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汴国(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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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仙尊驾临可是有什么吩咐?”裴行放下狼毫,等着图纸上的墨迹待干。
宫凝玉背着手看着裴行:“你在担心他?”
那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裴行沉默一会,没有反驳。
“仙尊不敢当,我只是仆人而已;我家仙尊要我转告殿下,迦释已经离开皇宫不知去向。”
裴行心情烦躁,他闭上眼睛缓了缓:“那又关我何事?”
宫凝玉走近一步,盯着裴行的脸道:“融我失礼问一句,七殿下,你对迦释是存了什么样的感情?”
裴行睁开眸子,眼睛里泛着些许寒光。
“这好像不是阁下该管的事吧。”
宫凝玉踱步到窗前,兀自说到:“当年,我爱慕一人,最后却因为种种原因与他分离,我历经千难万险才走到他身边,方知,只要能远远看着他,便已是知足。”
裴行好似没听到他的话,径直抓过旁边的奏折。
“魔族不轻易动情,若真爱上一个人那便是他的劫。”
宫凝玉转过身,对着毫不理睬的裴行道:“依我之见,迦释不愿意放弃那把血刀,并非不舍得,他只是怕没了力量没办法再守护他想守护的人罢了。”
裴行还是没动,提笔在奏折上圈圈点点。
“他犯的杀虐太多,等着他的,要么是被怨气反噬而死,要么是被仙门世家处死,无论哪种,他都不会有好结果。”
宫凝玉踱步到门口,迎着光亮说道:“七殿下,你们还有多少时间呢?”
裴行下笔的手一顿,整个奏折胡乱被他画上了不少横线,看起来极其杂乱。
“时间……”
裴行呢喃着:
“桐衍……我又要失去你了吗?”
皇城外,一人身披铠甲,银光辉映着月光,站在高处看着灯火通明的皇城,向来冷漠的眼眸被那盏盏灯火染上暖色。另一人青衫长立,臂弯里挂着斗篷,走过去道:“不冷吗?小心着凉。”
银色铠甲的青年转过身看见青衫男子的一刻,眸子里的冷意像是春天的冰河,转瞬消融。
“我的体质哪是会着凉的样,你才该多穿些的。”那个青年从青衫男子手中抽出斗篷,转而披在青衫男子身上。
“快回去,别着凉了,再过一日,我们就进皇城。”
青衫男子侧头看着远处的皇城,叹口气道:“七殿下这是何必,他殚精竭虑这么些年,我本以为他会接手那个位子的。”
铠甲青年帮青衫男子拢好斗篷,将他遮掩的结结实实:“他无心那个位子,一口气撑到现在只是想报仇而已,要不然,也不会经过层层阻挠召我进宫。”
青衫男子叹口气:“九殿下还在闹着,无论跟他解释多少遍,他都不信七殿下,眼下他不信我们,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已经派人去寻了。”
“惯的!”穿铠甲的人眉头皱了皱,“老九被保护的太好了,他母亲是内阁长老之女,父皇还要仰仗内阁,所以对他多有疼惜;不像七弟,他自小孤苦无依,他如今走到这一步,是他独自努力的结果。”
铠甲青年将青衫男子揽到怀里:“扶轻,七弟他……他太辛苦了。”
青衫男子点点头:“我知晓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裴行一人在书房里坐到了傍晚,奏折已经处理完毕,在他左手边堆成了高山,以前他代笔批阅奏折,总觉得累,可如今他按部就班呆愣的批完奏折,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没了在旁边打扰他的人,竟有些不适应。
他看了一眼外边,见天色已经完全转黑,不知名的草虫躲在窗户底下叫个不停,裴行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推开房门。
“殿下,”管事太监躬身行礼:“可要传膳?”
裴行摆摆手,从管事太监手中接过灯笼:“不用跟着。”
管事太监还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能叹口气默默退下了。
自他家殿下走上高处后,奋勤忘食是常有的事,管事太监生怕裴行会熬坏了身子,日常劝解一番,可裴行也只是淡淡的点个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该如何还是如何,完全没把身体放在心上。
夜晚风凉,卷着灯笼左右摇晃,裴行只是轻轻打了个哆嗦,脚步逐渐加快,带着些期许朝皇帝的寝殿而去。
推门而入时,江望笙还在桌边研究着阵法。
裴行看了一眼周围,没见到迦释的身影。
“他离开了。”
江望笙头也不抬,“七殿下放心,等我解开阵法也会自行离去。”
裴行站在门口愣了一会,良久才听到自己沙哑的开了口:“他去哪了?”
江望笙摇摇头:“不知。”
裴行提着灯笼的手越攥越紧。
宫凝玉在旁边适时提醒道:“我们终归不如殿下了解迦释,不如殿下好好想想,他能去哪?”
裴行听完,沉默一会转身就离开了寝殿。
不久,一辆马车快速出了皇宫。
裴行来到桃花林时,天上已经刮起来冷风,吹得桃林簌簌作响。
裴行屏退了侍卫,孤身一天进了桃林。
木屋里没燃灯火,裴行推开五门,月光洒落,将他的影子拉长进了屋子。
“迦释?”
裴行轻声喊了一句,刚跨进门槛,便被人抓住手腕拉进了屋内按在了门上。
灯笼滚落到地,烛火跳跃几下便熄灭了,化为了一缕青烟。
黑暗中,沉重的呼吸响在裴行的耳侧,无边的黑暗笼罩着两个人,裴行在这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迦释淡红的眼眸。
裴行无言,轻轻侧了侧头,喉咙滚动一下,良久才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迦释喘着气,额头抵在裴行的肩膀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沉声道:“裴行,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个桐衍的替身对吗?”
裴行仰头不知在看些什么,良久,他才道了一句:“抱歉。”
只这一句,便说了他们之前那几年仿佛就是个笑话。
宫凝玉说的不错,魔族不轻易动心,他们觉得爱一个人远不如提升实力来的好,可若他们真动了心,天涯海角,都会至死追随着那个人。
一如当年的苏寒水,一如当年的凰辰风。
迦释自嘲的笑了笑:“你恨我吗?恨我身居上位强迫你,要了你。”
裴行心里有些酸涩,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恨,我从未恨过你。”
“迦释,我自小不受人待见,在皇宫内虽贵为皇子,却是人人可欺,我所有的温暖,所有的光都是桐衍带来的,他死后一度支撑我走下去的,便是报仇,替他报仇,也是替过去的我报仇。”
迦释箍着他腰身,脑海中声音排山倒海的叫嚣着:
“看!他就是把你当替身!”
“你还在坚持什么,把身体交给我们,我们替你报仇!”
“所有人都该死!”
“……”
迦释额前冷汗直流,他拼命压制住那把血刀的力量,意识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或是处在黑暗中,裴行没发觉迦释的不对劲,只是觉得箍着他腰身的手越收越紧。
裴行叹口气,轻轻环住迦释,这是除了他们第一次见面行事以来,裴行主动接近他。
“迦释,”裴行环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谢谢。”
脑海中的叫嚣都被这声“谢谢”冲散,迦释迎来短暂的清明。
可清明过后,心底是快速蔓延的痛。
“谢谢当年我能碰到你,这几年若是没有你,我大概是撑不了那么久。”裴行难得收敛他周身的冷漠,将他所有的温柔都呈现出来。
“……”
迦释只觉眼眶有些酸涩,可他这温柔,应该是对“桐衍”呈现的,他跟着裴行那么久到头来却只换了一声“谢谢”。
“当年若不是我拖住了你,你应该会是令仙门头疼无比的魔族吧,起码会比现在逍遥,不用受那把刀的侵扰,不用受那两人的挟制,说到底,终究是我拖累了你。”裴行说完,推开迦释,黑暗中虽看不清迦释的面容,唯独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难过。
“你……要我走?”迦释颤声问道。
谈话到此,饶是迦释也明白了此行裴行的目的。
裴行手攥着他的衣服,轻声劝道:“迦释,记住,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枉送你的性命。”
迦释死死箍着裴行的腰身:“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你明明知道你对我而言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
裴行知道此行要劝他没那么容易,但他必须狠下心,迦释如今的立场远比他想象的难,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只有赶他走方能保命。
“我不知你此前过的什么样的生活,我只知道我认识的迦释天性潇洒,不该是为了感情而冲动的人,况且这份感情,有多少是真的呢?”
“裴行!”迦释低吼一声打断了他,脑海中又隐隐约约冒出一些声音。
为什么一定要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呢?只要不说破,他还可以当裴行曾对他有过情意,为什么一定要捅破这层关系?
裴行认真的望着他,身后月光透过窗纸打在裴行身后,给他周身增添了一份柔色:“迦释,我不配,我的所有都随着桐衍一起被埋葬,已经分不出多少给旁人了。”
迦释听完,久久没有回话。
“走吧,江望笙他们能放过你,但是其他仙门世家呢?我不想你枉送性命,相识一场,只盼君一生安好无恙。”
“裴行,你当真无情,”迦释低喃着:“都说魔族无情,其实你们人族才是真的无情。”
不等裴行回话,迦释又说到:“你可以轻松入局,又能潇洒离去,到头来只剩我一人暗自挣扎不得脱离。”
裴行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什么。
迦释见他沉默,心脏摇摇下坠,他突然抬手拽起裴行的发丝,迫使他后仰,厉声道:“好啊,你要分道扬镳走你的独木桥,我偏偏不让你安心!”
迦释说完,一挥手,屋内的灯火骤然亮起。
乍然的光亮让裴行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等他适应了一下光亮,才复睁开眼睛看着迦释。
迦释看似满脸怒气,可眼眶周围却泛着红。
“你……”裴行忍不住抬手要抚摸一下那泛红的眼眶,可迦释却一扭头避开他的手,转而拽着裴行的后颈将他按在了桌子上。
桌子边上摆着一个木箱。
裴行顿觉不好,他反手攥住迦释掐着他后颈的手,侧头道:“这是什么?你要做什么?”
迦释没有回话,一手按牢裴行,单手打开木箱,箱子里放着特殊的颜料和长短不一的细针。
“迦释!”裴行一阵惊慌:“你放开,我是皇子!不是勾栏院里的什么人!”
那木箱里盛放的东西,已经让裴行大体猜到了迦释要做什么 。
迦释低头从箱子里抽出一根长针,针头尖细,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细小的光泽。
他在裴行耳侧低声道:“嘘,裴行,你乖一些,我就算要走,也该给你留个标记,日后你若是娶妻生子,等你看到这个标记就会想起我。”
“迦释!”裴行一顿挣扎,只是人魔有别,哪怕裴行修行武艺也不是魔修的对手。
“你明明知道,我是不会娶妻生子。”裴行喘息着,“我不会的,你放开我!”
今日出宫急,裴行又惯是低调,此刻他束发的青色发带随着他的挣扎滑过迦释的手背。
滑溜溜的,丝线璀璨,就像是他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灯火痛明下,裴行那泛着薄汗的身躯。
近乎一模一样的触感。
迦释放下长针,直接拽下裴行的发带,青丝滑下,形成天然的瀑布,迦释拿发带捆住他双手将他翻了个身,面对面看着自己。
皇宫里的绣娘不是一般街道小巷的绣娘,那发带做工精细,质量上乘,裴行挣扎不得。
“迦释,我是皇子!”裴行急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绯红,完全没了刚才的镇定。
自宫凝玉跟他说了“魔族不轻易动情”后,他便有了要将迦释赶走的想法。
他如今兢兢业业盘算到这个地步,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已经担不起任何人的离开,尤其是迦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