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没有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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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鱼肚白渐渐扩大，很快，第一缕晨光穿破云霄，照亮大地。
天宇山清晨的第一次钟声响起，宣告了暗夜的结束。
木屋前院的一圈泥土被炸开，里面夹杂着一些蛊虫的尸体，仓房中的画像和茉莉被震落在地，花盆碎片和泥土静静地躺在地上，蛊虫还在努力保护着花朵。
玄清亦体力不支，单膝跪在院中，在他怀里，是那一个差点被敖翼的冰刀刺破喉咙的女子。
玄清亦提手轻触她发下的脖颈，那儿有一个被刺伤的疤痕，已经结了痂，还好，刚才没有伤着。于是他心中一松，大手按住她的脑袋，轻轻贴到心口处。
还好，这一次，他没有迟到。
一股松香扑面而来，是她熟悉的味道。
南山心中一动，伸手环住了他的腰：“玄清亦，你非得动禁制吗？”如果他出了什么事，那这世上就只剩下她和那个疯魔的师弟了，前路漫漫，这一生也真就会是心累奔波无穷尽了。
“非动不可。”头顶传来低沉而坚定的声音，“死不了就好。”
面前的男人胸口急促地起伏，显然是为了她做了拼死一搏。
南山握住他的手腕，体内真气乱窜，所幸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这真气不稳带来的痛苦，也不比一剑穿心好受多少。
也许是山神印强烈感受到了她的存在，玄清亦体内的禁制并没有震碎他的肺腑，只是这一次召唤本体消耗巨大，恐怕接下去的很多年，他都不可能再动神力了。
南山感受到山神印在玄清亦体内静静躺着，似乎这一遭也耗费了它许多精力。
这样也好，山神印神力回归到初始的状态，起码不会对玄清亦产生更深的伤害，也不需要日日修炼压制它的力量。
南山抬头，望着他柔和却略显暗淡的眼眸，每一世，他都是这样拼死保护她吧？
眼睛里袭来一股酸涩，南山吸吸鼻子，伸手摸摸腰间，发现原先在那儿的瓷瓶不见了，便只好两指一捏，制出一粒药丸按进他唇间，然后用帕子将他嘴角的血迹擦去：“玄清亦，你还能走吗？我们回家。”
撑着玄清亦起来，正要往外走去，南山瞥见无神还跪在原地。
“无神?”
“神尊，无神该死，没保护好主子。”主子这次召唤了本体，他实在无颜面对他们。
有一世，主子不知为何感应不到神尊的位置，于是召唤了青龙，没想到用力过猛，神尊没找到，主子直接跌入东海，花了几千年的时间才又炼成了人身。
而因为主子神力受损，他这个坐骑也变成了普普通通的人类，带着记忆轮回几世，每一世都只能在海岸边日日朝拜，终于有一天，当他起身，主子才站在他面前。
那是几千年的时间啊，他带着主子留给他的心珠一角，一个人寻找神尊，守护神尊。
这一次，主子又要变回原形了，他真是太该死了......
“走。”
玄清亦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无神猛地一惊：“主子！”主子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真是太好了！
“飞黄何在?”
南山一声询问，便见两匹神驹飞奔而来。
“无神，别跪着了，本尊命你即刻带我们回府。”南山说着，示意无神将玄清亦扶上马背。
无神赶紧照做。
晨光已倾泻在大地上。木屋在晨光中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三人骑着飞黄，缓步从天宇山的另一边往山下走去。
~~
这一边，朝拜的人们已经开始陆续上山进香。
晨钟已过，监院估摸着木屋中的物资需要补齐，便与道观中的徒儿一同前往问候，没想到此时木屋中已是空无一人，连带着高人也还没回来。
监院顺手带上主屋的大门，便与小徒儿离开了小院，等高人回来，自会来找他们问话。
~~
今日的晨光终于到来，小红带着身受重伤的敖翼潜入湖底，在湖底的气泡中，敖翼无力地躺在贝壳床上。
湖底如镜花水月，流光溢彩，隔绝了人间无数的苦痛。
敖翼心中剧痛，眉心的紫色深了一些，眼中的紫光却显得暗淡而不安，玄清亦居然震开了他的结界。
南山的心珠认主，而他将它炼进了蛊虫之中，除非南山血脉足以修炼灵力，否则这世上，该是只有他才能控制那结界的开合才是。
他怎么能？
敖翼闭上眼睛，面前浮现出玄清亦将结界震开时的情景，青龙被召唤出世，在它的七寸处，那一方神印赫然眼前。
那是南山的神印。
在他的追魂锁被南山毁掉的刹那，他见到过那神印。如今它居然和玄清亦的真身和平相处。
山神印，只有山神本尊才能拥有的无上法器，万物只能臣服，只能被反噬，绝对不可能屈尊任凭其他的灵体摆弄。
除非得到山神印的认可。
除非，山神印清楚地知道本尊心中谁最值得信任。
是啊，她信他，从来都是。
而他，总是被遗忘在角落。
从来，就只有他才是最孤独的，他们有彼此，有族人，而他，什么都没有。
百年吗？他只是希望她一人陪他百年就好了？
可是，他似乎百年的时间都不会拥有了。
百年，在这个人世，就已经是一个人的一生。
她，怎么会给他这一生呢？
身体两边的锦被被敖翼紧紧抓在手心中，皱出了一些蜿蜒的痕迹。
他仿佛置身冰渊，不断地下沉，下沉……
“恩公？恩公？”
突然冰渊的水面被拨开，有什么在轻轻摇动着他颤抖的身体，他深吸一口气，好像又回到了地面。
“小红。”敖翼的眼睛动了动，“她不会再陪我了。”
“她？”小红语气一顿，是恩公说的那位未婚的妻子吗？
她好像是见过她的，就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坚不可摧的结界。
那人的长发及腰，眉眼如画，襦裙素衣，更显得她如谪仙下凡，眼神流转间，连同为女子的她都为之心跳。
那一定是一个极好的人。
可是，那人似乎没把恩公放在心上，否则就不会在恩公重伤时奔向另一个男子。
可是恩公为何生出杀她之心呢？
当时，她看见恩公手中的利刃直戳那女子的脖颈而去。
那时的恩公，眼神里满是失落、愤怒、绝望，看得出，他对那女子的感情，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复杂多了。他对她，显然是又爱又恨，却不知如何自处。
小红微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恩公绝非凡人，在人间辗转几世，若都是为了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女子，那他真的太可怜了。
“恩公，只要活着，一切就都不晚。”她不知道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她知道只要给恩公留点念想，他就能坚强地活下去。
小红说着，将腰间的药丸倒出一颗，喂他服下。这药丸，是她去扶恩公的时候从地上捡的，当时以为是恩公的随身之物，待到了水下，才发现药瓶上写着一些疗效说明，便拿出来用。
敖翼看看那瓷瓶，眼神一动，张嘴吞了下去。
只要活着，就一切都不晚吗？
他倒想要尽快结束这一世，快快开始下一世，那样，他就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