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越是靠近,越是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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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笼着晨起未来得及消融的雾气,在地上投下了一片斑驳的痕迹,不知不觉间,十日已经过去,奈川依旧待在安全感十足的阵法之中,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标准大户人家闺阁小姐的日子。
可恕她实在无法与这些闺阁小姐共情。
在这方看不见的铁笼里待得时间越长,她就越发地寝食难安,之前她还能靠抄写心经勉强度日,可这几天,她已经察觉到自己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挣出这片牢笼,想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害她沦落至此。
画地为牢,就如她修习的障眼法一样,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
可她也知道,北舟和景昭他们为了谢皎皎的事已经分身乏术了,若她这里再出点儿什么事,那便是火上浇油。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都熬过十天了,再熬熬,又有什么的。
心念一动,竟真得听到耳边传来清脆地碎瓷声,她从笔墨纸砚中抬起头来,向正厅的方向望去。
北舟握紧拳头,忍了又忍,才没有暴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只哑着声音道:“你再说一遍。”
“回君上,弱水渊传来消息,凉主已自尽,留有遗书,那遗书上写明火烧小瑶台一事是他一手造就。”
凉主?自尽?
何其荒唐!
北舟与景昭对了个眼神,又问:“西王母信了?”
“这……属下不知。”这个报信的只是个单纯的复述者,再多的,他也不敢在南斗星君面前胡乱猜测。
北舟垂眸静默片刻,他与景昭以及温离一道查了多日,虽然不能完全笃定此事是否与魔界与诸神峰有关,但,他们却有十足的把握断定,那个凉主,不过是他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凉主主持莲花坞多年,算是无功无过,一个碌碌中庸之辈而已,按照他的性子,他虽然总是在暗地里刻意给谢皎皎使绊子,但用业火燎原,且燎得还是他最为看重的小瑶台,让他答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们不认为凉主此人有那个勇气放火,也更不认为他有那个勇气引咎自尽。
“不、不可能是凉主,其中必有诈”北舟按了按眉心,吩咐道,“速传信给琼华元君,就说……”
“不用说了,”景昭沉声打断,传信之人眸色一动,赶忙跪了下去。
上首的“温离”仿佛并没有因景昭的无礼而动怒,相反,他竟还探究地扬了扬眉梢。
景昭停下转动念珠的手,抬眸看他:“她已经离开弱水渊,往这儿赶了。”
他与谢皎皎皮囊未变,期间也没经历过转世,虽然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仙人,但身体里流淌的血中,还藏有抹不掉的兄妹亲缘。
有亲缘的仙家,是可以通过灵海进行一些极短暂的交谈的,只不过他与谢皎皎都是多年未见,使用灵海交流这样亲密的行为多少有些别扭,所以,他们还从未用过这个法子传书。
这是第一次。
北舟刚要开口,又发觉殿上还多着一个,便抬手将他遣了出去,列开法阵,把外面的所有耳朵眼睛都隔了出去。
他终于不用正襟危坐在上面,跳下台阶在金地砖上踱着步子:“糟了!凉主的遗书一旦被发现是伪造,皎皎必定会被列为头号嫌疑对象,她此时离开弱水渊,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呀!你快跟她说,让她转头回去!”
北舟当然知道他该怎么办,事实上,在谢皎皎传信过来时他就已经回了她无数条信笺,可这些或长或短的话全部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他不愿去想最差的可能性,只得以为是她不擅用灵海交流,或是路遇胶着无暇顾及,在北舟热忱的眼神下,他摇摇头:“她切断了灵海,怕是没法告诉她了。”
大厅上瞬间静默了下来,只听得见漏刻的沙沙声,时间不等人,北舟蓦地站了身来,将手捻一甩,又拨了一颗檀珠,沉声道:
“你我兵分两路,你带上你的人马沿着来路去迎她,见到她,立刻将她带回弱水渊。我直去弱水渊,见过西王母后,探清背后之人的虚实。”
北舟刚想点头,瞟向西边时却蓦地顿住:“可你我都离开莲花坞,大人那边怎么办,莫非,君上他……?”
南斗星君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给了北舟一封书信,让他扮作自己的样子来莲花坞查案,却并没让他知晓个中缘由。
而老神在在的景昭,自然是知晓实情的那个。
可他只是摇头:“君上他眼下,应该还在魔界,”他顿了顿,心中的那杆秤自然而然地偏向了如今正身处危险之中的谢皎皎,正色道:“你我的阵法,轻易不会毁坏,让金陵散人留守便可。”
北舟想不出别的好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出门正遇上金陵,他稍作提点,金陵立刻揖手应承下来。
景昭侧头眺向西边的偏阁,大门虚掩着,门后漏出一抹杏色。
奈川正拿着一本法术集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
他收回视线,向金陵立掌俯身:“有劳。”
金陵无官无职,受不起他上生星君的礼,赶忙揖了揖:“大人客气。”
他目送着二位远走,视线又落回偏阁门前,大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门前,穿着单薄的姑娘长身玉立,久久注眸于鱼贯而出的人群。
右眼皮猛然一纵,惊得她抬手去抚。
大约是缺觉了吧。
她漠然收回视线,不小心跟伫立在院前的金陵对上了眼神,她已经许久没见他了,如今看样子,自己该是又被他们“送回”了他的羽翼蒙阴之下。
既是受人恩惠,就不该做举碗吃饭,放碗骂娘的事儿,奈川抬手作揖,向他拜了下去,神色异常郑重。
抬头时,正见着他也如是回拜于她。
……
他并非一个乐于用手段逼迫他人、尤其是女人的刻薄小人。
他从不觉得被自己喜欢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也从不觉得,被人拒绝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
她可以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依旧严词拒绝于他的一番好意,也可以在这结界之下不卑不亢地俯身谢他的恩义。
他从没有看走眼,她确实是一张有着底色的白纸,让人越是靠近,越是沉迷,他想倾尽一切来得到这张纸,占有这张纸,让这张纸染上独属于他的痕迹。
可她却分外清醒,她拒绝了他,她不愿让别人来代为执笔,而是由她自己,来书写自己的命运。
她无时无刻不在肆意地挥毫泼墨,创造出一副惊世之作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做不了那个独裁者,便做一个旁观者。
他可太想知道,经她手染过的纸,会呈现出如何的壮丽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