽晚却猫戏耗子一般,抬手轻叩了两下碗碟边缘,唤人进来伺候茶水。
几个婢子由侧门鱼贯而入,逐一添茶。
卫菽晚则慢条斯理地整起了自己的袖缘,一层,一层,又一层……
她终于将层层叠叠的袖口理得齐齐整整,抬起头时发现宋家三人仍暗含期冀地看着自己,只是不知何时少了一人。
苏雪意不见了。
卫菽晚盯着门缝儿开启处,不一时便见苏雪意端着空杯回来,显然刚刚是去帮宋子忱将冷茶泼掉了。
见她回来,宋子忱也似定了心,便追问起:“菽晚妹妹方才的话是何意,可是想到了平息此事的办法?”
卫菽晚一脸诚挚:“办法很简单,让令兄去同云安郡主退了亲,此事自然也就波及不到靖王府了。”
宋子忱:“……”
苏氏:“……”
宋子忱双目直愣,木然间听到父亲不满的长出一口气,想来若不是自持理亏,这会儿杯碗也该砸了。
苏氏正打算教训下这个大言不惭的丫头,就见护犊子的孙绿蓉撑眉努眼瞪着自己,一时气矮半截,将话咽了回去。
这对母女果然都不是好相与的,一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一个莲藕成精通身心眼!她是怎么寄希望于这家人能主动退亲的?
苏氏脸色灰败,不胜忧愤。
暗中欣赏着宋家几人的糟糕表情,卫菽晚渐渐体会到了戏耍他人的乐趣。
待欣赏够了,她也不想再同这些讨厌的人虚耗下去,便从椅中起身,神态慵懒,腔调透着无所谓:“罢了,既然不舍那头儿,不如就由我和子忱哥哥退亲吧。”
话音落地,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来,动作麻利地在那纸上盖了手印。
宋子忱瞪大着双眼,微张着嘴巴,半晌憋出一句: “当真?”
“当真。”
卫菽晚截然而笃定地走到他面前,将纸递给他:“这是退婚书。”
宋子忱木纳地伸手接住,又见卫菽晚掏出另一张纸来。
“这是当初的订婚书。”说着,她就将第二张纸当众撕了个粉碎。
眨眼间退婚流程就走完,苏氏在旁看着,整张脸都因极度震惊而僵麻住,险些以为自己眼睛耳朵都出了问题!
宋老爷握着狮纹扶手的五指也泛了白,激动得差点将狮子眼球给抠下来!他属实没料到自己千难万难说不出口的话,竟叫卫家说在了前头!
目睹这一幕,卫政和孙绿蓉却担忧起来。
经了落水一事,他们就不认为宋子忱是个可托付的人,女儿拿得起放得下固然是好事,但如此决绝,莫不是嘴上说得潇洒,却将恨埋进了心里?
可他们盯着女儿看了半晌,怎么看都不似在逞强。
卫菽晚懒懒打了个哈欠,葱尖儿似的五指在唇前轻拍两下:“行了,这事就算了结了,从今往后我同宋公子再无瓜葛,请恕我尚在病中,不能久陪。”
她微微颔首,作势便要离开。
之前一直不敢抬头看她的苏雪意,此时也带着不解看向她,想不通区区一介商户女出身,如何就甘心放手人中龙凤的表兄?
苏雪意本以为今日会是一场硬仗,厚着脸皮央求姨母带她同来,也是想要亲眼见证卫菽晚歇斯底里,彻底惹表兄厌弃的场景。
不想事情就这么草草了结……一时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望。
卫菽晚在数道投向自己的目光中,精准捕捉到了苏雪意,睇回去时,苏雪意心下一颤,匆匆垂首避开。
苏雪意也不知是何原故,明明卫菽晚的身量同自己差不多,可平视之下却有种仰望上位者的错觉。
还有卫菽晚的声音,听似漫不经心,却句句尾音儿带着小钩子,专勾人魂魄!
总之她的一切,都让人极度讨厌。
苏雪意正想到这里,那个讨厌的声音就又从头顶飘下:“你随我来一趟,取回你家公子昔日赠予的几件小玩意,以作两清。”
苏雪意媚长的眼圆圆瞪起,抬头确认,发现卫菽晚这话果然是冲着自己说的。不禁有些慌张。
她向宋子忱投去个求助的眼神,宋子忱却只道:“去罢。”
苏雪意只得咬牙出列。
苏氏的脸色有些灰败,倒不是担心外甥女,而是为了卫菽晚先前那句话。
她知自己儿子同卫菽晚私下并无往来,更无私相授受过,所以卫菽晚口中那“昔日赠予的几件小玩意”,指的自然就是纳征时的几抬聘礼了。
这可真是傲慢至极!
卫菽晚犹在病中,只能缓步慢行,苏雪意则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行至离那根朱漆抱柱七八步距离时,卫菽晚越发放慢了步子,细细扫量着地面。
上辈子她便是在此处栽了跟头,额间留下那道相伴终生的疤,当时浑浑噩噩没明白怎么回事,如今留了心,果然就发现一小滩可疑水迹。
入秋后一连下了几日的雨,今早方歇,照说潲几滴雨进来没什么稀奇。可雨水纯净清透,流动性佳,地上的水迹明显要浓稠些许,看起来更像是油。
卫菽晚眉心微蹙,难道上辈子触柱果然并非意外?
她忽而想起苏雪意适才曾单独离开过。
其实要试探是不是苏雪意也很简单,卫菽晚行若无事地继续朝前走,行经那处油渍时有意向左偏离,驻足唤道:“你过来,我有句话带给你家公子。”
左为贵,若苏雪意心下无鬼,此时便应走到卫菽晚的右侧聆听吩咐,恰好是那处油迹所在。然而苏雪意迟疑了下,却冒着不敬走到了卫菽晚的左侧。
看着她闪烁不定的双眼,答案不言自明。
卫菽晚轻挽唇角,嗤笑一声:“告诉他,我祝他早得贵子。”
说这话时,她目光带过苏雪意的肚子,此时虽还看不出什么,她却知苏雪意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上辈子苏雪意进门时,正是带着三个月的身孕,宋子忱说她大度将洞房成全了他们,其实不过是胎未坐稳罢了。
这句祝福叫苏雪意有些摸不着头绪,哪有女子退亲还这么大度的,说的莫不是反话吧?
卫菽晚却没给她太多思量的机会,转身刚一提步,就莫名向后倾去!身后的苏雪意匆忙闪躲,心下一慌脚下也就乱了方寸,避开了卫菽晚,却没避开那滩油,脚底打滑地趔趄两下,就惊呼着倒了地!
卫菽晚却适时调整了身姿,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