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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流水落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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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乍暖未几,复又还寒深深。

自从上了船,云梨便一直闷在舱房中不肯出来。

她担忧韩星年,也担忧韩云泽和小凤凰。一颗心整日悬荡着,人也愈发萎靡不振。

启程的第五日,沈临佑敲响了她的房门。

云梨未应,他等了片刻,随后推门而入。

“今日天色晴好,闷了这些天,也该去甲板上走走,晒晒太阳,于你身子有益。”

云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不动声色站起,顺便理了理略有褶皱的袖摆,这才在沈临佑的陪同下往外走去。

江面浩瀚,无风无烟,阳光倾洒在水面,闪耀出波光粼粼的金影。飞鸟在空中盘旋,偶尔有几只扎进水中捞出一条肥鱼,随即又展翅离去。

云梨的视线追随在那飞鸟离去的羽翼上,眸色深深,沉寂茫茫,再没有了曾经的艳羡与向往。

沈临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短暂沉默几许后便朝云梨走近两步,解下身上的披风围在她的肩头。

云梨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但好歹也没有像前几日那般抗拒。

沈临佑感受到她这细微变化,搭在她肩头的手并未垂落,而是朝她脖颈贴近几分,修长的手指勾出被披风掩盖住的青丝,松开指尖,发丝泼墨般倾泻,风轻轻一吹,悠悠梨香暗自萦绕。

沈临佑愣怔了一瞬,多年前,他们前往定关塘的那一程,云梨也曾这样为他披过衣裳。

她那时胆小怕事,无论什么时候都端着小心翼翼。便是给他披了衣服,也要远远地站着,一丝声响也不敢发出。

白驹过隙,星霜时移,兜兜转转一个轮回,她还是回到了自己身边。

沈临佑垂眸望去,看到云梨莹白如玉的侧脸和小巧挺立的鼻尖,他手臂微微一展,将她拥在怀里。直到此刻,他那颗总是冰冷无处安放的心才终于被填满。

两人立在甲板上,静看江潮涌流,灿霞满天。

沈临佑怕她烦闷,挑了几件这些年的有趣见闻讲给她听。

起初云梨还是懒懒地不愿应和,后面听得多了,也偶有几句回应。

沈临佑不在乎她忽冷忽热的态度,眼中盈着笑意,全然放下君主架子,身心柔软。

云梨微微侧目,看到两人的发丝在衣襟摩擦处交叠重合,秋水般的眸子望了一眼沈临佑的面容,他仍看着远处,双唇翕张,仍在自顾说着。

她便又收回目光,视线扫过他那棱角分明的下颚,再到脖颈。顺着他说话的气息,血管一浮一动间尤为明显。

就在她捏紧了袖中匕首时,身侧的人忽而不说话了。

她手指微松,颤动着眼睫正要转过头去,却见沈临佑已经倾身靠近过来,他启唇,微薄的气息喷吐在她耳边:“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当真要动手么?”

云梨的心彻底乱了,她努力去避开他的气息,却无法逃脱,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临佑并未拆穿她,而是一手探进她的袖中,在云梨还来不及反抗的时候就捏住了她的手腕,接着抽出那把银玉匕首,未发一言,丢入江中。

云梨禁不住发出一声轻呼,她往前走了一步,却只看到江面泛起的波纹水痕。

沈临佑望着她的背影,凉薄开口:“与我在一起何需兵刃护身?他能给你的,我只会给你最好。”

云梨双手紧握成拳,仍扑在栏杆边去看那银玉匕首消失的地方。

这会晚霞褪尽,原是要晴朗无云的夜空不知怎的又阴沉沉起来,再一看云梨,那蓄起的泪水盈满了眼眶,眼看就要淌下。

沈临佑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流泪,一时心烦气乱,冷冷道:“既累了,就回去躺着。”

云梨也不再争强倔强,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头也不回地往船舱里去了。

两日后,船舶在洛坊靠岸。

上了岸,早有候在一旁的侍从牵了马匹和马车来。

云梨睨了一眼,看来他对自己真的是志在必得,竟已准备得这样周到。

沈临佑回头看着她:“骑马还是坐马车?”

云梨身子不适,自生下孩子后便一直没有调养好,可想到她若是坐了马车,沈临佑必然也会陪伴在侧,她简直无法忍受和他共处一个空间。

于是心一横,坚定道:“骑马。”

沈临佑怎会不知她那点小心思,只是面上也未显露,朝侍从的方向点了点头:“牵一匹快马来。”

云梨咬牙:“你这样着急赶路?”

沈临佑难得笑回:“朝都内政纲纪快要肃清,自然要早一步坐上那个位置,以免有人还在惦记。”

他这话一语双关,云梨心头不快,也不愿再多说。

沈临佑牵了她的马缰,当先打马跑起来,云梨胯下坐骑跑得稳健,一直牢牢跟着沈临佑的马速。

如此快马赶了一日,期间众人在一家旅栈吃了饭过夜。

云梨许久没有骑马,缰绳在她手心勒出了半深半浅的伤痕,她不愿和沈临佑独处,于是一直隐忍未说。

待到次日,又行三五时辰,众人抵达绍郡。

之前来时,这里还算是韩家属地,如今再来,云梨跟着沈临佑畅通无阻入了城,这才明白绍郡早归了沈家。

暮春残寒,南方极冷。

云梨掌心早已磨烂,她抓不住缰绳,浑身也冷冰冰地没有力气,耳朵被寒风刮得生疼,连带着脑袋都有些不清醒起来。

沈临佑走了几程,才发现云梨一直没精打采地落在后头。

他策马走近,见她耷拉着脑袋,一副软弱无力的模样。

“累了?”沈临佑开口问她。

云梨没有出声,沈临佑这才发觉她的不妥来,正要靠近时,却见她已经身子一歪往旁边栽去。

沈临佑连忙握住她的腰身将她托到自己身前,垂目一看,才发现她的掌心已是血肉模糊,再一探她额头,更是滚烫得厉害。

他甚至都不知云梨是几时烧起来的,她宁愿自己受着都不和他讲。

沈临佑面色不好,声音也冷了几分,此时扈从前来询问,他只得冷冷道:“去医馆。”

在云梨还昏沉时,有大夫给她诊了脉,只说她是产子之后遗留的不足之症,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将她的高烧退去,后面的调养还需要费神进补。

沈临佑听后面无表情,在大夫开了药方后,他又将云梨的手心翻转向上:“劳大夫再上一剂外伤药膏来。”

大夫忙不迭颔首,拿来药膏仔细抹下,见云梨皱眉,又动作轻缓地包扎完善,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云梨脸颊发烫、四肢冰凉,饮了汤药仍在止不住地簌簌发抖。

贴着沈临佑的衣襟,闻到那不同于韩星年的味道,云梨的眼泪再一次崩落,这次她不再逞强,而是晕沉着哭泣,嘴里喃喃不断唤着韩星年的名字,又攥着沈临佑的衣襟哭喊:

“你放我走吧……你放我走吧……”

沈临佑一张脸冷若冰霜,他不偏不动,只是任她哭喊发泄。

待她累了乏了,沈临佑才渐渐松开紧握的拳,掌心余留下深深浅浅的血痕。

梦呓中,云梨仍紧皱着眉头,她蜷在角落,哪怕在梦魇的无意识里,眼泪还是顺着鼻梁渗入发丝中,带着温热,残余冰凉。

沈临佑抚着她的鬓发,又细细擦去她的眼泪,可她的眼泪那样多,濡湿了自己的手心指端,也仍然擦拭不尽。

未几,沈临佑俯下身以冰凉的额头贴住她滚烫的脸,垂眸低喃:“会过去的,云梨,一切都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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