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谢子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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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一十九楼的内饰看上去并不像是巍峨耸立在云端的空中楼阁,反倒像是误入哪家府宅的后花园。
事实也确实如此,奈川不仅将这株丁香树搬到了十九楼,她还依靠腾挪阵法将郦州那个被复原回本来面貌的大足院凌空变化到了一十九楼。
这并非是单单三百尺的上下托举,而是一项从西荒到北冥,横跨万里河山的大工程。
当年施法的阵仗之大把鲲祖座下的右护法都给惊动了,他生怕奈川这个新任鬼神不靠谱,把业都城乃至北境都给祸害了。隔日便亲自带了一列百十来人的军队,美其名曰见见世面,在彼时还寸草不生的业都城生留了一个月,眼见阑珊楼立稳当了,她这个鬼神也再没什么惊天骇地之举,这才撤兵归南。
朝露说她是个念旧的,当时她只是笑笑。
回首在闻人府经历的那八年时光,奈川前前后后统共只住过三间屋子。
一间是镜月居的小阁,正如它的名字一般,镜花水月的一瞬虚影,大火之后就再也没被修葺过,到最后,怕是闻人于宵自己都把它给忘记了。
一间是大足院的偏阁,同他一起,在丁香树下,在暖阁中,在耳室里,它是绮丽的梦,也是易碎的梦,可毋庸置疑的是,她生命中最欢愉的时光都在此地留存。
最后一间则是香何殿,绮丽而冰冷,奢华而孤寂,它更像是一间繁琐的金笼,囚住了他们,痴缠折磨,不死不休。
镜月居付之一炬,香何殿不敢触碰,唯有大足院,那是她唯一不肯放手的东西。
她已然尽力保留住了那些曾经令她幸福过,让她留恋过的东西。
也希望这些她抓得住的东西,可以在冥冥之中将那个她抓不住的那个人早日唤回来。
外头突然热闹了起来,人声鼎沸,呼号呐喊,不绝于耳,比元日前夜羡云跳的那出《柳腰》来得还要聒噪,
伊人临窗而立,镂空的窗格为她施舍了几缕细碎的月光,轻飘飘地散在洒金宣纸上,与纸上星星点点的金箔同辉。
她眉头微蹙,似是被这场无端打扰惹得有些不快,手提着舔了墨的毫笔悬在身前,随着她抬头望向手边的漏刻,一滴浓墨就这样主动抛弃了笔头,落在了泛着银光的薄纸上,似是在纸上开出了一朵墨花。
唔,怪不得这样吵闹,都到戌时了,那场永远不可能成功的爬树比赛又开始了。
她眼光流连过院中那株亭亭玉立着的丁香树,垂眸将毫笔重新舔满新墨,落下第一笔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何时,这张宣纸上竟已经开出了三朵墨花。
她无奈地搁下笔,转身准备去小阁取张新的。
笃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像是叩在耳骨一般,奈川脚步一顿,难耐地揉刹着耳后的那团火,眯着眼睛往不远处龙壁石雕背后的暗门处望去。
她已经很久没听过敲门声了。
阑珊楼的人若是有事通柄从不会走那扇门,他们一般都会将想说的话写在小笺上,抛进暗渠里,所谓暗渠是一条闭合的回字渠,连接着阑珊楼自上而下的十九层楼,暗渠中的小笺最终会搁浅在十九楼的亭桥,等奈川不忙时再拿起它们细读。
都不是什么要紧事,但看在是楼中人的份儿上,她也会挑拣着帮一帮。
奈川盯着那扇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门发起了呆,也就在是她发呆的空档,外面又连着敲了三次门。
像是在不断印证着,她没有做梦,也没有幻听,耳朵里的听音螺也不用拿去翻修。
“谁啊?”
她缓缓踱着步子走到丁香树下,语气中透着几分慵懒,尾调微扬,像是留了一弯银钩,不顺不顺地挑弄着门外人的心弦。
传音隔着门传进了男人的耳朵,带得他呼吸一滞,喉头也跟着上下滚动。
“在下承徽道谢子规,惊扰阁下了。”
不同于谢皎皎那故作低沉的嗓音,来人声音清洌,犹如磐石击磬,沁润心脾。
熟悉的名字再次被人念起,奈川柳眉轻挑,只觉得今年的上元节当真有趣。
也不知道她是修了多少的福祸,才能跟谢家兄妹结上这样大的缘分。
“不算惊扰,谢公子有事?”
她半倚在丁香树旁,耳边是脚下爬树人的气喘声,看客们的呼号声,间或夹杂着小孩儿的哭啼声,男人的叫骂声。
真是太吵了。
奈川长袖一挥,嘈杂声瞬间被压了下去,只剩十九楼的绝对安静。
或许是怕被奈川嫌弃,连丹鸟都飞出了阁窗。
“在下是循着告示而来,若在下猜得没错,此处可是阑珊十九楼?”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在十九楼看见一个业都人,不曾想,原来这城里还是有聪明尖子的。
不过这位聪明尖子在为何先前三百余次都不曾上来拜会呢?
他又是因为什么事而调转步伐,拐来她这处阑珊楼的呢?
奈川对这十九楼第一位业都来客的兴趣愈发高涨,她抬手看了眼丁香树茂密的树冠,眼角眉梢尽是狡黠。
沉重的玄铁暗门缓缓洞开,须臾后,没有等到回应的谢子规在百般纠结中还是抬步先行踏过门槛。
奈川也很快捕捉到了龙壁石雕后那抹亮丽的明黄色。
“在下……在下进来了。”
谢子规逡巡在龙壁墙前,见外头确实没有人影,这才循着石路向里院里走去。
走到一半,他像是看着什么好东西,当即小跑几步,将将停在暗渠前。
奈川就这么瞧着这位黄袍公子在渠边蹲下身子,没大顾形象地舀起一捧水,先是在鼻下嗅了嗅,而后就着手喝了下去。
更多的水顺着手掌淌到衣襟上,他恍若未察得又舀了几捧,直到喝尽兴,这才站起身来,用袖子在胸口胡乱抹了抹。
让这么一位贵公子不顾姿容,恨不得直接扎进水里喝个痛快,看来他真的是渴得很了。
“谢公子是怎么找上来的?”
清丽女音响在半空,谢子规赶忙正过衣襟,四下环顾,似是在找声音的主人。
只可惜,声音的主人还没做好决定,究竟要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巧合而已。”
他将眼底的惊异掩饰得很好,对于这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阑珊楼主,此行他也没大抱有亲眼详见的希望。
“具体说说。”
这句话的声音蓦地大了些,也不像前一句般轻飘飘的,谢子规不动声色地向那扇大敞着的雕花小窗看去,以他的耳力,声音该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那,子规就献拙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那扇小窗走去。
“阁下知道,阑珊楼的高度是墨景阁无法企及的,但子规也未曾放弃过对阑珊楼的研究,近来,也是碰巧,在下得到了一张阑珊楼的兆域图。”