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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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初五,先是妈妈走了,接着是廖平和老三去了学校上课,家里就剩下姜水清和岳母以及刚上初中的四妹。说也奇怪,廖平在家的这几天,四楞子也就是贾桂玲一次也没来过,可是廖平刚一走,好像她知道似的,一个前脚走,一个后脚就来了,“姜队长,这个钱我爹让先还给你一部分!”说着,贾桂玲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沓十元的钞票,然后是一些一元五毛的,这些零钱都皱巴巴脏兮兮的。
姜水清没有接,而是问了一声,“你把钱都还给我,今年不打算过了!”
“没事儿,我爹说了,如今我每个月能挣一点活钱儿,怎么也能凑合着过去的。你帮了我家,总不能老是欠着你的钱!拿着吧!”说着就要往水清的手里硬塞。在自己家里,水清也不好意思这样僵持,还是先把钱接了,接着随口说了一声,“进屋喝口茶?”
姜水清这么说,只是一种礼貌,可是贾桂玲没当成是礼貌,直接跟着进去了。到了堂屋,里面静悄悄的,好像岳母和廖静都不在家,姜水清就动手找来暖水库,给贾桂玲倒了杯热水。
年前,刚从县煤矿回来的时候,贾桂玲跟着别人已经来给姜队长汇报过工作了,只不过那时候人多最多也就是说上一半句话儿,今天她觉得好多话要给队长汇报。可是进了屋,她发现没有外人,心里就有点噗通噗通地狂跳,“姜队长,廖平呢?”
“走了,去公社中学复习班上学了!”
“还要考试呀?都结婚了还要上大学吗?”
“没办法,谁不想上大学。上了大学,可以转成非农业人口,毕业了还能分配一个不错的工作。”
“那也是。就是我们当初学习不好,要是我学习好,上了高中,我也想考。可是,要是结了婚,那就不一样了。廖平今年都二十出头了,怎么也得赶紧要个孩子吧!”这个贾桂玲平时不怎么说话,廖平她们一群姐们儿还嘲笑她憨子,可是今天说起话来似乎一点也不憨。
“早着呢,你不是也年龄不小了,怎么就不赶紧嫁人呢?”姜水清说话的时候还是斜了一眼贾桂玲。
“我的事儿,你不是都知道了。从那以后,我爹也不管了,我心里有了阴影,只要人家给我提起这个事儿,我就很害怕,总觉得人家是害我的。”女孩子说起自己的婚事儿总是害羞的,贾桂玲也一样,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
“廖平不是说给你介绍了对象,没给你说吗?”姜水清想到了方小美的哥哥方小舟。
“嗯,知道。可是人家是大干部,我才是个啥?不般配配!”贾桂玲反过来斜看了姜水清一眼。
“我见过那人,长得还不错,又是转业军人,配不配处了才知道。”
“你真的见过他?你觉得不错吗?”贾桂玲提高了声音,似乎也动了动身子。
“嗯,就是公社上班的。当初廖平还住了人家的房子。”
“姜队长,那个人呀,不中,肯定不中!”贾桂玲突然态度很坚决。
姜水清觉得奇怪,前一句好像还有兴趣,后一句说了在公社上班的,就说一定不行,这到底是啥意思呀?这时候,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贾桂玲就说,“姜队长,要不我走了,过两天我们就走了,你要是有时间来县煤矿上,一定跟我说一声!”
本来趁这个时候姜水清还想说一下将来她回到方庄煤矿的时候,需要准备的工作,可是不知道这个闺女是怎么回事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叫他摸不着门道。
过了初十,姜水清才到煤窑上走了一遭,看了准备好的建筑物料,还有打好的根基,他觉得还是挺满意。回来的路上在河里的水渠工地那里停留了一会儿,他看到整个水渠都被棚上了一层塑料布,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搞破坏,这到了来年秋天回来继续修理的时候,应该没有问题。不过,看到这个塑料棚,让他想起了那个叫小鹏的男孩儿,他对这个孩子印象不错,如果有机会还想提拔一下。可惜了,恐怕没有机会了,说不了分分钟都会收到录取通知书走人的,姜水清就有点惆怅。
没事儿的时候,日子过得还真是慢,方庄村的规矩不过正月十五,根本没人出来上工。男人们都躲起来打麻将押宝,女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纳鞋底叨闲话,姜水清这个队长倒是成了最清闲的一个人。人家都知道他什么也不会,所以根本就不来找他。也许家里没人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谁都知道他已经是要走的人了。
这一天,他闲得心慌,就像平常一样,围着村子四处逛荡,走到郝发财家门口的时候,听到院子里面传出来一阵阵的划拳猜枚声,一浪高过一浪,姜水清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并且很想进去看一看,都是谁在这里喝酒。可是他一任堂堂的队长,怎么可以让人发现自己站在另外一个人的家门口不进去呢?所以,也就是那么一顿,他赶紧往前走,可是没走几步,又转回头,再次从那个门口路过,里面的声音依旧。姜水清这时候似乎想起来一件事儿,虽然今年过年家里很热闹,可是队里的几个干部没有在大年初一哪一天过来拜年。以前不论是廖硄在的时候,还是姜水清接班,每年初一这些人就像是商量好的,都会一前一后到家里说声过年好,好像今年没有,姜水清就觉得有点失落感。难道这些人都不再尊重自己了吗?
因为这个他多少有些惆怅,他很想找个人聊聊,说说心里话,可是这个村子里他能跟谁说呢?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他想起了李桐,可是李桐在县里,或者在公社,说些家长里短还可以,但是谈生产队里的事情,李桐也不懂。姜水清就产生了一个问号,自己到底当初为什么要坚持待在这个村子里?难道就是为了廖平吗?
终于过了正月十五,学校开学了,生产队也开始复工了,姜水清家里也开始热闹起来了,该去找他请示工作的,照样是车水马龙,这个时候姜水清又恢复了那种自信的勇气。他像是一个将军,安排好各种农活,安排好煤窑上基建的团队,最后他还起身去了一趟信用社,把到期的资金续贷一年,这些都是预先谈好的,只是走一下手续而已。
就是在信用社办理手续的时候,听到了人家在议论,“听说你们村里出了个大学生?”
“可不是,咋的?人家那孩子运气好,平常看着吊儿郎当的,没想到一考试,居然考上了。你说说看,人家才十七岁,就去上大学了,这将来毕业了出来,才二十吧,那还不是前途无量啊!”
“就是呀,人比人气死人,咱们这样不死不活的,一个月拿那么一点儿工资,每天这样坐在这里,好没意思!”
姜水清听了,心里很疑惑,不仅就问了一句,“同志,你说你们村的考生,接到录取通知书了?”
“对呀,听说他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姜水清没有心思继续办理手续了,也不管人家在背后叫他,他就匆忙到学校来,他要找到负责考试的老师,问问是什么情况。他一直在家里等着自己的通知书呢,可是人家已经到学校去报到了,这是咋回事儿?
见了招考的老师,人家说都结束了,如果要查需要到县里,姜水清也不多说,直接去了县里,他来到教育局办公室问,“谁负责招生录取手续的?”
“同志,你是哪个公社的,叫啥名字,我给你查查!”
姜水清报了自己的名字,人家查了,很快就说,“同志,你没收到录取通知书吗?”
姜水清摇摇头,一脸的懵逼。
“按照你的分数,应该在过年前都应该收到通知书的,怎么到现在才来查询的。要不,你坐下来等等,我打电话问问。”
姜水清觉得庆幸,自己遇到了好人,这么热心,愿意为自己查找原因。他就在教育局外面转悠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再次进来,那人见了,很热情,“姜水清同志,我跟专区招生办查了,好像你没有被录取。这样子,可能今年你还得参加一次考试!”
“为啥?我们公社里分数我可是排在第三名呢!”
“具体情况不清楚,但是我个人经验,可能会是两种原因,要不就是体检不合格,要不就是政审没过。可是不论哪一种,上面都不会告诉我们的。不过,也不要灰心,听说今年夏天就有一次招生,还不到半年时间,你还是回去好好复习功课,准备参加下一次考试为好!”
姜水清不想听下去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个热心人说了些什么。他就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县城回到家里的。回到家,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岳母娘叫他出来吃饭,都被他拒绝了。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岳母娘把村子里的赤脚医生叫来了,一量体温,才知道他发高烧,赤脚医生,赶紧去了几片退烧药,看着他吃了,并且坐在床边等了半个小时,姜水清体温下降了,才开始感觉饿了。岳母娘端来了饭,他吃了几口,觉得有了点力气,就说,“医生,谢谢你!”
“廖队长,我刚才给你号了脉,没有大碍,应该是太累了,好好休息几天,把这些药片吃了,很快就会没事儿的。”
当天晚上,廖平和老三廖朤一起回来了,到家的时候已经七八点了,姜水清还以为是他们听说姜水清病了,回来探视的,可是他问了,才知道,原来是他们已经听说了姜水清落选了,回来是安慰他的。
“水清,要不你也到复习班来吧,我跟田老师说了,他们非常欢迎你能来复习班呢!”廖平见到姜水清精神还好,心里很清楚他这是心病,所以根本不提他生病的原因。
“不行啊,我必须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我没有被录取,否则就是再考多少次,结果都会一样。”看来姜水清还是很冷静的。
“你不是去了县里吗?”廖平反问道。
“县里不行,要到专区才能查到。”
“那怎么办?专区咱们也不认识人,也不归鼎州管呀?”廖平这意思是找妈妈都不管用。
“天亮了你们回去上课,我先给范轶箧打个电话,让他问问他爷爷,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然后我再决定去不去专区。”这是目前姜水清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其实他也可以找妈妈,但是他实在不想让妈妈知道自己落选的事情,那样妈妈同样也会非常伤心失望的。
这一夜,水清和廖平的关系似乎有恢复到了初恋时的感觉。
电话打了,范轶箧一如既往地积极帮忙,只是需要时间。不过姜水清能够理解,且不说范爷爷工作多忙,就是专区那个地方也不是他直接管的,也还是要人托人才能查出结果来。
打完电话,姜水清觉得精神好多了,他出来走走,正好碰到邮递员,还没下车,人家就叫,“姜水清,挂号信!”
姜水清听到挂号信,心里就一惊,他似乎是条件反应,挂号信就代表那个吴碧霞的意思,他摁了指印,拆开信,果不其然,就是那个吴碧霞。
“水清,你好,接到录取通知书了吗?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生我气了,不会这么小气吧?为了不打扰你复习功课,为了不打扰你的工作,我已经忍了好长时间了。可是今天我接到了录取通知书,第一时间我必须告诉你,我被鼎州医学专科学校录取,过几天就去报到。作为回报,你要告诉我你的情况。我家里装了电话,不过白天不要打,晚上我在家。你几时回来,一定要告诉我!切切。”
这的确是吴碧霞的风格,有话说话,绝不拖泥带水,可是那个学校的名称让姜水清重新陷入一种混乱思绪的状态,吴碧霞都能被录取,她算什么?在班上学习倒数的学生。可是我姜水清居然白考了那么高的分数,录取工作都结束了,没有一点消息?太可悲了!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拒绝给吴碧霞写信,他似乎觉得能在信里跟这个老同学沟通一下心情,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不能算是出轨。再说了,吴碧霞上了大学,将来肯定会有自己的爱情世界,他也没必要这样躲避。于是他坐下来,第一次写了一封长信,他把自己抑郁的心情和状况都写了个一清二楚。他找来航空信封,装进去,封好,然后贴上了邮票,就扔到了桌子上,等第二天邮递员过来,直接让他带走。
信还没有寄出去,当天晚上就接到了吴碧霞的电话,“水清,怎么搞的,你那么高的分数居然没有被录取,大学疯了?”
吴碧霞听到姜水清的声音,也不问来龙去脉直接这样说,这说明她已经掌握了姜水清的情况。
本来姜水清想问一下谁说的,可是话到了嘴边,没说,那还用问,肯定是范轶箧,别人也不知道情况啊。所以就改成了另外一个说法,“你几号去报到?”
“这个月底吧!”
“真好,还不用到位外地去,在本市里。将来毕业了还可以当个医生,不错,祝贺你了!”
“你还准备继续待在那个乡下又穷又脏的地方吗?”本来姜水清还挺高兴,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能够听到吴碧霞的声音,他很激动,可是听到她说农村有穷又脏,姜水清就不高兴了,直接怼了回去,“你怎么变的这么势力眼儿,那一次你们到我们村子里,你不是说这里很好吗?”
“对呀,此一时彼一时,你在那里我觉得它很好,可是现在你不在了,我就不可能觉得它很好了!”
“吴碧霞,你啥意思,我啥时候说过我不在这里了?”
“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儿,看看你对考学的事情这么上心,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内心是咋想的?不就是想早一天离开那个地方吗,早日回到大城市里来。别给我说不是,我知道你姜水清不是一个虚伪的人!”
话都让这个女人给堵死了,姜水清说是和不是都不合适,按照一般人的推断吴碧霞没错,可是姜水清的确不纯粹是为了回城,如果是那样,当初他直接回去不就得了,还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干啥?这些他不想跟吴碧霞解释,尽管他知道她很关心他。
“好了,不给你说了,等你到学校,记得给我写信!”姜水清把电话挂了。
过了三天,范轶箧来电话了,“水清,搞清楚了,具体你的档案被调到哪个大学,人家不方便透露,但是人家查了你被拒绝的原因,是因为政审没有通过。我爷爷的意思是暂时不要考试了,干啥不能生活呀?”
姜水清没有多说什么,说到政审没有通过,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爸爸,别的人,他觉得没这个可能。他爷爷是刨土坷垃的,况且几十年前都去世了,妈妈好赖也是国家干部,自己是下乡积极分子,并且还多次被公社和大队支部鼓励申请入党,作为队长应该不会有什么政治上的问题。五二年出生的他,没赶上参加三反五反没赶上参加大跃进没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就是那个文化大革命运动,他也只是响应国家的号召,主动报名下乡劳动,甚至别人都回城了,他依然坚持在这里。这些不会是政审的问题,甚至姜水清认为这些应该是加分项才对。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姜水清没有机会到大学里去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