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这只是场该死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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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九霄仿佛熬了几百年那样久。
彼子恨他恨到了骨子里,从他刚来阑珊楼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待见他,再到后来,从朱岁岁的口中知道把他打到半残的那场祸事就是他一手挑起后,他无时无刻不想把他踩到地里,撕烂嚼碎。
他不曾想过,盼了十年的事,竟有一日也会变成现实。
“记住了,落在我手里,千万别跪着求我。”
说这话时,彼子早已想好要亲眼看他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模样。
可九霄像是打定主意不想让他如愿,水牢里的所有刑罚都给他上了一个遍,别说讨饶,就连一点呻吟喊叫都没听过。
时间越长,彼子越觉得他在故意羞辱他,下的手也越狠毒,甚至到了最后他杀红了眼,连贵妃的嘱托也不顾,扬斧向他的脑袋劈去。
九霄早已被他折磨得神志涣散,睡不下去,也清醒不了,只有在他扬斧的那片刻间,他像是回光返照似得睁开了眼睛。
或许这是他身体的本能反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好好看清自己的死因,死状,到了地下若是有人问起,不至于什么都说不上来。
可也就在这清明的片刻,一道闪电似的光亮划过半空,那把染血的斧头停在了他面前不足三寸的地方,彼子带着他那副狰狞的嘴脸,一起僵在了原处。
他什么时候戴了一串红珠链?
不、他脖子上的不是红珠链。
九霄反应得缓慢,等他有所定论时,彼子的脖子以上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圆润的头颅骨碌了几圈,直到碰到一双黑色皂靴,才面朝下停了下来。
在九霄最后的记忆里,是她染血的脸,和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她的眸子,不是那样的。
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这个梦和从前做的无数个一样,第一眼,都是在那个陌生而熟悉的小院子里。
“镜月居。”他默念出梁上的那三个字,一只丹鸟立时从他身后的树梢上掠起,九霄有所感应,循着它指引的方向向前走去。
这日的花儿开得恹恹,从前即便是寒冬三月也能盛放一院红梅的院落不知怎的,竟也变得空空荡荡。
九霄跟着走了几个巷口,停下来左右寻望,却也没发现一个仆人的身影。
他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两个字,“败落”。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这处所谓“闻人氏族”的样貌。
趁他出神,丹鸟像是嫌他麻烦,在原地打了个转儿就径直越过墙头,等他再抬头时,看见的只有肩膀上它遗留下的一支尾羽。
还没来得及发愁,耳边蓦然传来一声清冽的女音。
这个声音,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带我去见十三爷。”
“或者,带十三爷来见我的尸体。”
他看见了她为他亲手篆刻的那柄短刃,如今被她死死握着,架在脖子上。
她明显在发抖,可她的眼里,却又是说不出的决绝。
这样的眼神他曾经见过,那夜的鸣沙山,她鲜衣怒马,那时的她,就是这样的。
不、好像并不一样。
在他的记忆里,她的眼睛一直是蓝色的。
可如今持刀而立的姑娘,她的眼睛,却是黑色的。
“奈奈。”他呢喃着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却只是穿过她,摸到了一层雾。
这是梦。
他低头苦笑一声,只能看她被何远带走。
在这场梦里,何远是他除了奈川之外唯一认识的人。
他走在奈川身边,眼神不停地向何远的两条腿打量。
这是他第一次看何远站起来行走,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那个坐在轮椅上时常堆着坏笑的老油条,有一日他也能亲眼看他穿上戎装舞刀弄枪的样子。
甚至于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何远本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们走得并不远,踏进门时,他突然被梁上的那块匾额滞住了脚步。
——千屏殿
心脏的地方蓦地跟着空了一块,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下意识捂住胸口,可蜂拥而至的惧意在一瞬间就席卷进四肢百骸,跟着就是一阵头晕目眩,等回过神时,他已经跪到了门前,冷汗洇湿了整个前襟,他缓缓抬起头,看到的是与他一同跪下的奈川。
而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个穿着漆黑甲胄,一脸漠然的闻人于宵。
方才被奈川抵在脖子上的那柄短刃,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上。
“求爷放过栀子,给她一条生路。”话音刚落,只见她笔直的背矮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砰”的一声。
听上去就很疼。
可闻人于宵只是不耐烦似的皱了皱眉毛,开口说了什么,只是他说的话九霄听不见声音,只知道他应该是没有答应,还泄愤似的把刀扎进了墙里。
“求爷放过栀子,给她一条生路。”
第二次祈求,第二次叩首,换来的却是闻人于宵脱口而出的那句冲天怒吼:
“立刻给我滚出去!”
九霄默默把手攥成了拳头,他有力气把自己的手心掐出血,却没力气站起来向前走两步。
这只是场该死的梦。
他就这样努力地劝说着自己不去看她,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听到了那早已猜到的第三遍。
“求爷放过栀子,给她一条生路。”
「别求了奈奈,别求他了,没用的。」
九霄疯狂摇着头,他咬着牙想要站起来,几次三番的尝试,又几次三番的落败,他像是被牢牢焊在了地上,被迫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他再一次,只能做那个没用的旁观者。
他只能看着闻人于宵一个箭步冲到奈川面前,死死钳住她的脸颊,逼她仰头与他相对。
看他像她疯狗似的咆哮,看他充血的眼睛里逐渐涌上的杀意,看他把她狠狠推到地上,用手指着她的鼻子,居高临下地说出那句话。
那句他本不该听,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话。
“用嘴巴伺候我。”
「你这个疯子!你真是疯了!」
她的动作停在半空,这种反应似乎是取悦了闻人于宵,他歪着头,戏谑地看着她。
“……奴婢,遵命。”
「不要,奈奈……不要。」
那之后的事被姗姗来迟的何远统统关进了门里,而在大门紧闭的一瞬间,他的身体跟着一轻,就像是魂魄离体一般,飘飘然越过那扇紧闭的大门,落到了闻人于宵的身上。
他确确实实成为了他,那个和他长相肖似的男人,那个曾被奈川几次三番唤过的男人。
即便他曾经百般不愿,此时此刻,他都无比感谢这场梦境赠予的恩赐,给他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让他替闻人于宵悬崖勒马。
可当他睁开眼时,面前的一切,都让他木了面色。
这是一场碾压性的鏖战,居于上首的他,已然是那个食饱餍足的得胜者,脸上是食髓知味的笑意,手下,是被他掐得青紫的细腰。
她是被他玩儿烂吃腻后扔到一旁的破布娃娃,即便他如今愿意重拾人性,将她好好捡起来,看到的,只有她那僵硬的躯壳,和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不、不是空洞。
是死寂。
她,活生生的死在了他的挞伐下。
圣洁的白染了红色的霜,大错已经铸成,彻头彻尾,毫无转圜的余地。
到头来,只剩下她一具没有气息的躯壳,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不是真的,不是!”
他白着脸想要从她身上找到哪怕一点迹象来证明她还活着,就这么寻了半个时辰,依旧毫无所获。
她甚至比那个他认识的奈川还要冷,他把她箍在怀里,就像之前他常做的那样,在她耳畔一遍遍轻唤着她的名字。
“奈奈、奈奈……”
“别吓我好不好……”
“……”
只听他耳边嗡然一声炸响,眼前蓦然漆黑一片,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他又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当然,那同样也是他的声音。
“小月,对不起……”
……
奈川、小月。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我……真的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