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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北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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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下弦月倒挂在天上,不多时就被愁云遮掉了踪影,能称得上亮堂的就只剩下宫道上昏黄的几盏瓜灯在秋风里打着转。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向城门开来,游弋的长龙从宫门延到了内廷,为首的领队是翟指挥使,这官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刚好能压今日守城门的丛廷尉半头。

老翟骑在高头大马上,勒紧缰绳,等着丛廷尉小跑着上来拜见。

“下官请翟大人安,大人,这夜半三更的您这是有要紧事?”

“嗯,”老翟四平八稳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玉牌来,丛廷尉正要起身细看,一阵劲风刮过,手边儿那盏最近的瓜灯就这么刚好被吹灭了。

他仰着头踮起脚,努力凑近那块金玉牌,又被老翟胯下的那匹红棕马顶到了腰上,看它似是很不耐烦的样子,他也不敢再进一步。

毕竟,马背上的人只会比这匹马更不耐烦得多。

“原是陛下的交代,”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看着后头这车水马龙的长队咽了两口唾沫,摩挲着双手踌躇开口,“可陛下前时才说夜间要宵禁,这无论是谁都……”

“丛得礼,你娘们儿唧唧的搁那儿叨叨屁呢,陛下在外头现在就等着要这批货,要是被你耽误了,出了岔子,我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老翟说话间自带威压,还意有所指得朝西南方向拱了拱手,从得礼惊得向后退了两步,二话没说赶忙吩咐开宫门放行。

至于原因,自然不是老翟那正四品的官职。

陛下白龙鱼服出巡此事,除了他们三个守城将领,以及亲身伺候陛下的一名宫人知道外,其余的人死的死烧得烧,消息断不会被泄露半分。

如今,老翟的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陛下不在宫里,甚至可能还知道陛下如今的所在之处,再加上这过于惹眼的浩荡人马,任他有八个脑袋也想不到除了陛下亲口吩咐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假传圣旨?

暗渡陈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世上绝对没有哪个人有这个胆子。

他眼见着最后一辆马车驶出门关,还向着走在队尾的一个长得颇为俊俏的小侍卫笑了笑,小侍卫乜了他一眼,没回他什么,只是压低了头跟上队伍。

丛得礼重新回到城墙上,看着快要走出目力范围的队伍,才堪堪从那个小侍卫的眼神里咂摸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倾慕?

不,比那个要少一点。

打量?

不,比那个要多一点。

他摸着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想到了天明也没想出来,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情绪。

直到尹边澜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提刀而来,丛得礼依旧踏着他的小碎步往跟前迎,膝盖还没着地,人头就先落到了地上。

若是他再多读一点书就会明白,

有一种情感,它叫做可怜。

……

“兵器库被人掏空了都不知道!活生生的犯人逃跑了都不知道!蠢货!都给老子死!都死!”

“废物!一群废物!”尹边澜提刀仰天大啸一声,发疯一样砍杀起来,一时间哀鸿遍地,剩下的守城将士不甘心就此等死,干脆心一横,拔腿往城外跑去。

“敢逃!来人,架长弩!”

……

长剑浴火而来,穿过尸身血海,燃出了一片赤焰天。

而就在天边外,在火光还没有燎到的地方,那是十里渠上一处不起眼的废旧码头,一众人马借着蓬盖荫蔽,整一点点往河里倾倒货物。

严辛神情复杂地摩挲着手边一架崭新的炮车,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老翟,这些兵器咱们真的都不要了?”

老翟早就把身上的甲胄给卸了,他打着赤膊,坐在一块儿石头上倒着两个靴筒里的水,闻言也只是笑笑:“不要了,这些大家伙好是好,但带不走,也带不动,咱们就能拆的拆,能烧的烧,太大的就沉河,一样都不带,人活着比啥都重要。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这道理严辛当然也懂,只是当真到了这一步,看着这些北地军队急需的战备就被自己亲手这么草草沉河,心里总觉得堵了一块儿东西,上不去也下不来的。

一肚子话到了嘴边儿只剩一声长叹,眼不见心不烦,她索性避过那些忙的热火朝天的壮汉队伍,转身往河岸走去。

河上,有扁舟一叶,细细望去,舟上还立着个画风清奇的壮汉。

“北舟?怎么就一条小船?”严辛踮起脚尖极目远眺,除了水还是水,十几里宽的河上,竟只有这么一个带颜色的物件。

老翟拿了条白巾一边擦汗一边往严辛这边走来,徐徐道:“咱都商量好了,你们四个先跟着北舟回去,少主看见你们才能安心,少主安心了,北阁才能安稳。”

“四个?”她向身后看去,才发现程宁晚、晓东以及被她们二人架着的九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在了她的身后。

九霄的情况不容乐观,确实不能再耽搁了。

“老翟那你们呢?”

老翟赶忙摆手:“咱们一起走目标太大,姓丛的傻,尹边澜可不傻,”

提到尹边澜,程宁晚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不用担心我们,送你们走了我们就就地混入人群,先在这边儿住下,等有机会了再商量回去的事儿。”

见严辛还要再唠叨,深谙她这个絮叨性子的老翟赶忙推着她往北舟那边走。

“快走快走,晚了咱都得交代在这儿。”

北舟的船正巧靠岸,她被推着上了船,老翟就站在岸上,东升的朝阳洒在水面上,刚好映到他肩膀上的那道骸人的疤痕。

严辛努力扬起嘴角,留下一抹安心的笑:“那、北地见。”

“嗯!咱北地见!”老翟叉着腰,大笑着回她。

小船离港,缓缓跌入耀眼的光里,直到再也看不清那片黑灰色的树荫,以及头顶那片沉重而浓烈的赤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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