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鸩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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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云翳沉沉,将漫天的星光尽数掩下,只剩下一弯月牙可怜兮兮地挂在檐上。
莲花洲没有宵禁,商户在门前支起铺子点灯叫卖,百姓在家吃过饱饭,成群结队地出来消食,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奈川双手环抱在胸前小心翼翼地穿过摩肩接踵的市集,来到灯火通明的南风馆门前。
夜色里的南风馆,才是它最原本的模样。
糜烂的、莘秘的,在华丽的外表下,发出腐败的酒臭味。
奈川在门前踌躇半晌,整理好心绪,握着那只绒布袋子,在几个男伶的簇拥下走了进去。
南风馆里面可谓是人满为患,奈川被堵在游廊上,偏厅里她用目光扫了一圈,没见到鸨娘和纤云,倒是看到了银汉。
他正和一个公子饮酒,面朝着她的方向,她挪不了脚步,只好试着朝他挥手。
银汉显然是看到了她,眼神却带着犹疑,还不住地向自己身后望,以为她是略过他在向他身后的人打招呼。
就像是不曾认识她一样。
奈川一阵莫名,她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上明明还是同一件雪衣……
不对!不是同一件!
她上下摸索着自己,直到摸到头上精致的飞云髻,她才能确定,自己已经被谢皎皎变回了原貌。
怪不得银汉不认识她。
她循着人流走到游廊尽头的账房跟前,早上见过的鸨娘就站在账房旁边看他扒拉算盘,她很喜欢听打算盘的噼啪声,每一声都是流进她口袋里的真金白银。
她上下打量着奈川,见她衣衫用的都是好料,发髻梳得也很精致,面上也适时堆起了笑:“贵人可是看上我这儿的哪个公子了?”
奈川实在很不适应这样喧闹的气氛,开门见山道:“我来替纤云赎身。”
“纤云?”鸨娘愣了一下,笑着摆手,“姑娘怕是弄错了,纤云可是从未接过女客。”
“这与男客女客有何干系?今日我只是来替他赎身。”
说着,奈川将绒布袋子放到台面上,鸨娘犹豫着打开,里面是一只鎏金异彩的凤头簪。
她登时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这柄纯金的凤头簪,脸上的笑容淡了,问道:“姑娘出手阔绰,这纤云可是姑娘的什么人?”
“朋友,”这是她第一次说谎,来的路上将这一席话练了一路,眼神落到池中心那株黑莲花上,徐徐道,“先前失散了,也是最近才有的消息,东西已经给你们了,赶紧放了他吧。”
鸨娘转着簪子,语气戏谑:“姑娘,他可是我们这儿的首阁,你拿个破簪子就想打发我?”
奈川气急,这毕竟是她的东西,平白被人这么贬低,她拍在桌子上扬声质问:“破簪子?这可是出自墨山金陵散人之手的金簪,凤头簪!”
声音穿过偏厅,落进雅阁某方屏风后,一袭金衣的男子停下手中的酒盏,眼睛亮了一下。
话落,引起满堂的哄笑。
鸨娘跟着笑了一会儿,无赖的斜倚在账房旁边,抖了抖手里的帕子,声音尖细得刺耳:“诶呦喂,我管你什么金陵银陵,我就告诉你,想赎纤云,一根簪子不够。”
奈川咬咬牙,问道:“那你要多少?”
鸨娘冷笑一声,盯着她的脸,冷笑一声:“要知道,我们首阁的公子都是无价的!”
“你胡说!首阁不是他,是那个叫飞星的,你亲口说的。”奈川也是第一次被气成这样,一张小脸气得通红,连声音都变了调子。
“诶呦呦还,我亲口说的~”鸨娘仿着她的语气咯咯发笑,旁边的看客也笑作一团,“小妹妹,回家找个大人吧,跟他说,拿不出一千锭金,甭想赎我南风阁的任何一个人。”
奈川见他们这么不讲理,想起谢皎皎的话,就想伸手去取仙牌,手抬到一半,又落了下去。
若此时拿出来,怕是会给她添麻烦。
罢了。
“那你把簪子还我。”
她扬起手,又被鸨娘打了下去。
“簪子?哎哟小姑娘,你莫不是撒癔症了,哪儿来的簪子呀?”
她早就趁乱把簪子收到绒布袋子塞进自己袖子里了,她戏谑地看着奈川,像是看了个天大的笑话。
这傻子,还真是天真。
“就是那只凤头簪,就在你袖子里,你还我簪子!”奈川在她甩手帕时看到了她右袖子漏出的绒布袋的系带,想探身去抓,却被鸨娘轻易躲开。
她身上香味太浓,这么一闪身,呛人的香气扑到她脸上,别说鼻子,就是眼睛都被熏得生疼。
“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鸨娘一挥手,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鱼贯而入,掮住奈川的两肩将她往外拖。
奈川极力挣扎,壮汉见她是个姑娘也不好下狠手,登时乱作一团。
“不好了不好了!妈妈!不好了!”飞星拨开看热闹的人群飞奔过来,鸨娘撇了撇嘴,很是不悦:“慌什么慌,像什么样子,不会好好说吗!”
“是。”
飞星衣衫凌乱,也顾不上什么礼数,附耳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鸨娘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她看着他的眼睛再三确认过,兀自寻思了片刻,抬眼看向奈川。
“别碰我!你放开我!”
“慢着!”鸨娘扬起手,几个护院愣了片刻,赶紧退到一旁,而被放开的奈川发髻散乱,几根簪子掉在地下,青丝糅在身上,一双杏眸愤恨地盯着她。
鸨娘挪开眼睛,大发慈悲似的开口:“妈妈我今天心情好,人我还你了,就在四楼的汶阁,自己去找吧。”
奈川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但不论是什么原因,既然她肯松口,那她就没有不动身的理由。
她闯出人群往四楼奔去,路上问过几人,七拐八拐地才找到汶阁。
她生怕鸨娘反悔,直接推开了门,外厅很整洁,她叫着纤云的名字进了里屋,拐过书架,抬起的脚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纤云只穿了一身里衣倒在地上,素色的衣服上是一滩骇人的血迹,她跑到他身边,余光瞟见不远处滚落的酒盏和酒杯,还有床下的一个小瓷瓶。
她摸索着够到瓷瓶,借着床头一点融烛,她看清了瓶上的小字。
“鸩?鸩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