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蒲柳何如(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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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祯得知两人要走,不免又是叹息又是挽留。
司空涧道:“如今月娘身子已稳,北方还有亲戚在盼,实在不能留下。”
裴祯见他们去意已决,只得给两人预备充足干粮,又往云梨的包里塞了几块碎银,这才满眼不舍地送两人离开了洛津镇。
先有西南霍沈之争,后又有韩家攻打绥石城,百姓们不堪其扰,纷纷逃离家乡。
东面被霍家阻隔去路,平民便将目光投向了北方,如今北上城郡竟是接收难民最多的地方。
司空涧与云梨一路辗转来到泗水郡,每日混在难民中,吃喝住宿皆在码头,只等船只送他们往北方而去。
码头每天都是人满为患,乱世中的民生百态在此地显露无疑。
吃不起饭的、为了船位大打出手的、抢夺救济粮的层出不穷。
在这里,昔日的同乡情分不复存在,只有为了生存的挣扎和卑劣。
司空涧在码头给云梨找了块干净的角落,自己则每日去打探船只什么时候再来。
夏末的夜晚本就清凉,码头灯盏不多,昏黄中透着极尽的萧条。
从洛津镇带来的包子已是又硬又冷,可逃亡在外,哪里顾得了这许多。
云梨仔细掰了一半放在手中,原想等司空涧回来给他,却见三步开外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正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的肉包子。
孩子饿得皮包骨头,他踟蹰半晌,终是不敢上前。
云梨望了眼自己手中还一口没吃的包子,犹豫了片刻,便向他招了招手。
小男孩惊惶中揣着喜悦,踱着步子走了过来。
云梨将手中的半个包子递给他,“你吃吧。”
小男孩双手接过,郑重的惹人心疼。
他涨红了脸,对着她连连鞠躬:“谢谢姐姐!”
云梨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可不想再引起别人的注意,毕竟她的干粮也不多。
小男孩虽然不懂她的意思,但还是立刻收了声,只两眼放光,喜滋滋地往家人方向跑去。
“娘,你看,咱们有吃的了!”
“哎哟!带肉馅的包子?谁给你的?”
小男孩指了指远处的云梨:“那个姐姐给我的,她是好人。”
女人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云梨将另一半包子给了走过去的男子。
两人惊才风逸,便是寻常布衣也难掩其姿,坐在一处尤为显眼,但凡有心的看了,都会忍不住多注意两眼。
她拿胳膊肘怼了怼一旁的男人,小声道:“你瞧那边。”
男人顺着她的眼色看去,也是微愣。
女人问:“你说像不像?”
见他没反应,她伸出手指说:“五块金子呢!”
男人这才站起身,“我去去就回。”
小男孩不解道:“爹爹这是要去哪?”
女人将孩子揽在怀中喜滋滋道:“你可真是阿娘的小福星。”
“阿娘在说什么,孩儿听不懂。”
女人嗔怪道:“大人的话,你不必什么都懂。”
角落里,司空涧刚吃完半个包子,他接过云梨递来的水喝了一口,问她:“干粮还有多少,你自个可吃了?”
云梨笑道:“我吃过了,后面省着些,大概还能撑三天。”
司空涧点头:“那便好,明日一早就有船来,这回说什么都要挤上船,你先睡会,明早我再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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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帐外,聂真扬声惊问:“你看真切了?”
男人搓着手说:“错不了!那两个男俊女秀,任谁看过都不会忘记。”
聂真笑出了声,心道还真被主君给说中了,司空涧定会回北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惜啊,不管霍炀战事如何吃紧,也不管过了多久,他都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两个人的。
聂真站起身道:“若是你指认无误,不但有五块金子到手,本将还亲自给你谋得一张船票。”
男子咧着嘴紧张道:“能否劳烦将军给小人三张船票?我这拖家带口的……”
聂真打心底里鄙夷这种恩将仇报的小人,但面上还是笑道:“自然,自然。”
天刚蒙蒙亮,江面还不见船,便已有人在码头等着了。
司空涧忙叫醒了云梨,“我去码头占位置,你听到口哨声就过来找我。”
见他冲进人群,云梨忙也打起了精神,她将包袱收拾好,只等着司空涧的信号。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江面终于出现了一艘船影。
众人翘首以盼,挥舞着双手大喊:“船来了、船来了!”
云梨倾身望着码头的方向,希望能听得更仔细些,以免错过了司空涧的声音。
“云姑娘,别来无恙?”
这声音极其陌生,可在云梨听来,已足够将她震吓得魂丧命绝。
她僵硬着扭过头,看到的依然是张陌生面孔。
聂真看到她惊疑的眼神,莞尔笑道:“云姑娘不认识我,可我在行宫内苑却瞧见过姑娘,哦不,怎能是姑娘,应当是——云猫儿?”
一阵急促的口哨声过,云梨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起身要跑,却还没来得及跨步就被聂真一把揪了回去。
他恶狠狠道:“我放着军功不挣,日日在这码头守候,你可知道我等的多辛苦?”
聂真转身看了看周围,又问:“司空涧呢?”
云梨摇头:“我不知道。”
聂真揪着她的头发,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司空涧在哪?”
云梨仍不肯松口。
小将杨开富在一旁出主意:“给她松松皮,立刻就老实了。”
云梨下意识地牢牢护住了肚子,聂真看得奇怪,杨开富指着她的肚子叫道:“大人,这女子似乎有身孕了。”
聂真一惊,揪过她仔细打量数下,果真如此。
不禁气骂道:“你还真是个人尽可夫的破鞋货,待将你捉回去,主君定能将你和腹中孽胎一并拆骨磨碎,生食你们血肉。”
杨开富道:“如今打也打不得,这该如何是好?”
聂真道:“有他的骈头和肚子里的孽种在手,不怕他不出来。”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云梨拖到码头中间,扯开嗓子喊道:“司空涧,我给你十个数的时间,若不出来,我就当着众人的面宰了这个女人,让她一尸两命!”
码头上,原本人挤人的喧嚣此刻忽然安静了下来,大家纷纷看向他们交头接耳起来。
云梨知道落在霍军手里已是死路一条,早死晚死没有任何分别,于是豁出性命高声叫喊:“别出来!”
聂真气得给了她一耳光,可云梨还是连连叫喊:“别管我,自己跑!不能回来,千万不要回来!”
“娘的。”聂真气骂了一句,对手下道:“把她嘴堵住!”
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哭声:“姐姐……”
聂真怒瞪过去,男人慌忙捂住孩子的嘴,低声叱骂道:“要死了?别出声!”
杨开富此时已将布条狠狠箍在云梨的嘴上,她不能言语,却仍不放弃挣扎。
数到最后一个数时,聂真恶向胆边生,叫骂道:“也罢,主君要留这女人一条性命,可从未说要留腹中孩子一条性命,我先让你们的孩子命丧黄泉,再慢慢收拾她!”
他刚要拖起云梨,就见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他面容俊朗,却形销骨立。
司空涧声音嘶哑,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别伤她。”
云梨的泪水瞬间倾落下来,只能望着他绝望哭泣。
聂真痛快极了,扬手吩咐:“拿住此人,将二人押往梁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