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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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月楼中的热闹一点儿都不比戏园子少,不同的是,戏园子里是那么几个人在台子上高声叫嚷,而邀月楼则像是一堆蚊子在乌乌泱泱。
一向不喜欢吵闹的扶疏,正坐在这堆“蚊子”之中。
他要了几壶酒,掌柜瞧他衣着贵气,器宇不凡,该是个不差钱儿的主,就叫人拿来他楼里最贵的芙蓉酿来招待,谁知扶疏瞧都没瞧就连人带酒给轰了回去,小二灰头土脸地朝掌柜说了几句,掌柜鼠目一转,摆摆手:“就按他说的办,但报价时还按照芙蓉酿的价钱报。”
小二干活麻利,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端来了三个颇为精致的银质小酒壶,酒壶里装的,是扶疏吩咐的青梅酒。
这是他们这儿的低端酒,平常都是装在敞口大坛里随意摞在库房最底下的,如今为了卖个好价,才配上了这专门呈芙蓉酿的银酒壶。
扶疏看着这不伦不类的搭配,轻叱了一声,好在酒的味道不差,他又实在需要借酒浇愁,便当了这个冤大头,扔下两锭金,包了他所有的青梅酒。
掌柜的眼睛都看直了,直呼他为“真财神”,不出多时,一楼散桌里坐着位脑子不太好使的财神爷一事就传遍了整个小厮圈,奈川同景昭下楼时,正好听了一耳朵。
她下意识向大堂的方向看过去,恍神间脚下一空,胳膊被眼疾手快的景昭稳稳托住。
发髻上那朵火红的重瓣榴花就这么打着圈儿翻下栏杆,落到了一楼。
奈川扒着栏杆蹙眉疑道:“明明它一路都簪得稳稳当当的,就算是用飞的都没能让它松动,怎么偏偏在这儿掉了?真是奇怪得很。”
“无妨,我去捡,你裙摆长,当心脚下。”
景昭快步下楼,奈川则皱着眉头揽起这曳地的裙摆,这袭长裙美则美矣,就是太不方便走路了。
这样想着,她倏尔抬头,眼神虚虚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景昭拾花而立,盯着手中的这朵与前世他送她的那朵别无二致的重瓣榴花看得出神,直到奈川的小鞋踩进他的视线里,他才怔怔抬头。
古井无波的幽潭里,翻起了几缕令人难以察觉的激荡。
“这花儿是临走前谢皎皎为我簪的,她说这叫重瓣……”话到嘴边,她竟忘了它的名字。
“是重瓣榴花,”景昭笑得坦然,“可喜欢?”
奈川点点头,盈盈道:“喜欢啊,就是太大了,不方便,要是能再小一点就好了。”
说着,奈川伸手欲接,景昭却收回了手,迎着她的目光,千万年来的遗憾都化作这朵持花的手,他表面上依旧是那个面对一切都淡然处之的佛子,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如何用尽全力,才堪堪维持住这表面的风光。
说来多少有些可笑,他坚持了数千年的,不过就是她这一句话。
一句“喜欢”,助他堪破了心中那最深的郁结欲念。
他眉眼如旧,稍抬了抬手:“可以让我为你簪花吗?”
“当然可以啊。”奈川乐得清闲,笑着动了动脑袋,凑近了些。
他双手捧花而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珍而重之地将这朵承载着他千年妄念的重瓣榴花,簪回了她的发髻间。
而后,他的退回了属于的位置上,虔诚地合十双手,念了句佛偈。
“阿弥陀佛。”
奈川后知后觉,这仿佛是他今晚第一次同她讲佛语。
他转身走出三步开外,见她没动,又回头看她。
“我方才看见一个熟人,想再和她坐坐,要不……你先回去?”奈川笑得有点发虚,“对了还有、景昭兄,你何时离开啊?你走前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去送你。”
景昭空置了一下眼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稍稍颔首,留给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便大步离开了。
奈川觉得他今日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不过现下的处境也由不得她多虑,她深吸一口气,将碍事的披帛团了起来,十分低调地将自己淹入人群。
……
酒过三巡的扶疏犹嫌不足,他转着酒杯,看着面前这个身姿绰约的女人。
这是第几个了来着?
“小女子见过公子。”她声音细而缓,捻着酒杯的手朝他递了递,“这是小女子家中自产的樱桃酒,看公子应是个懂酒之人,恳请公子一品。”
扶疏掀起眼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酒,随手丢给她一锭金,又继续喝起了自己手里的酒。
那姑娘看着那金灿灿东西,十分努力地忍住了脸上的笑意,她诚然爱钱,但在“一锭金还是一个金子打的男人”之间,她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公子当小月是什么人,竟要拿这等俗物羞辱我。”明明是火气十足的话,经她的口说出,竟显得分外妖娆,像是在撒娇。
扶疏拿酒盏的手蓦然顿在了半空,眼底蓦然闪过一道厉色,半晌,才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回她。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他语气凉薄,没有半分情绪,可这八个字落在她的耳朵里,那便是出征的号角,希望的曙光。
她依旧保持着那股子娇嗔劲,将酒杯一搁,回道:“本姑娘姓王名小月,月亮的月。”
他看着她矫揉造作的脸,竟倏地笑了起来。
现在当真是什么不入流的货色,都胆敢与他的小月同名了。
借着酒劲,他转了转手腕,不过一息之间,他已经想到了无数种杀人的法子。
对于扑面而来的低气压,王小月竟恍然未察,金钱的诱惑已然冲昏了她的头脑,在这美丽的泡沫里,她感受到了丝丝阴冷凉意。
扶疏从他的万种计划里挑了一个,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这个蠢女人,突然,余光中多出了一抹亮色,阴翳的鹰眸追随着那个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子走走停停,最终停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头戴幕篱的素衣女子。
他看着奈川状若无意地以手掩唇,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一个俏丽女子在慵懒地打一个哈欠,但在扶疏眼中,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儿科手段,实在是过于可爱了。
他心情大好,甚至在王小月不厌其烦的哄诱下,他喝下了她准备的那杯樱桃酒。
虽然难喝,甚至还被添了些其他的东西,他还是想都没想地喝了。
“我喝了,可以走了吗?”他敲了敲桌角,有些不耐烦。
目的达成,王小月也不再纠缠,毕竟在她的计划中,今夜他们必会再相见。
对于合欢教徒而言,能与这样灵力充沛的男人一夜合欢,实在是能和人炫耀一辈子的事。
她掩面娇笑的时候,刚好与奈川擦肩而过,她身上的气味太过刺鼻,奈川捏了捏鼻子看过去,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她水蛇一般扭动的腰肢上。
好细……好软……就像没有骨头一样。
这样走路会好看吗?这么想着,她仿着王小月走路的样子扭了两下,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她赶忙收了动作转头看去。
“扶疏?你怎么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